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青儿冷不防看到秦千灵立于门前,生生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啊!”待看清楚来人后,方拍着胸脯舒了口气,道:“秦姑娘怎么在这儿,可把我吓了一跳!”
秦千灵未回答,而是冷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你刚刚可看到有人进来?”
青儿一听,脸上便有些怪异,只低头,嗫嗫嚅嚅道:“哪……哪里有人进来……”
秦千灵突然上前一步,离她咫尺距离,“既然没有人进来,你又为何必如此紧张?”
秦千灵的狠毒,青儿有所耳闻。原本她还不信,觉着秦织卉如此善良的姐姐,怎会有如蛇蝎般狠毒的妹妹?可此刻,秦千灵慑人的语调和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她不得不相信。她紧紧咬着嘴唇,仿若一放松,自己便会被秦千灵拿去性命。
“阿灵。”秦织卉正端了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得正好,欧阳大哥也在,你过来与我们一道用饭吧!”末了,疑惑道,“青儿,你不是说要去买酒吗?怎么……”
“我……我这就去!”青儿垂着头,匆匆从秦千灵身旁走过,如蒙大赦般。
秦千灵看着秦织卉,讥笑道:“欧阳大哥在?那慕大哥可也在?”
“阿灵!”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难堪、火气压下,“姐姐的事,姐姐自有分寸。你还小……”
话未说完,便见秦千灵眼中冒火,冲向大堂,“我要杀了他!”
秦织卉神色一凛,挡住了她的去路。
秦千灵二话不说,一掌携风而出。秦织卉一个横劈,轻松将她的掌风化无。秦千灵自知自己的武功远不如秦织卉,运气想要以轻功越过她,脚尖方离地,便觉脚上一重,已被拉回地上。还要再出招,却被秦织卉迅速点了穴。
房里之人听到打斗声,都急忙出了屋子。待看清面前形势之后,不觉都松了一口气。
尽管夜色漆黑,秦千灵却将众人脸上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突然之间,她恍惚觉得自己误闯了他人的世界,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外来者。巨大的悲伤从心底升起,漫开。她想如往常一般勾出一抹轻蔑的笑,可未想嘴角方动,泪却已落。
秦织卉心有不忍,可却只是撇开眼,道:“往日你在家里如何任性,姐姐都任着你。可如今出门在外,姐姐若再由着你胡来便是害了你!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若性子一直如此,便……便不要来见我了!”
秦千灵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可嘴巴却倔强地闭着,不发一言。
“织卉……”慕一神情微动,轻声唤道。
“我们进去吧,菜都凉了!”秦织卉恍若未闻,只笑着对几人道。
众人一一进了屋,偌大的院子,只剩一树一人,还有偶尔的晚风。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而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从不知道你这么能哭。”
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袭月白长衫,一个雅致又清贵的男子。
不知为何,看到他,秦千灵竟抽抽噎噎地哭出了声。
左远寒叹了口气,解了她的穴,将她揽入怀中。
许是听到秦千灵的哭声,秦织卉终于从屋中走出。不料,却看到了这一幕。
左远寒神色淡然,颀长的身体微倾,秦千灵已被他抱起。如来时一般,离开亦是眨眼之间,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待回到医馆时,秦千灵已经不再掉泪,可两只杏眼仍泛着红。有人哭后眼睛肿得仿若核桃,亦有人哭后,眼睛痛得难以睁开。可秦千灵的眼睛被泪水冲刷后,显得更为清明透亮,仿若雨后的春山,解冻的溪涧,中秋的桂宫。
“盯着我做什么……”秦千灵转过身,“我……我去睡了……”
哪料手上一紧,待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被箍在了胸前。
“说了晚上不准出去,你倒不把我的话听进去。”声音一分无奈,三分清冷,还有一分听不明白情绪。
秦千灵心情本就不佳,此时一听左远寒的话,眼眶突地又蓄满了泪。只稍再有一句重话,那泪便会毫不犹豫地落下。
左远寒见此,不忍再说,只将她轻轻环抱。
稀稀虫鸣,晚风悄悄,又是一夜好辰时。
张师原近来已明显感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有时夜半突然呼吸受阻,从梦中惊然坐起。不得已,张师原令许敬祖到西华请传闻中的左公子出诊。三日后,左远寒到达姬水。张师原看到左远寒时,不禁愣了愣。他猜想被称为“公子”之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气质应是沉闷平庸,行动中应是谨小慎微的。可未想此人气质如此出众,若山间之明月,江上之清风。一举手一投足间雅逸清俊又不可向迩。
张师原冷哼一声,皮囊此般俊美,难保不是个绣花枕头!
