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七尺屏风(下)
我听到这话,往饭盒里一看,那里面还有他的饭。我将他的那份饭菜端出来,将碗筷推到他面前,嗔道:“怎么不早说,倒让你看我吃了半天,我真是不懂事。”
“你怎会不懂事,我喜欢的你,样样都懂得,不仅懂,还做得很好。若是谁得了你,就如同得尽这天下的珍宝。”贺兰殷岳像抹了蜜般说了这么多话,一边呆呆地望着我。
我轻笑一声:“若是得了,就等于得尽所有的珍宝吗?”
“是。可是在我这里,就又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在我这里,你是无价的。”贺兰殷岳的眼睛那样明净、清澈,他一直望着我,直到我脸侧轻飞了两抹腮红,才轻轻笑道:“原来你也会脸红。”
我瞪了他一眼,把筷子塞到他手中:“快点吃吧!吃完不是还要去担水吗!”
贺兰殷岳这才开始动筷子,眼睛却没有离开我:“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他环顾空空的西配殿:“就只是发呆吗?”
我叹了口气,抱住双膝:“程傅要我为皇后娘娘准备一件寿礼,可是我并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好。想了一上午,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贺兰殷岳看了我一会儿,低下了头,唇边泛起一抹羞怯的笑意,眼神朦胧地看向前方:“其实,我曾经去过你家里。那时你刚来西院不久,我随着父亲拜访陆府。大人们商议事情,我闲着无事,就在府上转了一圈。我曾经看到过一只小屏风,上面绣了三只蝴蝶,听你家里的人说,那是你绣的。我认为绣得极好看。姑母素来喜欢花儿鸟儿的,想必也会喜欢这样的花样。”
我忽然想起来贺兰珺君是贺兰大将军的妹妹,也就是贺兰殷岳的姑母。若是问他,自然再好不好。
“你去过我家?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呢?”此刻我最关心的却是这个问题。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没有必要都知道。”贺兰殷岳淡淡一笑,不打算与我继续这个话题。
原来他竟看过我从前绣的小屏风。
记得幼时,我曾经趴在母亲身后,偷看她做女红。母亲见我好奇,有意教我,我却扭捏地怎么也不肯学。后来稍长了两岁,竟开始在无人的时候偷偷绣母亲的活计。
刚开始绣得不好,绣完后总是藏起来,所以母亲那段时间总是丢衣物。后来,我绣的差不多了,就放回原处,母亲竟然也没有发现。
再到后来,居然绣的越来越好了。
直到有天,母亲终于发现了,自然是欣喜不已,当下请了绣坊里有名气的姑姑来教我,学了两年,竟然绣得相当出色了。只是进了西院后,便将此事搁下了。如今经贺兰殷岳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还有这项长处。
我点点头:“你这个主意不错,确实值得一试!我这就叫人把程傅叫过来!”
“你等等,”贺兰殷岳把我拦下,“等我走了再去吧。好不容易能在你这儿待一会。”
我重新坐了回去,仍是抱着双膝望着他:“好,那就等你吃完。”
“你也吃。”他给我夹了一块豆腐,放入碗中,动作那样小心。
他身居贺兰府,想必从来都没有为人做过这样的事情,如今竟然放下身段为我做这样的事。
虽然和他待在这什么都没有的西配殿中,我也觉得此刻如此满足。
“吃完了吗?”我似乎说了句很煞风景的话。
贺兰殷岳微微皱着眉头:“我都还没开始吃,你怎么就下逐客令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下头叨起碗中的豆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缓慢咽下。
喜欢的时光总是匆匆而过,一顿饭工夫之后,贺兰殷岳就要回马厩喂马了。我扒着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眉间露出一丝担忧。难道接下来几天,他都会这么累吗?这次的处罚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呢?
程傅不会定了心罚我,一旦我完成了皇后娘娘的寿礼,他一定会放我自由。那贺兰殷岳又会怎么样呢?
我冲着门外书童喊道:“我要见程太傅,就说我知道该准备什么了。”
一个书童应了声连忙往博贤堂跑去。不多会儿功夫,程傅就迈着碎步远远地过来了。我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冲他挥手。
程傅命书童开了门,背着双手,挺着胸慢慢走进来,清了清嗓子:“说吧,你想准备什么啊?”
“我想为皇后娘娘绣一扇屏风。太傅大人觉得怎么样?”
“屏风?”太傅摸了摸胡须,皱着眉仔细思索了一番,终于舒展了额头,淡淡说道:“你确定?”
我点点头:“嗯,确定!”
一个时辰之后,当我面对着约有七尺宽、五尺宽的锦布时,彻底傻了眼。我终于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确定”。当我可怜兮兮地望向程傅时,他一脸的坚毅,我知道这已经无法扭转了。
绣线抬了一箩筐,绣架也已经有人固定好了。我傻呆着任由众人在我面前穿梭,把这些东西摆置妥当,当他们离开后,我才回过神来,我真的要绣这块七尺长的布。
“太傅老先生,这也太……太大了吧!”
“小茉啊,既送人东西,万莫小气。反正距皇后娘娘的寿辰还有好一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生绣着。一日三餐,都会准时让人送过来。”
“那贺兰殷岳呢?不是要他给我送饭吗?”
“不过他准时不了啊,明日我另让人特地给你送饭。”
“不!我不要!我就要贺兰殷岳准时给我送午膳!”我抓住时机,故意显得任性起来。
程傅犹豫了一会,点头说:“好吧,那就仍叫他来。”
“准时来。”我机智地补充了一句。为了贺兰殷岳能够准时将饭送到,程傅应该会给他减轻些重担吧。
“好好,准时。那你可要好好绣。”
“嗯!”我欣喜地点了点头。只要能将贺兰殷岳暂时从“苦海”中解脱出来,七尺屏风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