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釜底抽薪（七）
秦远峰优雅地坐了下来。
动作很轻柔，舒缓，就像古典小说中的贵族。当然，是成功的贵族。成功到一个强大的对手不得不求上门来，所以，他有装逼的资格。
河野博文牙都在痒，拳头的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冷眼看着秦远峰抬高逼格，只差没有掀袍落座的架势之后，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秦君……初次见面，我是索尼董事会副主席河野博文。”
“初次见面。”秦远峰和他礼貌地握了握手，随即，立刻低头抿着茶水，眼皮都不抬一下。
河野博文肺都快气炸了！
他纵横商界的时候，秦远峰才多大？！才多大！小学毕业没有！
现在这么一个后辈给自己脸色看，自己还发作不得！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问一句：有何贵干吗？
没有，秦远峰就如同一尊石雕像一样，垂着眼帘鉴赏茶杯，没有一句和他搭话的心思。
但是，秦远峰没有，他却不能不搭话。
“秦君。”河野博文干笑了两声，想说两句客套话，但是满腔怒火发作不得的痛苦感却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今天来，有些事情想和秦君讨论一下。”
“啊……”秦远峰惊讶地抬起眼皮，露出一个大男孩的帅气笑容，仿佛如梦初醒：“河野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这个茶杯上面的花纹很细致，一不小心就看入神了。河野先生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你怎么不去演电影！？
河野博文胸口逆血上涌，他迅速闭上了眼睛，眼角都在颤抖，生怕现在一睁开眼就喷出地狱的火焰。
秦远峰笑眯眯地看着他，在昨天发出那条指令之后，秦皇朝太多的部长要求和索尼接通。但是他没有。
为什么要接通？
他要等着索尼自己上门！乖乖把之前做的舔回去！
忍了这么久，我不需要在你索尼面前耀武扬威，我要你们送上门来给我抽！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半天，河野博文冷声道：“我刚才说……有些事情要和贵社讨论一下。”
和我讨论？就是这个态度？
秦远峰心中嗤笑了一声，看样子，河野博文还不清楚，他们今天来到这里，已经没有站着说话的资格。
大贺君，出井君，真的要多谢你们的自传……
“1982年。”秦远峰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飞利浦和索尼联合制作出了第一代激光光碟CD-DA，并且同时申请专利，制定了CD-DA的规格书，也就是红皮书。从此，这个专利掌握在你们两家手里。”
河野博文没有说话。秦远峰的声音继续响起：“CD-DA大获成功，你们自然产生了研发下一代产品的想法。牢牢把控着CD-DA的专利权，虽然专利法规定普遍专利都要开放，但是核心专利还是可以不开放的……”
他眯起眼睛：“你们很作死地把这个专利申请成了核心专利。”
河野博文冷笑：“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正常？”秦远峰站了起来，悠然踱步：“我觉得不，为什么呢？因为82年之后，索尼飞速发展，速度是之前时代的好几倍。于是，你们生出了野心。”
“笑话。”河野博文嗤笑。
装，让你装！
秦远峰嗤笑得更厉害，河野博文，你只是个董事会副主席，噢，我不是看不起你，但是我知道前十年，后十年索尼都干了什么？你知道吗？
不够……他舔了舔嘴唇，这几天的债，不把索尼这层皮扒下来，让他们不敢站着说话，怎么对得起这几天的隐忍？
他根本没管河野博文，继续说道：“你们的野心，来自于一个人。”
他深深看着河野博文，柔声道：“八旬俊朗。”
“三井财团当代阀主。”
“共济会十大尊主之一，亚洲真正的幕后皇帝，说一不二的日本之王。”
“当！”河野博文的手无意识地碰到了旁边的咖啡杯，头皮一阵发麻！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这是什么？
这是下克上！这是篡位！这是谋逆！
这是索尼十人桌人人皆知而人人都不敢诉诸于口的绝对隐秘！
他怎么会知道！
