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依旧桃花面（2）
喜田转了长廊，走到抱厦，笑呵呵的：“有了姑姑的话，喧灵猴子就啥也不怕了，得，这就到了，姑姑慢些请，奴才就在这伺候着。”
秦羽蹊颔首，站在书房门口整理了一下发髻、宫装，对门口的守卫道：“麻烦通传。”
一个人通传，一个人打帘子，太子跟前规矩多如牛毛，服侍的几个宫女每日过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秦羽蹊躬身进去，双手一合一抬再一落，膝盖弯下，跪在地上，着实行了个大礼。昭衍无心看文案，只盯着她瞧，那目光太冷太寒凉，充满未知的探究，直盯地秦羽蹊小腿肚子打颤。
她焦躁不安，昭衍又乐又舍不得放下身份架子。
只是她刚刚伏在地上的时候，后颈上的一缕发丝松了下来，擦过白玉般的脖颈，落在绣着彩蝶双飞的领子上，那一缕让她轻皱秀眉，稍感不适，却又无可奈何。
昭衍看的有些痴，竟想下去扶她起身，再亲自将那一缕挠人心肺的发丝缠进她的发髻之中。如此再顺便赐她一些珠玉，插在发鬓中，这样走起路来更加窈窕妩媚，勾人心魄。说实话，秦羽蹊亭亭玉立地那么一站，人模人样的，十分耐看。要不是气势上输了李良娣一头，还真跟个贵气小姐一般。
昭衍“噗”地笑出声，下面秦羽蹊更加惶恐，不敢动也不敢出气，就快把自己憋死过去了。
昭衍知道自己失了态，还是在一个宫女面前，顿时脸红了起来，手往桌子上一拍，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子，可下面的秦羽蹊没这么觉得，她以为自己因为上次的自告奋勇，让太子生出了她心机深重万万留不得的念头。小身板狠狠一颤，险些歪倒过去。
昭衍顿了顿，知道自己刚才吓到了她，于是慢慢开口：“起身吧，赐坐。”
赐坐？！秦羽蹊确定自己没听错。
她的心顿时放下一大半：“奴婢叩谢殿下。”
“本宫今日叫你来，不是让你谢恩的。”
废话嘛，没事赐给她一个坐，难道是让她当菩萨来的？
“奴婢悉听尊便。”
“你前几日说曾在宫外遇到小绍王，本宫今日想问问你，是跟谁，怎样遇到的小绍王？为何除了你，再无别人知道？”
其实夙恒也知道的，但秦羽蹊万万不敢提及。
“奴婢天生脚程慢，跟车的时候慢了两步，正巧到了长相楼。奴婢无意看见小绍王，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直到晚上听说出了事，才急急忙忙……”
“嗯，本宫知道了。”
昭衍心中着实不满，明明是跟着夙恒跑去瞎混了，还好意思来他面前演一出忠诚不渝。可转个弯想想，她就是想说也没这个胆子，说实在的，还不是为了保全夙恒的名誉……
昭衍敲桌子的力气少了七八分，烦躁道：“本宫计划让你暗中相助，不知可否？”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宁亲王府的世子听说你识得，正好省得麻烦，世子人脉关系得天独厚，我让他带着你明日一早再去一次长相楼打听情况。小绍王被害这件事不可闹大，故找了你们两个不相关的人，不求你做什么，辅佐世子就够了。”
秦羽蹊早料到会出宫，并没有太惊讶，倒是殿下知道她跟夙恒的事，让她承受不住。好在殿下只是一带而过，没有追究，她只好钻个空子装傻充愣。
“出去不比往常采买，如遇到有人暗害，及时发现，本宫自有安排，你们二人仔细行事，有紧急情况保命要紧，清楚了吗？”
她怔怔地，磕了个头回话：“殿下体恤奴婢，奴婢无以为报。”
昭衍仔细想了想，没有旁的事了，敲宫中来人，他急火火地赶了出去，一步迈出门栏的时候，还不忘嘱咐她先呆在书房。
