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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番外4

    祁清远怔怔的望着那艘载满自己全部思念与深爱的船只渐行渐远,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恸,从心底不可抑制的升腾起来,扯得他五脏六腑都不由的抽痛起来。

    一别经年,他以为自己可以忍住,不再出现打扰她的生活,可是,当听到她出宫的消息的那一刹那,他却几乎是立刻毫不犹豫的跟了过来……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亲眼看一看她,确定她过得好不好……她过得很好……那种从心底里洋溢出来的幸福,那样毫无负担、无忧无虑的笑容,是她对着他之时,从来没有过的……

    她不爱他。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看得这样的清楚。

    也许从最开始,他就该知道,她的心中,只有那个男人……那个名唤“宇文熠城”,即便濒死昏迷中,却仍呢喃着轻唤的男人——

    遇到那个女子的那一天,原本与祁清远平淡生命里的千百个日子没有什么不同……在一个地方结束了诊症,乘船南下去另一个地方……自从娘亲郁郁而终之后,他便离开了皇宫,以行医为生,从一个城邦,到另一个城邦,日复一日,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做的事情,无所谓期待,也不曾有过什么希冀,一切都是平静而荒芜的……他原本以为,他的人生,大抵也就这样了……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女子。

    从江上救起那个女子的时候,她已是奄奄一息,小小一张脸,被水泡的发白,眉眼紧闭,睫羽微颤,整个人脆弱似一只垂死的蝶,仿佛被人轻轻一碰,就会破碎掉,灰飞烟灭。

    他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唤着一个名字……宇文熠城……她一遍一遍的低诉着,“宇文熠城……不要死……好好活着……”

    他不能想象,一个人是怀着怎样的情愫,才能在垂死昏迷,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还念念不忘着另一个人的生死,那样殷切的期盼着他活下去……

    那是他从来不曾拥有的东西。

    那一刻,他突然有些羡慕那个名唤宇文熠城的男人……是的,他知道那个男人,离国的皇帝……他还记得,有一年,他游历到离国,恰遇瘟疫,当时还是谦王爷的宇文烨华辗转找到了他,他用了十多天的时间,终于研制出了药,遏制住了瘟疫……其后,宇文烨华曾代宇文熠城邀请过他进宫,只是那个时候,他尚沉浸在娘亲过世的悲痛中,不愿与人相交,拒绝了……

    后来,祁清远常常想,若是那个时候,他没有拒绝,而是去了的话……若是那个时候,他就遇到了那个女子的话,一切又会怎样呢?

    也许依旧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爱就是不爱。

    跟好与坏,跟早与晚,从来没有半点关系。

    每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也许从来都是注定的。

    就像他从江上救起她的那一刻,也许就已经注定,他此生都再也放不下她……

    也是在那一刻,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救活一个人……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他不想她死,他想她好好活着……

    三天,他用了整整三天,才使得她脱离了生命的危险……当那个女子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睛,望向他的一瞬,祁清远清楚的听到自己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骤然跳动的声音,像一团火,以一种猝不及防的速度,从他的心底蓦然烧起来,沿着他的每一根血管,迅速的流向全身的各个角落,他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血液在他身体里那种呼啸着奔腾的声音……就像是黑暗中一刹那的灯亮;就像是一刹那的花开;就像是整个人一刹那活了过来……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突如其来,叫人猝不及防,完全深陷。

    往后的岁月,不过是不断深陷,不能自拔的过程罢了。

    那个女子说她叫白冉冉。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似乎迟疑了些许……祁清远知道,这不是她的真实名姓……是的,在她昏迷的这些日子,他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这几天,宇文熠城拖着病体,疯狂的沿着江边寻找她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镇子……

