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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含颦欲语声先噎

    “羽蹊?”李良娣一只手在桌子上叩来叩去,眉毛挑起来,十分不耐烦:“你去问问,爷被什么耽误了?”

    “是。”

    秦羽蹊重又出门,几个小宫女在门口见了她,唯唯诺诺地,秦羽蹊斜了她们一眼:“可有消息?”

    “没有,连个腿风都没有。”

    秦羽蹊皱皱眉头:“我去看看,按说这个时候爷应该到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两个宫女搀着一个浑身水滋滋的人往前走,见到秦羽蹊,那水灵灵的小宫女嘴一扁,泪水就跟泄了闸一样冲出来,险些淹了这条宽敞明亮的宫道……

    “发生什么了?!”秦羽蹊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看小宫女在自己面前跪坐下来,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在地上汇成一个洼。

    “姑姑不记得了,这是上次被大宫女打伤的妤儿。”

    三个宫女在羽蹊面前跪下,叫妤儿的宫女咬着唇瓣一个头磕给秦羽蹊后,便恍如脱了水的鱼,歪着倒了过去。

    秦羽蹊脸都吓白了,忙上去拉起她,厉声教训道:“你若是为了上次打人的事想不开,也太不应该了!”

    两个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垂着泪:“姑姑,不是这样的……是……”

    “是什么?!”

    她站起身:“还有什么事情是我管不了的?!”

    一个宫女福了福身,清清嗓子道:“宫里昨夜出了事儿,死的人是这丫头的相好,本就已经伤痕累累了,却还雪上加霜,妤儿这丫头可怜,想不开就去跳了井,正巧被良媛身边儿的人发现,救上来之后,嬷嬷和管事儿都说留不得了,叫撵出宫去……姑姑,这可怜人要是扔出宫去,还不如让她刚才死了算了,这样生不如死的,奴婢们都看不下去了……”她说罢,揩了揩溢出的眼泪:“妤儿说不能再麻烦姑姑了,可奴婢们觉得……除了姑姑谁都救不了她……”

    昨夜出了事?昨日她整整一天耗在出行上,明昌宫的事情没有插手,回来也是紧着良娣的心情,哪里有空打听这些旁的,真是哪里疏忽哪里就出事。

    秦羽蹊正懊恼,就见妤儿伸出惨白又纤细的手,扯住她的衣袍,唇瓣凄惨地弯了弯,一双眼迷迷离离望向天空,零星的星子每一颗都耀眼的很,衬得她如此孤独落寞,两面墙之间小小的夹角,就是她的全部,本以为如此就是生活,偏偏让她遇到了那个人,相遇相知挡不住两人之间的情谊,就在他未说,她未答的时候,晴天霹雳的消息传了过来……

    她已经活的如此狼狈,如果再丢失他的陪伴,那一汪死水又何必去踏?何不陪他一起,到阴间问一问前世今生,有缘还是无份?

    “我晓得了,她这事儿只要薛良媛不知、冯昭训不知,她就不至于赶出宫去,你们带她去我的屋子里,等我去请了太子爷的安再来商量。”

    “姑姑不必着急请安!”小宫女急切补充道:“宫中出了大事,太子爷正在书房处理,今日哪儿也去不了!”

    秦羽蹊疑窦顿生:“何故?”

    妤儿惨笑了半分,死水般的眸子氤氲出些许湿润,一字一句道:“俞清死了……”

    “俞清……小王爷?!”秦羽蹊后退了一步,摇摇头,脑中快速闪过俞清那张带着笑的桃花面:“不……不可能……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小宫女答道:“回姑姑话,殿下今早下朝回宫带来的消息,只在东宫传开了……”

    妤儿眼中神采全无,手从秦羽蹊的衣裙上慢慢滑下,纸片儿似的瘫软在地上,让羽蹊又气又怜。

    羽蹊墩身拉住她的小手,妤儿眼睛一酸,泪水滚落下来:“姑姑,死了,便是虚妄一场空,你让我下去与他作伴吧……阴间太冷,他却是个有苦从不愿意说出口的冷人,你放我去,我生生世世忘不了你的恩情……”

    “瞎说什么?不想要命了吗?”秦羽蹊勉强稳住心神,抬眼示意那两个小宫女:“快,把她抬走,今儿这话好在是我听了,要是总管大人知道了,她就是挫骨扬灰也不止!”

