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米兰从浴室出来，所有的吃食统统都摆好了，陈墨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见米兰出来便说了句“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就顺手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对米兰道：“过来吃吧，都是你喜欢的！”

    米兰毫无兴趣的扫了一眼面前的吃食，确实都是她爱吃的，只是胃内翻搅的厉害，依然毫无胃口，但见陈墨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愿扫兴，起身坐在了陈墨的身旁。

    米兰的身上有一股干净的青草香味，大概是沐浴露的味道，还带着丝丝的甜意，令陈墨有些沉迷，想要趴在米兰的脖子上细细探究香味的来源。陈墨笑了笑，转头清醒了几分，伸手盛了一晚滋补的汤品放在米兰的面前，柔声说：“我知道你没什么胃口，但是多少喝点汤，至少胃不会那么难受！”

    米兰抿了抿嘴唇，点点头，伸手接过汤品，汤品不似想象中的那么油腻，反而有一种清爽的感觉，还带着在接受范围之内的药香味。米兰的胃口总算是好了一点，一勺一勺把小碗汤品慢慢的喝完。陈墨见米兰喝完，又舀了半碗粥递给她“再喝点粥！”

    米兰没有拒绝，放下汤碗便接了过来，一小碗汤品加上小半碗的粥，米兰的胃已经臌胀了，吃完最后一勺，便将碗放在一旁，擦了擦嘴角，坐在一旁刷手机等陈墨。消失了一天一夜，短信箱里的来电提醒几乎塞满，米兰一路刷下去，基本是几位工作上有接触的同事，蓦地，她的指尖忽然停顿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眉头轻巧的皱起。

    陈钦浩的名字如同巨大的网朝着米兰迎面扑来，米兰手指轻轻的磨痧着那黑字，这么多通电话说明什么已经是意料之内的事情，米兰一直认为这是一件很容易接受的事情，只是如今的滋味确实是令人难以捉摸，虽然本就是带着目的完成那份工作，可是久而久之，那份角色仿佛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

    愧疚？

    不得不承认，即使知道他做了那么多难以启齿的事情，可心中还是有的。毕竟在他手底下工作如此久，陈钦浩对她还算仁义，愧疚是情理中，但并不会就此心软。米兰垂着眼睛思索，应该如何面对与陈钦浩之间的对峙。

    陈墨见米兰怔怔的望着手机发呆，疑惑的问道：“在想什么？”

    米兰回神，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你吃完了吗？吃完我们就回去吧！”

    陈墨点头，起身穿好大衣，与米兰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医院。回家的路上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陈墨三番五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话到了嘴边，变成低沉的叹气声。米兰静静的望着窗外，街边的霓虹不断的飞逝，忽然想到了第一次来B市的时候，那时候的米兰还很小，大概刚刚初中，来B市的目的到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对着满眼繁华霓虹的惊叹，那时的B市远不如现在，但足以对一个小县城来的女孩带来庞大的心灵震撼。从那时起，米兰就下定决心，长大只是要来这里生活，要活的跟当年看到的景象一样，每天在霓虹中穿梭，忙碌充实。

    如今，大概已经完成了当年的梦想，只是没有想象中的充实和快乐，只有怎么也填不满的心头空洞，伴随空洞的是难以言喻的负情绪。米兰忽然明白，原来人生就是这样，你想要拥有什么就需要等价交换，而换来的东西，是与想象中不同的。

    米兰收回思绪，车子已经停在了门口，也不知道停了多久，米兰扭头，陈墨点了一根烟，烟草味在密闭的空间变得十分的浓郁，吸入肺里总觉得喉咙发痒，米兰偏头捂着嘴唇轻咳一声，陈墨见状赶紧将烟头掐灭，然后摇下窗户，让烟雾飘散出去。

    米兰见陈墨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窗外的寒风吹了进来，身体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偏头疑惑的问：“不进去吗？”

    “我们谈谈吧，小米！”陈墨叹了口气，眼光悠然的透出一丝无无可奈何的意味。

    米兰愣了一下，半响才僵硬的笑了笑，推开车门道：“进去谈吧！”

    米兰一进门便径直进了厨房，泡了两杯咖啡端了出来，坐在餐桌前，灯光昏暗，令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米兰见陈墨进来，对他笑了笑，喊道：“我给你泡了咖啡！”

