第五十九章
凉风吹拂着池边低垂的杨柳,朦胧的月色下,似有一白衣男子姿势闲适地坐于湖畔。天色已晚,空气中又透着寒意,此情此景还未归家之人,怕是有些不正常。思及此,青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个时辰前,秦织卉让她去请欧阳肖明日来家里作客,离开天泰堡之前,她遇到了以前在一起当值的丫鬟,于是便与她多聊了几句。未想聊完时,残阳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渐渐笼罩大地的夜色。
突然,两个一身醉态的男子从前方的巷子里走了出来。两人勾肩搭背,步履紊乱,将倒不倒。青儿脚上一顿,继而低下头,几乎是小跑着往前去。当她经过那两位男子时,最令她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靠近她的男子一只手伸出,生生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妞,一个人啊?要不要哥哥陪陪你?”男子一边以轻佻的口吻说着,一边要摸上青儿的脸颊。
“公子请自重……”青儿心中害怕,声音亦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自重?”两人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自重如何写啊?小妞找个地方好好教教我们!”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男子突然两脚朝天,被人掀翻在地,“我来教你们如何?”声音温润熟悉,青儿忙朝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子看去。沉凉的夜色下,她看见一个眉宇间是轻逸,双眼中是恬淡的男子。
“是你……”青儿不由得喃喃出声。
那两位醉酒之人自知不是来人的对手,一人将另一人拉起后,便匆匆逃开。
乔由这才看向青儿,本来舒展的眉头却微微皱起,“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在外面?”
青儿低下头,似做错事的孩童一般,声音微不可闻,“我正要回去……”
乔由接下来的话却让青儿一愣,“既然未回去,便与我一道赏月。若不喜欢赏月,便陪我喝喝酒。若赏月喝酒都不喜欢,便坐在我身边,看我赏月喝酒。”说罢,也不待她回过神,便一把拉起她的手,往湖边去。
直到被乔由按着坐下,青儿才回过神,继而脑子里蹦出的却是,原来那个“不正常的人”便是他啊!
今夜的月亮仿若被一层层轻纱覆盖,圆形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洒下的月光亦是暧然。
青儿禁不住问道:“这样的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乔由拿起方才便放在一旁的酒壶,轻啜了口,朗声吟道:“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他又喝了口酒道,“有人觉得皎洁明月好看,有人觉得月似烟笼才美,其实这月美不美,不过都是依你心境而定。我今夜想到人若天地中的蜉蝣,一生短暂,便难免有些感伤,是以这月亮于我来说,不仅美,而且美得恰到好处。”
青儿不懂诗,亦不懂感叹这人生的忽然短促,她只知,人若还活着,便得开开心心,善待自己,与人为善,待过完了这一生,再到下一世去承受因果报应。
既要与人为善,那便是不能看着别人喝太多酒伤了身体,是以,青儿对乔由道:“你说你体弱多病,还是少喝点酒好。”
乔由倒酒的动作一顿,笑睨她道:“难为你还记得,” 而后将酒壶放下,“你叫我不喝,那我便不喝了。”
青儿的心又开始狂跳不已,她悄悄看向乔由,未料后者正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的温柔似能将人融化。忽然变热的空气中,青儿看到乔由伸出手,慢慢地朝她的脸颊而来。她按捺住心中的慌张和羞涩,两只带着些许怯意些许期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修长的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头发上有一片叶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将青儿的三魂七魄给勾了回来。
乔由将手中的柳叶放入风中,笑对青儿道:“不过是帮你拿下叶子,无需如此紧张。”
“我没、没有紧张……”言语磕巴,青儿将头深深埋下,羞赧得只差投向面前的池水中了。
“如此呢?”说话间,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她搅在一起的手。她猛地抬头看向他,他的笑带着暖意,直直传入她的心中。
当时是,花满地,月朦胧,杨柳池塘淡淡风。
秦织卉下厨烧了一桌的好菜,前些日子吃住皆在天泰堡,若不请欧阳肖前来做客,她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青儿闻着桌上的饭菜香,忍不住拿了筷子,方要夹一块香醋排骨尝尝,却见一双细嫩的小手挡在了排骨上,“青儿姐姐,这是专门为少堡主做的菜,你可不能偷吃!”
青儿瞪了燕儿一眼,悻悻地放下筷子,“少堡主若还不来,我可就要馋死了!”
方说完,便见燕儿看着门外的眼睛一亮,高兴道:“少堡主来了!”
欧阳肖一袭蓝白衣衫,姿态翩然地从夜色中走来。
他甫一踏入屋中,便将手中的酒坛举了举,道:“秦姑娘的厨艺,需‘陈窖’的酒才能配得上!只可惜今夜无月,若有皎月当空,我们可在院子里用餐,如此倒不失为一件风流雅事!”
不知为何,欧阳肖的话却让青儿忆起昨夜那一袭白衣的男子,那覆手而来的温暖。思及此,心中不由得涌起阵阵甜蜜。
“虽无月,但却有风,”秦织卉端着一碟菜走进屋中,笑言道,“有长风相伴,兴许还能听出花落几朵。”
秦织卉的话让在场之人都笑开了,这时,慕一亦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几人一一入席后,秦织卉举杯对欧阳肖道了谢,便一饮而尽。餐桌上,除了慕一一直无话外,其他几人都相谈甚欢。欧阳肖带来的酒香气清雅,味道甘醇,便连不会喝酒的燕儿都喝了几杯。
酒足饭饱后,青儿收拾桌子,慕一将已醉倒的燕儿抱回房,秦织卉便送欧阳肖出门。院子里的榕树落了一地的叶子,两人踩过时,可听到细微的“咔咔”声。
秦织卉道:“这夏日黄葛榕既能遮阴,又能装点庭院,但到了秋天,却不免要时常打扫落叶了。”秦织卉方才喝了不少酒,是以此时说话,都能闻到淡淡的酒香。
欧阳肖闻着香气,看着身旁咫尺的佳人,心神一晃,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少堡……”话刚出口,脚下却被一样东西所绊。秦织卉一个踉跄险些要摔倒,好在一旁的欧阳肖快速出手扶住了她。
温热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臂,男子特有的气息似围绕在鼻尖,夜凉如水,可秦织卉却突然觉得有些燥热难当。她想将手抽回,可未料欧阳肖却紧抓着她的手臂,未有松动的意思。
“织卉……”他从来都是客气有礼地叫她“秦姑娘”,此时她的名字从他嘴中轻轻吐出,竟有种魅惑人心的魔力。
欧阳肖的视线从倾城的容颜移到那娇嫩的唇,突然间胸口一片炙热,他情难自禁地低下头,往那多次出现在梦中的丹唇而去。
秦织卉看着那张越来越接近的俊朗容颜,如受了蛊惑一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姐姐!”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仿若一道忽然敲响的钟声,将两个紧挨在一起的人倏地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