    他知道她原本的名字,叫做夏以沫;知道她曾经是朔安国废帝司徒陵轩的皇后;知道她当初为着救司徒陵轩被迫跟随宇文熠城回了离国;知道她后来嫁于宇文熠城为妃,知道她是传闻中宇文熠城最宠爱的那个女子……是的,他听了许许多多她与那个男人之间的传闻,有人说,当初宇文熠城之所以出兵朔安国,助司徒陵昊夺位,就是为着得到她;有人说,为着她,身为一国之君的宇文熠城竟承诺今后决不再纳妃;更有人说,为着维护她,那个男人不惜冒着亡国的危险,与唐国开战……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说,他有多么的爱她……

    可是,祁清远却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若那个男人果真爱她的话,又怎么会任由她跌落悬崖,又怎么会在隔了那么久之后,才来寻她呢?……

    他宁愿相信,那个男人并非传闻中的那么爱她。仿佛惟有这样,那埋在心底不可告人的隐秘,才能够理直气壮的生根发芽,长成再也难以拔除的心魔。

    他不想追究那个男人与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想追究什么前因后果……他告诉自己,既然那个女子选择了向他隐瞒身份,那么,于他而言,她就只是与他相遇的白冉冉,而不是什么离国皇帝宇文熠城的嫔妃……

    或者,他应该感谢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在他试探着告诉她,有人在寻她的时候,她如他所愿一般,选择了逃避……

    他知道,她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男人,尽管她绝口不提,但他仍可以看出当得知那个男人在找她的时候,她那一瞬的动容、激荡、不知所措,矛盾与挣扎……她还是爱着那个男人的,否则,她也不会在死里逃生,从昏迷中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关心自身的情况,而是那样焦切而紧张的询问那个男人的安危……

    也许这正是因为这种深爱,才让所有的伤害,变得不能忍受,比起留在他身边的痛苦,似乎离开,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所以,那一刻,那个女子选择了逃避。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这样的结果,祁清远心底却是隐隐欢喜的。也许那个时候,他还并不知道,他早已爱上了她,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让她留在他身边,想要更多的接近她,想要更多的了解她……

    所以,他带着她,乘船继续南下,有意的避开那个男人的搜寻。

    诊出那个女子有孕,就是在那个时候……刚刚一个月……祁清远永远都记得,当得知自己竟然怀孕的那一瞬,那个女子的震惊、茫然,与不知所措……还有经历种种复杂情绪之后,那渐渐流泻在眼睛深处,藏也藏不住泄露而出的激动与欣喜……以及,当祁清远告诉她,因为先前的坠崖,她腹中的孩儿着胎不稳,很可能保不住的时候,她眼中一瞬黯淡下去的光彩,那样从心底最深处散发出来的失落和紧张,令祁清远难抑的心疼,也微微刺痛了他……

    劝她放弃腹中的孩儿的时候,祁清远不敢说自己没有半分的私心,但更多的是以一个大夫的立场……若她执意留下孩子的话,有极大的可能,她与腹中的骨肉,都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那个女子想了一会儿之后,告诉他,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她想试一试……若她只是一时冲动的话,也许祁清远还不会那么难受,但他知道,她是经过深思熟虑,当她说出那一句她想要那个孩子的那一刹那,他从她澄澈透亮的眼眸中,清楚的看到其中的坚定……

    要多爱一个人,才会想要为他生儿育女呢?那样心甘情愿,那样无怨无悔,明知甚至可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却还是要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那一刻,祁清远是那么的羡慕那个男人。他突然很想知道,被人如此深爱,是怎样一种感觉……他很想知道,被那个女子这样爱着,是怎样一种感觉……某种强烈的企盼,从隐秘的心底,疯狂生长起来,长成遮天蔽日的阴影……

    其后的半年,于那个女子,每一日都是艰难……孕吐、如一日三餐般的各种苦涩汤药、针灸、烧艾……一切的一切,都只为着能够保住她腹中的两个小小胎儿……

    当中多少艰险,多少辛苦,她却从来没有一刻想过要放弃。

    为了帮她,他独自去深山老林寻药,身受重伤,那是他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浓重的担心,还有内疚……他知道,她是因为这些时日,他对她的照顾,才有这样的情绪……尽管他从来想要的,都不是她的内疚或者感激,但是,当看到她眼中为他淌下的泪水的那一刻,他还是情不自禁的起了期待……他甚至想,总有一日,她会完全放下那个男人,与他在一起……

