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红裳
子卿差人买回来的那匹红色绸缎隔了小半个月终于送到了将军府，被洛伊收了起来。自那日在仓库中看到一匹与楚笙的衣服花样相似的红布后，洛伊就一直想给子卿再缝一件红衣服试试。
奈何她的女工太烂，这两日连门都不出，差秋绫寻了打量的碎布来，堆在房间里苦练女工，却还是没什么成效。
“夫人！”那日洛伊正在厢房中练习，守在门口的小丫鬟突然传报说是将军夫人到了。
秋绫在洛伊身边指导她的女红，听到小丫鬟的传唤，迅速将洛伊手中的碎布夺了过来，拿在自己手里，又把自己缝过的针脚细密的几块布塞进了洛伊手中，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夏夫人走进厢房，看到凌乱的地面，皱了皱眉，冷声对秋绫说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秋绫抢着回答：“回夫人的话，奴婢是看姑娘的女红做得好，正在向她讨教。”
跟在夏夫人后面的夏子卿悄悄探头朝房间里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在洛伊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对夏夫人说：“秋绫说的不错，洛洛的女红做的的确仔细，儿子的衣服先前破了，请洛洛缝上后，跟新的一样。”
夏夫人走到两人面前，先是提起秋玲手中的碎布看了一眼，又拿起洛伊手中的碎布瞧了瞧，沉声问道：“洛姑娘的手艺的确不错，但为何姑娘手上的帕子绣着秋绫的名字，秋绫手上的帕子又绣着洛姑娘的名字？”
洛伊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的冷汗，还不知如何作答，就听秋绫叽叽喳喳地接道：“是秋绫看姑娘女红做得好，求姑娘给奴婢绣一块手帕的，但奴婢想着姑娘待奴婢不薄，也自作主张绣了一块给姑娘当礼物，谁知……”她有些脸红，嗫嚅着说：“让夫人看笑话了。”
夏夫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像是信了秋绫的话，将那块绣得歪歪扭扭的红布丢在秋绫膝盖上，背过身说：“且不说你是将军府的丫鬟，既是个姑娘，不会女红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她走到门口，步子顿了顿，又说：“既然洛姑娘的女红那么好，再过一个月就是太后的生辰了，将军府每年总是送金银做贺礼，但宫中从不缺这些玩意，上次我进宫陪太后说话，听她说起想要一个耳枕。你们年轻人，心思活络，绣出的花样也多，不如就请洛姑娘给太后绣一个耳枕吧，权当是将军府今年的贺礼了。洛姑娘意下如何？”
洛伊万万没想到夏夫人会这样说，她的目光与子卿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子卿皱着眉头，眼中满是担忧。
她移开了目光，垂眸应道：“洛洛知道了，夏夫人放心。”
“那便麻烦姑娘了！”夏夫人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转身招呼自己的丫鬟，离开了听音阁。
洛伊这才终于放松下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自打她进了将军府的大门就已经预料到会有来自夏将军和夏夫人的刁难，虽说不上整日提心吊胆，但也算是处处小心，生怕触了霉头，让夫人抓住什么把柄，谁曾想今日竟栽在了女红上。
秋绫担忧地看了洛伊一眼，见夏夫人走远了，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终究还是顾忌子卿，没有开口。
子卿笑笑，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说：“无妨，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我知道她的水平。”
他说着，捡起方才被夏夫人丢在一旁的那几片碎布，打量了半天，然后笑道：“不错，比上次已经有进步了，我那十几件外袍算是没白剪。”
洛伊闻言，眉头隐隐跳动了一下，目光中带着隐隐的寒意，说：“那十几件外袍果真是你故意剪开的？”
子卿看着洛伊的表情，也不生气，把玩着茶杯盖，说道：“女红平时虽没什么大用处，但日后我们若是成亲了，你的喜服总不能还让别人帮你绣吧？”
洛伊心下一动，与唐瑾成亲时，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手绣一件自己的喜服，现在听子卿这样说，更觉得后悔，目光也深邃起来。
“姑娘……”秋绫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口，怯怯地看了子卿一眼，覆在她耳边说：“要不然，奴婢帮姑娘绣吧？”
