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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谶语

    听得她渐近的脚步声,男人缓缓转过了身子。

    “司徒陵昊……”

    看到他,夏以沫正在拾级而上的脚步,不由一顿。

    女子眼中不自禁流露的厌恶与防备,只叫司徒陵昊觉得如此的刺目。

    “怎么?沫儿你这刚是去跟你的情郎作了最后的告别吗?”

    男人居高临下,冷笑着睥睨住她。

    “如果恪亲王你没有忘记的话,我与阿轩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

    夏以沫向前踏了一步,与他站在同一高度,平平迎向他的视线,“我和他,尚且来日方长……倒是恪亲王你,我只愿此去,便与你再无相见之期……”

    她永远都是这般的冷酷无情,诚如她一如既往对着他之时一样。

    “夏以沫,你难道不知道吗,世事岂能尽如人愿?……”

    压下胸膛里的一腔灼灼怒火,司徒陵昊阴鸷一笑,“所谓怨憎会、爱别离……你越是痛恨的人,往往你越摆脱不得;而你所爱的,则往往最先失去……”

    男人的话,就像是某种恶毒的谶语一般,刺得夏以沫心底一阵发冷,莫名的不安,像是冬天饮冻水般蓦地滚过她浑身的血液,叫人忍不住的颤栗。

    直到这股不详之感褪去,夏以沫方才收拾心绪,反击道:

    “你说的对,世事往往天不从人愿……就像恪亲王你,就算你如今窃取了这朔安国的皇位,又能怎么样?有些东西,你注定得不得,就是得不到,任你如何强求,也终是强求不来……”

    话音未歇,司徒陵昊却是蓦地身形移动,直推着她的身子,将她撞上了墙角:

    “夏以沫,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显然,她方才的一番话,无疑触怒了面前这个男人。身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是他坚硬的胸膛,夏以沫被牢牢钳制在他们中间,半分也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承受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灼灼怒火:

    “得不到吗?”

    把玩着女子散落在胸前的一缕如瀑青丝,司徒陵昊眼底蓦地闪过一抹阴狠,“夏以沫,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在这里要了你……”

    说话间,男人手上陡然用劲,攥满掌心的秀发,瞬时被他狠狠向后拽去,夏以沫不受控制的痛哼了一声,旋即死死咬住牙关,决计不肯再泄露出半分的妥协来。

    这样倔强的模样,却只叫司徒陵昊心上一紧,愈发想要摧毁与征服。

    俯首,男人薄唇如削,近乎凶狠的就要贴向夏以沫被迫后仰的脖颈——

    “司徒陵昊,你不敢……”

    电光火石之间,夏以沫突然出声道。

    男人果然动作一停,“你说什么?本王不敢?……”

    似听到了什么绝好笑的笑话一般,司徒陵昊嘲讽的望向近在咫尺的女子,也不多言,只压着她的身子,就要继续方才的轻薄……

    他要以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到底敢不敢!

    “司徒陵昊,你若是敢的话……”

    强抑住几乎要蹦出胸膛的慌乱心跳声,夏以沫拼命的令自己冷静下来,直直瞪住面前的男人:

    “之前也不会答应宇文熠城带我去离国的要求……”

    这简短的一句话,夏以沫说的极之缓慢,像是要确保对面的男人,将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一般。

    牢牢将她困于怀抱之中的强壮身躯,此时有微不可察的僵硬。夏以沫敏感的觉了出来,遂压着满腔紧张,继续道:

    “我虽然不知道,你与宇文熠城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但你既肯放我跟他走,我相信,相较于我的去留,他能给你的条件,一定比之得到我,对你更加有价值……”

    男人蓦地抚上她脸颊的色情动作,将她未说完的话打了断,“沫儿,现在连你也想威胁本王吗?”

    夏以沫试图躲避着他的触碰,“我只是好心的提醒你,如果你今日因为一时之气,而破坏了与宇文熠城之间的协议,我只怕你得不偿失……”

    “好心?沫儿,你当真是伶牙俐齿又聪明……”

    男人突然发狠般的掐向她的双颊,“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本王就越不舍得放你走……”

    夏以沫只觉一张脸像是要被他捏碎了一般,澄澈的眸子里,倒映出男人此刻阴森至极的容色,仿佛随时都会被他拆骨入腹一般。

    死死咬了咬牙,如今,她也只能拼力一搏,“司徒陵昊,你自己也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我一个女人,拿你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好不容易得到的皇位冒险,你觉得值得吗?……”

    她的话,显然戳中了男人心底最隐秘的所在,夏以沫但觉那扼在她脸颊上的大掌,瞬时又用力了几分,直叫人钻心般的疼痛。

    司徒陵昊死死瞪住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恨不能喷出火来,立时三刻便将她焚毁殆尽了一般。

    尽管心底有太多的恐惧与不安,但夏以沫迫着自己,镇定的迎向男人鹰隼一般盯住她的厉眸,她知道,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成败只在一念之间,而她决不能输。

    茫茫夜色,静的仿佛连一丝风也没有。

    就在夏以沫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的同时,狠狠抵她于墙角的男人,却蓦地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并向后退了两步,刹时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沁寒入骨的夜风,瞬时灌入两人之间的空隙,夏以沫却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这料峭的冷风,如此的美好,仿佛一刹那间,便将一切萦绕她的惴惴不安,尽数吹走。

    心头一松,夏以沫几乎支撑不住有些绵软的身体,惟有紧紧靠着背后冷硬的墙壁,方才勉力站了住。

    司徒陵昊一双眼睛,自始至终,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眼底阴霾,沉厚如风暴欲发。

    “夏以沫……”

    男人沉声唤她,“你可曾想过,宇文熠城为什么要带你和司徒陵轩回离国?”