左远寒将张师原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微勾,似讥讽又似真心实意,“张掌门。”
张师原既未起身迎接,亦未抱拳回礼,只拔高了音调道:“左公子,我听说你在西华还颇有些名气!什么貌若潘安,再世华佗……今日我看来,这相貌的确俊俏不假,只不过这再世华佗的盛名是不是担得起……我倒想见识见识!”
左远寒笑了笑,仿若对他的傲慢毫不在意,“流传的赞美难免尺水丈波,左某诚惶。倒是张掌门令左某意外……”
“哦?为何?”张师原神态愉悦,准备享受恭维之词。未料左远寒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中突地冒出了寒意。
“中了‘红尘掌’还能活上十年之人,世间不多见。”
红尘掌,一掌了红尘。
张师原第一反应便是狠狠瞪向许敬祖,疑他将十年前的事告诉了左远寒。
许敬祖却笑道:“恭喜师兄,所谓望而知之谓之神,古有扁鹊,今有左公子,师兄的病有望痊愈了!”
张师原一听,喜上眉梢,忙从椅子上站起,对左远寒拱手道:“鄙人有眼不识神医,快请入座!”末了吩咐弟子换了一壶热茶。
左远寒缓缓入座,面色与方才相当,无大喜大乐,无受宠若惊。
张师原再看左远寒,只觉原本令他不快的清冷卓绝的气质,如今看来当只有医学高才方可有。
“左公子师从何人,怎么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超的医术?”张师原语气温和,态度可亲,仿若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者。
左远寒道:“左某自小家中贫寒,哪里有人肯收我为徒?不过是在乡村郎中处,偷偷学来罢了。”
“左公子这可就是过谦了!若左公子的医术是乡下所学,那我看,这天下有名望的医者都不如这山野郎中了!”话锋突地一转,忐忑问道,“左公子看我这伤……可能治好?”
左远寒道:“张掌门早年中了红尘掌,五脏受损。本来活不过两月,但想来是张掌门修炼《归墟》之由,才得以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性命。”
张师原脸色一沉,“左公子认得这《归墟》?”
左远寒轻啜了口茶,道:“武林绝学,自然有所听闻。”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修炼的是《归墟》,而非其它?”
“一来,世人皆知《归墟》五六卷分别在陆掌门与张掌门手中。再者,但凡是武林绝学,自然都有治病养身的功效。如此,我知晓张掌门修炼《归墟》,又有何奇怪?”
张师原听罢,方又笑开,“原来如此,左公子果然是明慧之人,佩服,佩服!”
左远寒道:“虽然有绝学所依,但毕竟不是医药。要使张掌门旧伤痊愈,我自是有方子,只不过……”
张师原急道:“只不过什么?”
左远寒微微颔首,“只不过这方子中的一味药,世间难寻。”
张师原一听,哈哈大笑,“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我找不到的?左公子尽管说,即便我弦月几千个弟子找不到,那些要讨好我的小门小派也会倾力去找!”
左远寒未有立即开口,只是右手食指轻轻击着桌面,他面上平静无波,眼中沉静,仿若在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张师原等得着急,却又奇异地不敢出声询问。
许敬祖负手立在一旁,亦盯着左远寒,未有出声。
良久,左远寒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冷然,“海仙子。”
张师原看看许敬祖,又看看左远寒,未及开口问何为海仙子,便又听左远寒道:“海仙子生长在海浪最为迅疾的海边岩洞里,十年长一寸,长过五寸方可入药。若张掌门能寻得此药,那旧伤痊愈不过是几日的时间。”
张师原大喜,“我立刻派人去找!”
左远寒缓缓站起身,道:“海仙子长在海边,可却非海边都有海仙子。张掌门何时寻得,我便何时再来。”
张师原笑道:“我派人数众多,又知道它生长在何处。我想不过几日,定能将药找到!我劝左公子还是在姬水住下,免得还未下马又要再跑一趟!”
左远寒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张师原望着左远寒远去的背影,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敢在我面前如此不识抬举的,你还是第一个!”末了,转头对许敬祖道,“此事不可宣扬,你下去好好安排人手,对他们就说是你得了病,为你找的药!”
“是,我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