    尽管他一直尽心调理,但因为当初的坠崖和落水,白冉冉的身子还是很差,再加上怀的是双生子的缘故,七个多月的时候,便迎来了早产……一日一夜,几度徘徊鬼门关,最终平安生下两个小小婴儿……

    她给两个孩子,取名“长安”与“长乐”,寄托着她对他们所有最美好的期盼……一世长安,快乐无忧……而孩子的姓,为“越”……越长安、越长乐……

    很久之后,祁清远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越”来做两个孩子的姓氏……那是她与那个男人最初相遇的时候,那个男人曾经用过的名姓……

    尽管她离开了他,她与他的牵扯,却从来没有断过……就如她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他一样……

    当看到她望着一双儿女的眼神的那一刻,祁清远就知道了……她看着他们,却仿佛透过他们看另一个人,那双总是澄澈透亮的眼睛,只有在想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才会染上迷蒙湿意,那满是浸润着悲伤、痛楚、思念,却又拼命压抑的复杂……

    那个女子原本是打算生下一双儿女之后,就离开的……她自觉欠他太多,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再耽误他的行程……但因为早产,两个孩子自出世起,便十分体弱多病,正是因为这样的理由,祁清远留下了她……

    听到她要离开,祁清远第一次切实的感到了某种恐慌。尽管这样想,极其卑鄙,甚至恶毒,但是,无可否认,两个小孝童的体弱多病,给了他继续留下她的理由……

    其后两年,他与她,一起走过很多地方,行医赠药、治病救人,见过无数的美好,也遇到过种种丑恶,有欢喜感动,也曾唏嘘难过,快乐过,悲伤过,欢笑过、也痛苦过……她就像是他苍白生命中,那唯一的一抹色彩;因为她,他静如死水般的生命,第一次有了波澜;因为她,他生命里的一切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仿佛都变得真实而鲜活起来……

    三年的朝夕相对,他不可抑制的爱着她。他从来没有如此的想要一个人。

    而这三年间,那个男人也从来没有一日停止寻找她的下落……是的,自从知晓她的身份之后,他就派探子一直关注着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消息……尽管已过了千百个日子,但是,那个男人始终不肯接受她已经“死”了的可能,一直日复一日的寻找着她……甚至有几次,他几乎就要碰上了他们……是,他刻意避开了他,他不想那个男人找到她,更不想她与他再有任何的牵扯……他不敢想象,若是被那个女子知道,宇文熠城一直在找她的话,她会怎么样?是否会毫不犹豫的回到他的身边?……

    他不敢想象那种可能。

    他更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最终伪造了她的“死亡”……他找人假扮成当年江畔的渔民,拿着那个女子曾经戴过的玉镯,故意出现在宇文熠城的面前,让他以为,那个女子早已死在当年的滔滔江水之中……

    如他所愿,宇文熠城果真信了……是呀,他的手中有他当初送给那个女子的一对白玉缠丝镯子;假扮成渔民的那人,又将当年落水的女子的形貌、甚至当日穿戴的衣物,都描述的差不多;还有一副埋葬了近三年的尸骨……

    这一切,由不得宇文熠城不信。

    后来,他听那个假扮成渔民的下属说过那日的情景……那个男人就那样抱着早已化为一片枯骨的那个女子的尸首,在坟茔旁,怔怔的坐了三天三夜,不哭不笑,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甚至连悲伤都没有……哀莫大过于心死,从此以后,他生命中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仿佛随着那个女子的离去和“死亡”,一起死去……

    卑鄙吗?连祁清远都觉得自己卑鄙到极致。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有朝一日,他也可以变得这样恶毒。