    两个宫女期期艾艾地抬走了瘫倒在地上的妤儿,秦羽蹊觉得脚下虚浮,一手扶住墙,慢慢往前蹭。

    明明中午还在挥手扬笑的清俊公子,怎么晚上一变成了冤魂枯骨?

    她死死咬住嘴唇,小绍王是质子,也是封地卫清,卫绍王的金枝玉叶,小绍王的死,若是个阴谋,那他的牵扯,就太大了。

    怨不得一天没见太子殿下的人影,想必正为小绍王的死忙到焦头烂额。

    她要不要说曾在长相楼见过小绍王的事?昨日刚刚遇见就离奇丧命,那桌宴席是不是也有几分不对头?

    秦羽蹊埋首往前走,心中计较着,昨日只顾着避嫌,没有细瞧小绍王身边都有什么人,但是她不知道,不代表夙恒不知道……

    缠缠乱乱的纷繁事她管不了,小小的身份地位让她连哀切都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初听消息有八分的不相信,但看到妤儿失魂落魄,求死不求生的模样,也猜出了七八分。死了,真是虚妄一场空,只是可怜宫中那些芳心暗许的小宫女。她们明日知道了消息,不知要哭断多少心肠。

    慈庆宫

    烛光闪闪烁烁,人影映在后墙上,飘忽不定。随着窗外凄凉的风气,“啪”地一个烛花爆开,然后一双白皙略带薄茧的手拿起小剪子剪了剪,放在一边。

    明亮的烛光打在俊朗的侧颜,温暖的弧度一路从眉宇间蜿蜒到薄唇上,深黑的眸子盯在空白纸卷上,半晌微微发红起来。

    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外面的脚步声放得再轻还是让昭衍感到烦躁不安,他身边服侍的人一百二十个小心他知道,只是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格外吵闹,她在说什么,又急又难过。

    “常乐!”昭衍拿起笔,半晌又扔回桌子上,常乐躬身进来问道:“主子什么吩咐?”

    太子身边儿的小太监常乐是常海的走狗,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同门,一个总管一个太子随侍,好不风光。

    “外面谁喧哗?”

    常乐几分幸灾乐祸:“是明昌宫的掌事。”

    秦羽蹊?

    昭衍眉头一挑,这个没事生事的女人。

    “撵出去。”

    “殿下……”

    昭衍唇角一耷拉,眸光甚厉,不容置疑:“你去陪她?”

    常乐赔着笑:“殿下恕罪,掌事说她知晓……小绍王的事……但她如此吵闹确实不合规矩,奴才这就撵她出去!”

    昭衍手一顿,想起昨日是李良娣出宫的日子,秦羽蹊私下里跟夙恒游逛的时候,说不定会偶遇俞清,而俞清昨日确实出息了扬州刺史舒科齐的宴席,虽然此事不一定有蹊跷,但多行一步棋总归会有所发现,他沉思了片刻:“等等,叫她进来。”

    常乐不屑却又无奈地应个“嗻。”

    秦羽蹊整理了衣角,躬身进了屋子,离太子三丈远的地方跪下来:“奴婢见过殿下。”

    昭衍看她这副严肃的样子跟寻常不大一样,话说她实在不适合摆这表情,就那种假呼呼的笑姿最适合她不过……

    他沉痛的心有一瞬间被她带走了,昭衍自己都觉得很可笑:“你在外面又吵闹什么?”

    “奴婢有话对殿下说。”

    “关于小绍王?”

    “是。”她规规矩矩地把手拘在身侧,墨黑的发被烛火染上淡淡光晕,温暖又妥帖,无缘由地让人安静下来。

    “你若作假,知道后果么?”昭衍一手支着头,一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奴婢孤身一人,不惧任何,也不屑的作假。小绍王为人善良谦和,曾经帮助过奴婢,是奴婢的恩人,今天惊闻他遇害,奴婢心中震惊难过,但因为今日有幸在长相楼见过小绍王,觉得应该把线索告知殿下……”

    “长相楼?”他没想到秦羽蹊这么爽快,眉头拧聚在一起,露出几分不悦。

    “是,但奴婢没有细看小绍王身边的人,相信殿下很快就可以查出。”

    “本宫知晓了。”昭衍烦躁地摆了摆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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