    陈墨迟疑了一下，脱下身上厚重的大衣，拉开倚在坐在米兰的面前，米兰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淡淡的问：“你想要谈些什么？”

    “你还好吗？”这句话问出口，陈墨便懊恼的皱了皱眉，也不知为何，以往商场无往不利的巧能善辩，如今开口确实如此笨拙不知所措的话。

    “好啊！”米兰失笑“为什么不好，你的那局棋已经赢了不是么，而且赢得漂亮，赢的无后顾之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莫名的陈墨情绪忽然变得烦躁，他不希望看见米兰这副模样，仿佛什么也不在乎，什么都没有影响。她冷静的不像她，一夜之间那个鲜活的米兰仿佛就那么消失了，连一声告别都没有，就这样突如其来的离开，令人措手不及。

    “那你是什么意思？”米兰嘴角的那抹笑僵了下来，垂眼低声问。

    陈墨一时语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那么的希望，希望那个米兰回来。

    米兰掀起眼皮看了陈墨一眼，杯子从指间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真的。这件事情是意外，但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是我和它之间没有缘分，可能是它知道我不要他，所以用这样印象深刻的方式让我记住它。其实孩子对我来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以前在我生活的预想和规划中没有它的存在，如今突然......!”

    米兰顿了顿，扯了扯嘴角，眼中充斥着无限的悲凉“可能我不太适合做一个母亲，所以老天爷就把这条路安排的艰难一些！”

    陈墨心头一揪，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站了起来，拥住了米兰，让她紧紧的靠在自己的怀里，他抬起手抚摸着米兰的头发，声音干涩嘶哑。

    他说：“对不起，小米。”

    米兰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炙热的体温，想哭，但眼睛干涩的厉害，眼泪早就在那一晚哭干了，米兰抬起手，与他的手掌五指交叉紧紧握着，淡淡的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陈墨叹了口气，闷声道：“不知道，只是想和你道歉而已！”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对不起你，我们之间很公平！”米兰笑了笑，心头却是一片苦涩“如果是因为孩子那就更没有必要了，我现在有些庆幸，庆幸我们之间不可能有孩子，庆幸我早就心里有了准备。如果可能的话，恐怕我现在会更加的难过，更加的沮丧，会对你感到抱歉，可是现在我很庆幸，我很庆幸我不用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们之间是公平的，是等价交换，付出了才有回报不是吗？”

    陈墨身形一僵，蒙住心头的那些自以为是遮遮掩掩仿佛被一把锐器不留情面的撕开，是的，与米兰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公平的等价交换，是自己无比理智的情况下做的决定，他们之间是那样的复杂，又那样的纯粹。他们很亲密，又那么多关系和秘密纠纠缠缠的在一起，但他们有很疏远，在旁人面前两个人是最为陌生的人随时可以抽身离去。

    事实上米兰一直看的很清楚，从不越界，反而是定下规矩的陈墨迷失了。陈墨垂下眼，米兰面上的表情淡淡的，连他都捉摸不清她在想什么。米兰的话一直在耳畔盘旋着，她说很庆幸与你之间不会有孩子，她说很庆幸这样就不会对不起你。陈墨鼻头有些酸，这一次，他真实的感受到了莫名的信任与安全感，他终于愿意相信，人的一生中总会愿意因为一些人，一段情感去放弃自我。

    陈墨紧紧的握着米兰的手，感受着她之间传来的温度，压着嗓子喃喃：“谢谢你，小米！”

    米兰靠在陈墨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表情平静，但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坚定，她一字一句的说：“我爱你陈墨，真的很爱你！”

    陈墨抚摸米兰头发的手一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由的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仿佛想要与她融为一体。

    他说：“我知道！”

    米兰忽然笑了，笑的有些惨烈，那笑容仿佛一朵璀璨鲜艳的花朵走到了花期的尽头，浓烈却又灰败。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落空，米兰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

    他说，对不起。

    他说，谢谢你。

    他说，我知道。

    可他从来不说，哪怕一次，就一次，我爱你。

    米兰站了起来，突然松了一口气，将两个洁白的咖啡杯拿到厨房。陈墨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是那样的决然，仿佛正离着自己远去，陈墨摸出烟盒，叼了一根在嘴角点燃。

    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他吸了一口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