给太后的东西，怎么也要绣半个月，但剩下的半个月，秋绫觉得姑娘根本没法将女红的水平提高到能绣成耳枕的地步。
子卿勾了勾嘴角，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对秋绫说：“你放心，她能行！”
他说完，又俯下身，凑在洛伊耳边说道：“假设一个月后我们就要成亲了，你还不会女红，如何能绣得成喜服？”
洛伊的眸色渐深，看了秋绫一眼，说：“若是让你帮忙，就是欺君了，不必担心。”
短短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每晚子卿都会抱着一壶酒坐在听音阁的房顶上，透过灰瓦的缝隙，他能看到洛伊厢房中的灯整夜整夜地亮着，房门也再没开过。
距太后的生辰还有三日的时候，听音阁的门终于开了。
子卿跳下房顶，走了进去，他刚要敲门，听到房中有人说话，其中一个是洛伊的声音。
“你觉得这件衣裳他会喜欢吗？”
秋绫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姑娘，这衣裳这么好看，少爷肯定喜欢，姑娘何时也帮奴婢做一件吧？”
他推开门，嘴角噙着笑，问：“什么东西我会不会喜欢？”
“少爷！”秋绫惊呼一声，朝他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子卿抬抬手，示意秋绫不必多礼，笑望着洛伊，问：“你说什么我会不会喜欢？”
洛伊将手中的东西往身后一藏，却快不过子卿的动作。
他将洛伊手中的东西从她背后拿出来，抖了抖，是一件朱红的外袍，上面绣着云纹暗花。
子卿的神色有些复杂，在洛伊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到手里的衣服上，声音有些沙哑，问：“这衣裳是特意给我的？”
洛伊只觉得自己两次悄悄给人缝衣服都被逮了个正着，许是自己本就不适合缝衣裳……
她点点头。
子卿的笑容在脸上化开还不到一半，却听洛伊说：“给太后缝耳枕还剩了些布料，顺便。”
子卿脸上的笑容转为苦笑，说：“整整一匹布，你都用了？”
洛伊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子卿脱下外袍，换上洛伊给给他缝的那件，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洛伊看着子卿，有一瞬间的失神，恍然间，她仿佛看到楚笙正站在自己面前。
她的目光落在子卿锁骨的位置，见那里被中衣盖得严严实实，终于回过神来，唇角露出一个浅笑，走上前帮子卿整理了一下衣领，轻声道：“你穿红色果然比黑色好看许多。”
子卿望着洛伊的目光逐渐深邃，抬手似是想将洛伊揽进怀里，秋绫尴尬地立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纠结，却看见子卿的手落在姑娘的头顶，转瞬又变为了往日的模样，戏谑地笑道：“我方才还以为你提前将我的喜服绣好了，白开心一场！不过，洛洛，我的尺码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洛伊松了口气，瞪了子卿一眼，往后退了几步，冷声道：“你的衣服我也缝了十好几件。”
她回身将耳枕递给子卿，说：“耳枕绣好了，麻烦你带给夏夫人，看还合不合她的心意。”
一个时辰后，夏夫人终于再次走进了洛伊的听音阁，态度比上次好了许多，看着洛伊的眼神十分温和：“太后的耳枕我已托人送进宫去了，绣得很精细，三日后在皇宫中有一场夜宴，将军出门办事回不来，我的身子也不太舒坦，恐怕不能赴约，不如就你和子卿一起去看看吧。”
洛伊点了点头，心脏却止不住地狂跳，自她上辈子被人救出天牢之后，还没再接近过皇宫，她只盼着上次意外救回来的那个皇子早就忘了自己的样子……也是她运气不好，上次救他时，洛伊并不知道那是位皇子，没少当着他的面给子卿治过伤，三天下来，怎么也见过十几面了，记忆力再差的人，连着看了三天的脸，恐怕也能记住了……
夏夫人见洛伊没有反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严厉：“怎么，你不愿意？我让你陪子卿去，便是认可了你的身份，你若不愿……”
洛伊回过神来，脸上已是一派平静，缓声道：“夫人也知道洛洛的脸与仙去的少夫人有七八分相似，宫中若是有人认得少夫人，洛洛这张脸，恐怕会给少爷带来不少麻烦。”
夏夫人没料到这一点，见洛伊心思缜密，再看向她时，眼中已不自觉透露出了赞赏，沉吟片刻，道：“若真是如此，你待如何？”
洛伊抽出一方薄薄的面纱，戴在自己脸上，对夏夫人说：“只说是洛伊这几日患了伤寒，唯恐伤了太后玉体，故以薄纱覆面，那日宫中女眷众多，太后大约也不会在意。”
她说话时，白纱轻轻地飘起，姣好的面容在白纱后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