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娥娥红粉妆
天高云淡,草木青青,金色的琉璃瓦在天空下勾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几只飞鸟而过,偶尔停歇在某道屋檐下,梳理自己的羽毛。
御花园里,一道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时不时几声娇嗔,伴随着一道悦耳的男声。一位身穿绿罗裙的少女正坐在湖心的八角亭中,只见那少女云鬓斜簪,一头乌黑的墨发随意挽起,在肩上铺散开来,朱罗玉翠伴随着身子的椅轻声作响,眼波流转处似含情脉脉,又似流光氤氲,只让人觉得似山似雾,似远似淡,仿佛所有的光彩都倒映在她的眼眸里,明眸皓齿,巧笑焉兮,美目盼兮,所谓伊人,大概就是如此吧!她身姿苗条,皓腕凝雪,高兴时掩唇轻笑,倒不是多么的绝色,只是那周身的灵气让人惊叹!
她身侧的男子一直嘴角含笑,温柔的听她说些什么,一袭淡青色的衣衫与那绿罗裙相映衬,温润如玉,气质卓绝,与生俱来的高贵与自信,眸中深情,仿佛天下只唯她一人。
“宏哥哥,你每年这时候都还在军中,怎么今次这么早就回来了?”
苻宏温柔地笑了笑:“还不是想我家晚晚了,许久未见,竟是已经这般大了。”他说这话时,眸中似乎隐含深意,似欣喜,似期待。
苻晚歪着头想了想:“你不说,我竟是忘了,去年我的生辰你未曾回来,今次回来也未曾给我带礼物,你说,你该如何补偿我?”她嘟嘴轻哼一声,很是嘚瑟之色。
“那你想要我如何补偿你?”他说着有些期待,若是如他心中所企盼的那般,他一定毫不犹豫就答应。
“嗯。”她转了转眼眸,盈盈笑道:“若是你带我到军队中看看,我就原谅你。”
他神情有些失落,终究不是他所期盼的那样,但那失落不过转瞬即逝,让人来不及发觉,他道:“不可,军中多是男儿,你怎么能进入?”
她撒娇道:“宏哥哥,好哥哥,你就答应我嘛,我一定乖乖听话,绝对不乱跑!”
他皱了皱眉道:“不可以,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就这个不行,军中多危险,你又是个女孩子。”
她依旧不依不饶的扯着他的衣袖左右椅道:“宏哥哥,你就答应我嘛,不然的话我就女扮男装,一定不让人发现,我就想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好不好嘛!”
“晚晚,你怎么…怎么这么不听话!”他有些生气,也有些无奈。
“哼,小气鬼,不答应算了,我再也不和你玩了,我去找冼哥哥。”说着就要起身离去。
他有些哭笑不得,都已经十六七岁了,竟还是这般孩子气,他不得不服软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便是,不过你要乖乖听话,不可乱跑!”
她立刻笑吟吟的转过身来,撒娇的说道:“我就知道宏哥哥最好了,晚晚最喜欢宏哥哥了。”她在他身上蹭了蹭,抬起头状似不经意的说道:“那宏哥哥你什么时候去军中啊?”
他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你这丫头。”语气中尽是宠溺与无奈。
这一年是三百八十二年,苻晚十七岁,离那个人离开已经整整十年,十年的时间足够忘却一段感情,十年的时间足够抚平一段伤痕,十年的时间足够淡化一段仇恨,十年的时间也足够改变一个人,然而这十年,她从未忘记过他,每每夜深无语时,她都会独自一人站在当年的湖边,静静地望着漫天星辰,蓦然回首时,却再也见不到那熟悉的面庞。
十年前,因百姓流言四起,王猛觐见,慕容冲离开了皇宫做了平阳太守,清河公主生无可望,将慕容冲托付于苻晚后,再了无牵挂,此后一病不起,拖了两年,便离开了人世。
王猛忧国忧民,终是积劳成疾,一病不起,苻坚亲自为王猛祈祷,派侍臣祷遍名川大山,终是感天动地,有所好转,之后依旧心怀天下,为苻坚排忧解难,令苻坚涕泗并流,却终于公元三百七十五年七月病逝,苻坚多次思念痛哭,隆重的安葬了王猛,并追封他为武侯。自此景略已失,苻坚一统天下的可能也随之失去。
这十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很多东西也在悄然改变着,而唯一不变的,是那颗思念着的心,年年如一日,日日如年。却不知,那远在平阳的少年,是否还记得当年的约定,是否也如她这般,思之如狂,念之入骨,是否还是那般清冷,孤独。
如今天下,秦国独大,各国局势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当然,身在深宫中,苻晚自是不曾知道这些,她依旧如当初那般单纯无邪,不谙世事,只是脱去了往日的猥琐气质,倒也变成了一位绝色佳人。
苻晚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煮着茶,手腕微转,云雾袅袅,茶香四溢,绿绿陶醉的吸了口气,一脸花痴的说道:“郡主,您沏茶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光是闻这茶香便已经让人感觉如痴如醉了,若是品一品,那还了得?”