    可是,他却不曾后悔自己这样做。他只想留下那个女子。他只想让她爱他。

    三年的时光,他以为就算她还不能完全放下那个男人,但至少,会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但是,当他终于再也情不自禁的向她表明心迹的时候,她在短暂的慌乱与不知所措之后,却还是拒绝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听她谈及对那个男人的感情……他一直都知道,她还爱着那个男人,哪怕他曾经伤她至深,哪怕她已逃避他良久,但她却从未有一日,忘记过他,放下过他……

    爱一个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全无道理可讲。明知他不好,明明早已被伤的体无完肤,明明痛的只能选择离开,哪怕此生都永不再相见……却还是无法不爱他……

    祁清远早该知道这样的结果。可是,当亲口听到她说,她只是将他当做朋友的那一瞬,他还是感到了刻骨的疼痛。

    而因为这件事情,那个女子也已决定离开……她不能接受他的心意,留下,只会徒增彼此的尴尬罢了……她不想给他错误的希望……

    这是祁清远最不愿意面对的局面。他太了解她,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小心翼翼的掩藏着自己的心思,从来不曾说破对她的心意……因为他不想给她太多的压力和负担,不想让她因此离开他……

    可是,最终,他担心的一切,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他迫切的想要留住她。

    而就在这个时候,父皇命人带来了消息……自从去年,祁清遥意图逼宫篡位之后,父皇的身子一直不好……祁清远很明白,这个时候,召他回去,意味着什么……若换作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的位置,他不会在乎,但是,那一刻,他却第一次对那个位置有了渴望……或者,当他站到了与那个男人同样的位置,当他变得更好的时候,那个女子会爱上他……

    因为娘亲的死,他一直对那个身为他父亲的男人有着不可解的心结,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外行医施药,不肯回宫的最大原因……这些事情,那个女子都知道,所以,当他说,他不知该如何回去面对他的父亲的时候,那个女子果真如他所愿,愿意陪他一起回去……

    某种程度上,他真的很了解那个女子……她善良,而且心软,更何况,在她眼中,他是救过她,更救过她一双儿女的救命恩人,所以,面对这样脆弱无助的他,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如他所料,父皇果真是要将皇位传给他,但为着皇位的稳固,他要他必须迎娶楚家的女儿为后……楚心悠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她对他的心意,他不是不了解,可是,从来他都只当她为妹妹,若说从前他本就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那么如今因为白冉冉的缘故,他更不可能娶她了……

    但他最终却没有拒绝。因为父皇给了他一个必须娶楚心悠的理由……只要他答应纳楚家女儿为后,他会让那个他一直深爱着的女子,如他所愿,成为他的妃嫔……是的,这些年来,父皇一直在他身边安插着探子,他对白冉冉的心意,或许他比他更加看得清楚……

    祁清远承认他不可抑制的心动了。想要与白冉冉在一起的心思,战胜了一切,最终他答应了父皇的条件……而父皇帮他的方法是,派人刺杀白冉冉与她的一双儿女……

    刺杀一事,自然因为他奋不顾身的相护,而使得那个女子有惊无险,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为着救她,也为了彻底断了父亲想要她性命的念头,祁清远拖着自己重伤的身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安儿和乐儿是他的骨肉,若有人执意想要伤害他们,那么他也惟有以命相搏……

    年迈的一国之君,又气又无奈,最终只能妥协。他单独召见了白冉冉,跟她说了许多祁清远的事情……讲自己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是如何亏欠他死去的娘亲与他;讲他为了她,不惜放弃皇位,甚至拿性命来威胁……最后,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她能够在他死后,好好与祁清远在一起,因为他真的很爱她,在乎她……

    面对一个垂死的老者的殷切请求,白冉冉根本无从拒绝……而且,祁清远是为着救她,才编造出安儿和乐儿是他与她的骨肉这样的事情,是她将他推向了整个祁国的风口浪尖……

    就这样,她终于成为他的妃。尽管只是权宜之计,尽管从头到尾,都只是他骗来的……但是,祁清远还是很开心……

    他相信,只要留住了她,只要她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打动她,她会爱上他,成为他真正的妻……

    其后的两年时光,飞速的流过。尽管他们相处的极好,甚至远比之前,更加亲密,更加默契……但祁清远知道,她仍旧只当他是良朋,是知己,从来没有半分的男女之情……因为知道她想要的感情,从来都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即便迎娶了楚心悠为后,但这两年的时间,祁清远却从来没有碰过她……一切也如他所愿,白冉冉明白他的心意,但是,对他,她能够给他的所有,也不过是更多的动容和愧疚罢了……她甚至劝他,不要因为她的缘故,辜负了另一个真心喜欢他的女子……

    不爱,大抵就是这样吧?