河野博文的心都快跳了出来，另一只手颤抖不已，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条被秦远峰看了出来，尤其……他竟然对准了光碟……
他不会……！
想到这里，他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碰到咖啡杯的手情不自禁握成了拳头，死死盯着秦远峰的嘴唇，刚才的笑容，冷笑，已经不知不觉少了一丝。
“你们就在想了……”秦远峰一直关注着河野博文的反应，他很满意对方的表情，再次谢谢你们！两位获得内斗之王成就的社长！
“你们想，我们要上位，怎么弄呢？想来想去，你们没有太好的办法，高级督察到尊主，需要的是全球的认同和广泛的影响力。而这时候，任天堂出现了。”
“你们看准了任天堂对青少年的影响力，你们也知道，上位不是五年之内有结果的事情，起码十年，而十年之后，这一批青少年已经成长了起来，所以，你们毅然和任天堂合作。但是！”秦远峰竖起一根手指：“你们在载体上出现了分歧，你们需要光碟推动整个计划，让索尼借由游戏机推动载体，再让这个载体成为下一个时代的流行，这才有希望摆脱三井财团，自立门户。”
咚……咚……
河野博文的心脏跳动在耳边，脉搏都跳得不正常，满脑子都是一个声音：他看出来了……他看出来了……
他怎么看出来的！
他想说话，却发现根本说不出口。如果说，刚开始他进门还是贵族和平民不得不合作的姿态，现在，当这个贵族第一层，也是最重要的隐秘被抖出来之后，他已经在没有贵族的感觉。
这个平民，太过可怕！
“所以，你们在83年，正式研究出了CD-ROM黄皮书。在89年，全面推出研究数年之久的CD-ROM，将黄皮书作为唯一标准！”
“而现在，你们缺一个契机，一个渠道，将CD-ROM带到所有人面前的渠道！这才能让索尼真正登顶下一个时代的顶峰！然而，现在没有人用CD-ROM，你们无法赶走让大家已经习惯的LD，甚至你们的CCD都采用了LD规格而不是CD-ROM规格！”
“这个契机，掌握在谁手里，我想你已经看出来了。”
“沙……”河野博文彻底瘫软在了沙发上，心里惊惧得一塌糊涂。
一分不差！
一丝一毫都没有偏移！
秦远峰几乎是还原了索尼的构思！简直就像剖开了盛田绍夫的脑袋一样！
第二层皮，也被完美地揭开，他忽然生出一种毫无秘密可言的感觉。在这个年轻人的双眼之下完全无所遁形。
他脸色苍白地躺在沙发上，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个问题：被知道了……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能有人完全复盘索尼的一切计划和目的？这还是不是人！
如果说，刚才还是贵族少了遮羞布，现在，则是贵族跌落云端，和他们眼中的平民平起平坐。
平起平坐？
秦远峰仿佛读懂了他无神的目光，冷笑了一声，这还不够。
还有最后一层遮羞布，这就是索尼的底/裤！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可以站着说话的人的本钱！
他笑着靠近了河野博文，只不过笑容很冷，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冷笑道：“而且……我的云和山的彼端，准备采用的是……CD-ROM规格。”
“刷！”河野博文几乎是弹了起来，死死盯着秦远峰的目光，嘴唇微微颤抖，不发一语。
“你确定？”片刻后，他声音沙哑着开口。
秦远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笑道：“我有什么义务答复你？”
河野博文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双手都捏的咯咯响，无比想一拳揍上去。
但是，揍不得。
他的精神，在裸体之后，又看到了无比香甜的诱饵，此刻，终于跪下。
“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一次。”深呼吸……许久，他才继续开口，尽量让自己因为暴露，因为被揭开隐秘的恐慌不稳的声音尽量柔和，他没发现，他那种贵族心态，已经转化为了一种祈求：“独属于我们的，索尼拿出诚意的合作。”
秦远峰没回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然嗤笑了一声：“河野博文先生，别在自欺欺人了好吗？”
“要弄清楚，现在是只有我能给索尼打开这条路！”