苻晚轻轻一笑,“想喝茶也没必要如此拍马屁,你的心思难道我还不知道?”说着递给她一杯茶。
绿绿嘿嘿一笑,忙接过那杯茶,先是在鼻端下嗅了嗅,做出一脸陶醉的样子,接着迫不及待的喝了口茶,咽下后轻轻吐了口气,情不自禁的说道:“啊,好茶!”苻晚无奈的笑了笑,绿绿一脸贼兮兮的说道:“不是我拍马屁,郡主,您煮的茶真好喝!”
苻晚愉悦的笑了笑,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忧伤一闪而过,不知与那人相比,有没有什么长进。
绿绿未曾发觉她的情绪变化,无意地说道:“郡主,您真的不打算与冼皇子来往了吗?”想想那一身淡蓝衣衫,英俊不凡,器宇轩昂,仿佛浑身上下都带着阳光的冼皇子,还真是让人沉醉呢!太子殿下虽说也是英俊不凡,看起来温润如玉,对谁都和和气气一脸温润的笑意,但总感觉带着疏离客套,并不是真如表面那般,实则冷峻的很,相比较而言,还是冼皇子比较接地气。
苻晚看着绿绿一脸花痴的样子很是无语,不过一想到苻冼做的事就很是气恼,他竟然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去向陛下请求赐婚,虽说陛下未曾同意,但很显然也不反对,只是说要尊重她的选择。
苻晚知道后虽说虚惊一场,但也很生气,他们青梅竹马长大,关系一直十分要好,虽说早已明白他的心意,但她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抱着能躲一时是一时的心态,他也知道她的躲避,还说什么尊重她的选择,到头来却依然做出这种事,苻晚十分生气,与他大吵了一架,声称再也不理他了,没想到这小子这次竟很有骨气,已经整整两天半没有来找她了,要知道往日里,苻冼半日不来找她就受不住,吵了架也是他连说带哄的,这次他向她证明了他还是很有骨气的,苻晚在内心忍不住为他赞叹!
“他做出这种事,让我如此生气,我怎么能轻易的原谅他呢?”苻晚冷哼一声,其实心里早已原谅了他。
绿绿撇了撇嘴,为他辩解道:“郡主,像冼皇子这种百年才能修得的好男人,送上门来您居然都不要,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苻晚轻叹了一口气,“绿绿,你不懂。”
绿绿有些抓毛,撇着嘴说道:“好,是我不懂。”
“绿绿,不是那个人很好你就要和他在一起的,冼哥哥对我的好我都一点一滴铭记在心里,可是从始至终我都只将他当作兄长,半分其他思想都没有,而有些人,一眼见过,便再也无法忘却了,”
“郡主,您的意思是,您心中,已经有了钟意的人?”
“嗯。”她淡淡回道。
“是,太子殿下?”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唔,太子殿下倒也不错,长得英俊就不必多说了,还文韬武略,治国理政都很擅长,有一直在军中历练,有一股常人没有的坚毅,嗯,您要是喜欢太子殿下,也是可以的啦!”
“不是!”这一声不是可吓坏了绿绿,“不是?”想想这世间还有谁能比得过这两个优秀的男子,郡主连他们都不要,真是暴殄天物啊,绿绿内心极度的抓狂,忽而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问道:“不会是观澜殿的那位慕容大人吧?”
“绿绿,你就别问了。”苻晚虽说没有承认,但绿绿已经敢肯定,绝对就是这位慕容大人,若说是他,到真还比得过那两位,只是他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绿绿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真是孽缘啊,这么多人,却为何偏偏选中了他呢?原以为当年是郡主年少无知,却不想早已情根深种,整整十年,都未曾忘记,只是不知,此生他们可还有再见的机会。
青青欢快的从门外跑进来,看到这诡异的气氛,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她尴尬的咳了咳,“郡,郡主。”说着对绿绿使了个眼色,问她到底怎么了,绿绿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明媚而忧伤的抬头望天。
“怎么了?”苻晚抬眼问道。
“没,没什么。”说着竟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一派小女儿之姿,“奴婢,奴婢怕是犯桃花了。”说完一声娇嗔,跺跺脚跑进屋内了。
绿绿在后面作石化状,继而露出更加明媚而忧伤的神情,继续仰望天空,青青那丫头,竟然都犯桃花了,为何她已经如此高龄了,迄今为止,却是一朵桃花也没有,真是让人黯然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