    她曾经因为那个男人纳别的女子为妃,因为那个男人与别的女子有了孩儿,因为那个男人爱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毅然决然的离开……因为深爱,所以才更加不能够忍受与别的人分享所爱吧?

    爱一个人,本就是极自私的。一心一意。弱水三千,独取一瓢。感情的世界里,从来都仅仅只容得下两个人而已。

    多了,便不是爱。

    她不爱他。祁清远很清楚这一点。可是,没关系,他还有大把的时间,他和她还有漫长的余生,足够让他令她爱上她……

    那个时候,他这样以为。

    但一切都随着那个男人的再次出现而崩塌、而毁灭……

    当远在离国的他,听到那个男人终于得知她还活在这个世上,还找到了她的那一刻,祁清远只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像是猛然间被人重重捶了一下般,如钝刀子一般的闷痛,沿着血管,一瞬流遍五脏六腑,以致他身子都晃了晃。

    他疯了一般赶回祁国。一路马不停蹄,几近不眠不休。旁人以为他是担心一双儿女的安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那个女子的身边,想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他;想阻止那个男人再一次将她从他的身边抢走……

    尽管早有准备,可是当他满心焦切的回到祁国,亲眼看到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二人的时候,祁清远还是不可抑制的感到剧烈的疼痛。

    他眼前发黑,心如洪炉,满身的伤痛,急切的想要将他击倒,但是,他知道,他决不能乱,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所以,他当时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只将这注意力放在该如何救回安儿和乐儿这件事上。

    关于祁清遥提出的条件,他并不放在心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从来都不想要,若是能够拿它换回两个小孝童,他会毫不犹豫的将皇位双手奉上……但这样的决定,在旁人眼中,却无疑是巨大的牺牲……

    他知道那个女子原本就因为宇文熠城的出现,对他心中充满了愧疚,而现在,他又要为着救他们的儿女,连皇位都舍弃……对他的感激,对那个男人的出现,再一次搅乱她的心的恐慌,最终令白冉冉不顾一切的说出了那句他期待了太久太久的承诺……她说,等他救回安儿和乐儿之后,她就跟他真正的在一起……

    等了太久的梦想,就在一朝成真,无论她是出于怎样的心态,都不重要,对祁清远来说,有她这句话,就够了……

    那一刻,他满心期待着,等救回安儿和乐儿之后,他就带着她和一双儿女,远离皇宫,像从前一样,四处游山玩水,行医赠药……

    可梦想破灭的是那么的快。他没有料到楚氏兄妹为着阻止他,竟命人伪装成刺客,将他迷晕;他更没有料到,宇文熠城竟会易容成他的样子,去救安儿和乐儿……

    当那个男人为着救他们的一双儿女,而身受重伤,那一刻,他清楚的从身旁的那个女子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动容和激荡……是啊,那个时候,那个男人甚至不知道,安儿和乐儿是他的亲生骨肉,却仍愿意不顾性命的去救她跟别的男人的孩子……

    那一刻,祁清远突然感到她离得他是那样的遥远,尽管她就站在他的身边,可是她的眼睛、她的心,却全部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她离得他是那样的遥远,远到像是他穷尽此生,仿佛都再也走不到她的心底……