昭衍带着几个人驾马匆匆进宫，天色已晚，明月露着半边惨白的脸，浓重的云层盖住漫天星子，顿时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昭衍身下的马是进贡的大宛良驹，马儿最通人性，仿佛感知到主人的压抑，跑的又快又猛。几个人很快到了内廷，马奴牵走了马，立在阶前的御前随侍小步奔来跪迎昭衍：“太子爷来的正好，陛下方才见了几个外臣，此时正在气头上。”
昭衍点点头：“那几个外臣怕是跟俞清有些关系罢？”
“卫绍王的旧识舒科齐大人刚刚走，方才在陛下面前痛哭了一场，着实把陛下惊到了。”
昭衍心中明白了七八分：“这个老贼越来越滑头，父皇现在如何了？”
“陛下气急攻心，一个时辰前用了药，刺史大人因了卫绍王撑腰，心气不顺，哭完胆敢在陛下面前摆起谱来……”
昭衍一拳握紧，清俊的面容瞬间万里冰封，随侍送昭衍到宫门，躬身道：“奴才就跟到这儿了，爷慢走。”
昭衍速速进了殿。
年迈的皇帝，因年轻时打江山格外不注意身体，此时受了一些刺激就像寻常老人家一般需要人安慰安慰、陪伴陪伴。老皇帝平日性子急，爱动肝火，身上许多病痛都是自己折磨自己才出来的，但私下里却慈爱和蔼，尤其对自己的子孙，几乎算是宠溺了。
昭衍对待父亲的时候总是很放松，老皇帝阅人无数，最痛恨那些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小人，谁不跟他说实话，做老实人，他能想出一百八十招来整治他。
“儿臣给父皇问安。”昭衍规规矩矩地行礼。
老皇帝哀切地叹口气：“起身吧，衍儿。”
“是。”
皇帝摆摆手，昭衍坐到了一旁去，小宫女端茶倒水鱼贯而入，昭衍无心喝茶，抬眼看了看自己父亲的脸色，心中略略心疼：“孩儿刚刚听说了，父皇宣了外臣进殿？”
“舒科齐带着这些外臣哭啼了一场，你也知道，他们大多祖上与绍王府有些亲戚血脉，俞清离奇死亡，让这些人对朝廷再无信任，一个个急不可耐，恍若热锅上的蚂蚁。俗语说的好，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朕倒要看看他们什么时候露出些马脚，好让朕了解了解这些年外臣都是如何是勾结封地外戚的。”
知道自己的父皇不是关键时候还心慈手软的人，昭衍略略放下心来。
老皇帝继续道：“不说卫清乱成一团，现在朝廷也众说纷纭各据一词。一说卫绍王知道俞清死讯，暴怒之下竟一病不起，朝政荒废！”
皇帝端起茶杯狠狠喝了一口茶水，又把茶杯“砰”地扔到桌子上：“更有甚者竟传卫清乱成一锅粥，鬼魅魍魉割裂卫清兀自称帝，简直是一派胡言！”
昭衍手一颤，随后又淡定下来，仔细分析道：“孩儿觉得此事非常蹊跷，从俞清被害到传遍内廷只用了一个晚上，就算从那晚开始快马加鞭地送消息，至少也要小半个月才能到达西北之地的卫清。”
皇帝点着头：“宫中有了内奸。”
“不如先着手查那日宫门进出记录。”昭衍提议。
皇帝想了想应允：“左不过是舒科齐带着那些外臣做的，朕留着他们给他们好处，竟成了养虎为患了！这件事你先着手开始办，等关于卫清的传言落定，事态清晰后再作打算，舒科齐……暂时动他不得。”
“父皇打算派儿臣去卫清吗？”
皇帝揉着眉头：“如果顺利，也不是不可，作为储君，你也当多多经历才是。”他顿了顿，累得有些气喘：“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宫罢。”
“是，衍儿告退。”昭衍整了整衣裳，行礼退出。
没回来，还没回来……到底回不回来！
秦羽蹊虽是坐着，却还不如跪着，太子的书房又暖又香，她坚持了一会就要睡着，但为了保命，她只能一下一下掐自己的手背，可痛楚是一时的，困倦却是一世的。秦羽蹊最终没有坚持到底，歪在椅背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