    夏以沫的心,不由一跳。

    “或者他只是顾念我曾经救了他的性命,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与阿轩任人折辱罢了……”

    说这话的女子,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未明的情绪。

    果然,便听司徒陵昊森然笑道,“沫儿,真不知你是天真呢,还是只能这样自欺欺人呢?”

    他的话,更坚定了夏以沫的疑虑。她何尝没有怀疑过宇文熠城的动机?只是,无从求证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以沫望向他,“你知道宇文熠城这么做的原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徒陵昊却只淡淡瞅了一眼她眸中不自觉泄露的殷切,“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

    像是想到了某件极之有趣的事情一般,男人唇角忽而噙出抹高深笑意,“就让你带着这样的猜忌,去到宇文熠城的身边……等真相揭开的那一刻,想必一定有趣的紧……”

    夏以沫突然有些不寒而栗。男人口中的那一句“真相”,到底是什么呢?她真的很想张口问他。但她同时也很清楚,以司徒陵昊的性格,他决计不肯轻而易举的将事情告诉她。

    但明知会是徒劳,她也终究不由的多此一问,“这当中有什么真相?”

    司徒陵昊定定的凝视住她。这一刹那,他突然很想告诉她那宇文熠城的阴谋……如果告诉了她,她是不是就会选择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呢?

    这样的诱、惑,实在是太大……

    但却敌不过这朔安国的皇位……

    她与宇文熠城都说得对,比之儿女情长,他此时此刻,更想要的是那至高无上的权位。只有得到了它,他才能够在日后得到更多……

    眉眼一厉,刹那之间,司徒陵昊已有了决断。

    “不……”

    男人移开了落在夏以沫身上的视线,一把阴鸷冷淡的嗓音,漠然当中,却毫不掩饰的带有几分报复的快感:

    “夏以沫,我不会告诉你,宇文熠城究竟为什么一定要你和司徒陵轩……你既然选择了跟他一起走,势必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这后半句话,司徒陵昊没有说出口,只因他十分清楚,他今日舍去了她,便已是他付出的代价了……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要拥有,必先失去,人总要拿自己所有的,去换自己没有的。不过是看你想要的,以及将要舍去的,两者相较,究竟哪个对自己,更重要罢了。

    但没关系,司徒陵昊相信,终有一日,他今天被迫舍去,被抢走的一切东西,他都会一一拿回来!

    眸色幽邃,男人在这一刹那,琥珀色的瞳底,有风起云涌。

    夏以沫还沉浸在他语意之中带来的丝丝震荡,司徒陵昊知道,这颗对宇文熠城不安与怀疑的种子,已经深深的种在了她的心底,只等有朝一日,破土而出,生根发芽,长成再也难拔的参天大树……到时,一定更有趣……

    一念及此,男人凝在唇角的冷酷笑意,不觉又深了几分。

    夏以沫一瞥眼之间,正好看了到,心中陡然咯噔一下。司徒陵昊是什么人?她怎么能够轻易便被他唬住了呢?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管那宇文熠城究竟是为着什么,才要将她与司徒陵轩带去离国,她只知道,如今,除了跟他走之外,她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你说得对……”

    抬眸,夏以沫直直的迎向男人的目光,将他先前未出口的那一句话,说了出来,“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但比起留在这里,任你为所欲为,我宁肯跟着宇文熠城……不管你口中所谓的‘真相’,到底若何,我也不会改变这一决定……”

    她说的如此坚定与平静,只是,心底,终究却还是不由的滚过阵阵悲哀。只因夏以沫太清楚不过,她如今所谓的选择,所谓的决定,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的无奈之举而已……

    无可奈何,这真的是世界上最叫人挫败的一个字眼。

    但显然,女子的一番言辞,狠狠激怒了司徒陵昊。就算知道,她或许不过是虚张声势,但也终究改变不了,她选择了另一个男人这一事实……

    这于他,已然是绝大的失败与耻辱!

    这一瞬间,司徒陵昊突然想不顾一切的将她据为己有……

    但是,他不能。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好不容易唾手可得的一切,功亏一篑。

    所以,司徒陵昊只是狠戾的望住对面的女子,薄唇一开一合,吐尽口中的恶毒之语:

    “夏以沫,本王可以向你保证,有朝一日,你一定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阴寒森冷的一字一句,被苍茫夜色里不断掠起的狂风,一吹而散,只是,那飘渺的丝丝余音,却像是一句谶语,一句诅咒,久久回荡在夏以沫的耳边,经久不散。

    司徒陵昊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拂袖而去,惟有她,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无力的靠在墙角,只觉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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