    或者他应该多谢祁清遥最后射来的那一箭,让他有机会挡在那个女子的面前,让他有机会为着救她重伤……以及身中剧毒……

    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或者那个女子,早在宇文熠城诉说着这些年来他对她如何的不能忘情,如何深爱着她,如何为着她痛苦不堪、生不如死的时候;在他为着她废倔妃、甚至不惜同褚良国开战的时候……她或者早已离开了他,回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而他如今唯一能够利用的,也只有身中剧毒这一点了……是啊,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以退为进了……他知道,那个女子心中本就对他充满了感激和亏欠,如今,他更是为着她,身中剧毒,他太清楚,在这个时候,她绝对不会离开他……

    一切也确如他所愿。她拒绝了那个男人,迫的他伤心欲绝的离去。但一切并没有因此结束。随后就传来褚良国与离国开战的消息……

    尽管她还留在他的身边,但从那个男人离开的那一刻,祁清远知道,她的心,却早已随着那个男人一起离开……所以,当那个男人身陷险境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根本无法阻止她去找他……

    兵荒马乱,战火无情,她却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孤身闯入刀光剑影之中,只为陪在他的身边……她爱他,比她认为的还要更深更重,比她敢承认的,还要更浓更烈……

    当看到她紧紧抱着那个重伤的男人的那一刻,祁清远突然清晰的认识到,他正在迅速的失去她……尽管,或者他从来不曾真正的得到过她……

    毒发的时候,他甚至是庆幸的……至少在他死前的最后时光,她都会陪在他身边了……

    尽管这样的陪伴,从来与爱情无关,只因感激与亏欠,可是,祁清远还是舍不得舍弃……明知她留在他身边,不会真正开心,可是,他还是不顾一切的想要留下她……自私而且卑鄙……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恨自己。

    可同情也好、怜悯也罢;感激也好、亏欠也罢,都没有关系,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一个虚假的希望,也好过没有……哪怕只是欺骗换来的,祁清远也舍不得放手……

    他爱她,那么热切的爱着她,拼命的想要留下她。

    可是,这仅有的一线希望,他仅剩的唯一的筹码,也因为那个男人带回的解药而破灭,化为一片灰烬……

    那个男人将唯一的解药,给了他……是的,宇文熠城自己也中了毒,可是,他却将唯一的解药给了他……他对他说,那个女子欠他的,他都已替她还了清,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欠他……

    那个男人,他真的很狠,他用了一种最决绝的方式,让那个女子跟他划清界限,他用自己的性命来赌她对他的爱……

    他成功了。

    当那个女子得知他竟然也身中剧毒,还将唯一的解药,给了他,独自回到离国等死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回到他的身边了……

    她是那么的爱他,而那个男人,用一种最直接最决绝的方式,逼得她承认这个事实……她爱他,早已超越生死,超越一切……

    而这一次,祁清远却再也没有办法,再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和借口,留下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不顾一切的奔向那个男人,义无反顾的回到他的身边……

    如今,已是经年。那个男人最终并没有毒发身亡……他运气极好,无意中救得的一个小丫鬟,竟来自西域,而且那么巧的,是曾经制出“秋水”之人的后人……

    一切似乎都已经拨开云雾,所有的不幸和痛苦,都已成为过往,有情人终成眷属,儿女成双,一家四口团团圆圆……

    他所期盼的所有幸福,都是属于那个男人和她的。而他从头到尾,不过是徒费心机、枉做小人罢了。

    他想到,方才当那个男人携着那个女子乘船离去之后,派他身边的暗卫,对他说的话……他说,他现在跟那个女子过的很好,他希望从今往后,他都不要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是啊,那个女子如今真的过得很好。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她那样无忧无虑的笑,那些满溢的幸福,藏也藏不住的从她的眼睛中流泻而出……那是她对着他时,从来没有过的……那是他,从来都给不了她的幸福……

    祁清远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看得这么清楚。

    是啊,或者他真的不该再来打扰她的生活。爱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只要她过得快乐,过得幸福,就应该心满意足了吗?哪怕那个给她幸福、陪伴她终老的人,不是他……

    许久,祁清远望着远去的船只,轻轻笑了。

    他的人生,从遇到她的那一天开始,终止于她离开的那一刻。此后,漫长岁月,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思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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