“任天堂可能采用CD-ROM？世嘉可能？只有我！”
“而只有我这部游戏，采用CD-ROM，才可能达到索尼要的市场效果！除了我，没有人可以！”
“你们索尼……”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对方：“你们的软件开发能力有信心开发出这样的游戏？”
“所以……”他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求人就是这种态度？”
“前几天你们摁着我往死里打，现在轻飘飘一句话就想带过去？”
“你到底要什么！”河野博文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当一个所谓贵族的心态被全部扒下，露出最真实的索尼，就算是他，都感觉害怕，感觉惶恐不安。
提高声量，只是他的掩饰。人最无能最无助的时候用本能发起的自我保护。
“CD-ROM黄皮书的免费授权。”
“没问题！”河野博文鼻孔中的呼吸粗重得吓人：“只要确定是CD-ROM，要什么规格，你都可以说了算！”
秦远峰微微一笑，这才是他真正的目标，CD-ROM是日后主流，他不想逆这个潮流。然而，它的专利把控在索尼手里，索尼会给他？
不给？很好，我自己来拿。
“还有……”
“你说！”
“CBS电视台的新台，我现在要挂名在CBS旗下，一年后开播，再过一年，我会独立出去，成为新的电视台。”
我入肉你娘亲！
此刻，河野博文心中发出了和小林光太郎同样的怒吼。
吃相太难看了！秦远峰根本不顾忌吃相！明摆着说，我要电视台，你们帮我养一年，带出名气来，然后老子要独立！
河野博文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血流一嘴。
“你……你……”他气的手都在颤抖，指着秦远峰：“你……太过贪婪！太过无耻！”
“以及……”
“还有？！”
“慌什么？”秦远峰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信不信，我去朝飞利浦授权，你说，他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河野博文听话的立刻闭嘴，心中无比憋屈。什么时候一个小辈可以以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而且条条都踩在他的神经线上！让他根本无法反驳！
再多一分，他就要暴怒而起，但是对方就是没有超过，恰敲踩在他们可接受的范围。
牙齿磨得“咯咯”响，许久，他才强颜欢笑地说：“我可以考虑。”
“最后……”
“还有？！”河野博文真的怒吼了起来：“秦君！知足常乐……这是你们中国的名言！不要太过！”
“最后，我需要索尼自，费。”秦远峰特意咬重了这两个字：“为云和山的彼端做宣传，既然要合作，我想你们也不会玩什么别的花样。”
自费！
自费！！
河野博文心都在滴血，这没有几千万能拿得下来？全球宣传！
最重要的，是他们今天停止对秦皇朝的攻讦，明天去力捧秦皇朝？
这耳光真的不要太响亮！
全球数亿玩家众目睽睽之下，自扇耳光，这种事情就算他都感觉无比难堪。
“我……”他深呼吸了一口：“回去会和大贺社长讨论。”
“先走一步。”
他无法再呆下去，再呆下去，他感觉这里只能有一个人走出去，不是他，就是秦远峰。
“慢着。”
“你还有！？”河野博文的声音都因为极度震怒变得嘶哑：“秦君，我提醒你，索尼并不是怕了你！”
“啧啧……河野君哪……您真是，太沉不住气了。”秦远峰把眉头弄成八字，撇着嘴故作为难地说：“我是想告诉你，我这些条件，早上来的宫内义彦先生，宫内悦嗣先生，和久源胜美先生已经全部答应了……您看？”
“你说什么？！”河野博文因为这颗重磅炸弹炸得身体都开始了颤抖。许久，才咬着牙狠狠说道：“很好……很好！三个老不死的……我记住你们了！”
“碰！”门被砸得山响，秦远峰在门后悠然喊道：“记住啊，你们抹黑了好几天，明天我就要看到成效！我的玩家们都是很可爱的啊……啧，跑的真快。”
他舒适的靠上了椅子，这颗钉子，总算被他钉了下去！
但是……这不算完，玩家们，忍着舆论攻击的铁粉们，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只有让索尼自己舔回去，再自己吐出来，硬着头皮不要脸面再次让云和山的彼端复活，那才是真正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