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潜州出行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谢府四少爷已准备出行，我前夜便将东西收拾好了。这次我与谢晋烨一同去潜州，画沙的心情似乎很差。
谢府门前停留了两列车队，一列为谢家大少爷谢晋方所乘，另一列便是四少爷前往潜州的车队。
因为路途遥远，谢四少爷首先便启动车队，向潜州出发。
这次出行，谢晋烨共带了六名家锻一个丫鬟，那个丫鬟不是别人，就是我。此行一路波折，他备了三辆马车，以备不时之需。我身为孱弱的女子，自然也有福占有一辆马车了。虽然后面的马车不及谢晋烨的马车华丽，不过里面的东西倒是齐全，软垫很厚，似乎是特地为舟车劳顿预备好的。这样，我也不用受多少罪。
今日也是顾明鸢进宫调查的日子，早上宫门一开，她就可以拿着宫牌进宫。不知她一路是否会平安。昨日晚上，我们两个进行了一番商议。我生前所住的宫殿是燕青宫，所以这里是最值得调查的地方。静妃原来所住的宫殿是玉霖宫，静妃若在丞相府，此时玉霖宫无主，正可趁虚而入。卯时，顾明鸢便会穿着宫女的服侍凭宫牌进入御膳房，这里是人员最杂的地方，也是最好藏身的地方。
能否查到些几个月前的事情，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驾！”车门外一声吆喝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马车已行了一个时辰，早出了禹阳城了。城门依旧巍峨高耸，一如我当时入城时那般高大，那时的我，冒着风雪，对前途一无所知，只是凭着一股执念想要追寻答案。我还立誓要把坏人绳之以法。可笑的是，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最亲近的人就是害我的人。坏人的定义太草率了，普天之下，谁是坏人，谁又是好人？他们说丽妃争权，咎由自取，我真的做过那些事吗？也许我真的做过，所以才被殷曜放弃……
我都不记得殷曜现在的样子，记忆中的他，只有在燕青宫内的那抹剪影。他的声音那样温柔，在大殿中响着回音：“喜欢吗？”
喜欢吗……
喜欢吗……
我抱住双膝，捂住双耳，不敢再听这样的声音。
我也记不起贺兰殷岳的模样，记忆中的最后一瞥，便是在酒肆的栏杆后面，看着他向我放肆一笑。
时隔五六年，即使他们两个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能把他们两个认出来。五六年可以轻易的改变一个人，蕾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他们如今还需要我吗？
我就知道我不该一个人待着。越是这种情形，我就越容易想过去的事情，深深沉陷，手心便会无力，逐渐冰冷。
“停车！”我向窗外大喊。
车队停下，前面的车子听到叫喊也停了下来。谢晋烨从车上下来，走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能不能，让我跟你同车。我，我有些怕。”
谢晋烨看了我一眼，对手下说道：“把这车上的软垫挪到前面的车上。”
“是。”
我略定心神，抚着苍白的额头，坐进了谢晋烨的大马车，即使两个人同处一间车厢内，也不会觉得局促。
我盯着绞在一起的手指，还未能从方才的回忆中挣脱出来。一只温暖的手忽然盖到我手上。我猛然抬头，看到谢晋烨向我这边侧着身子，伸出手包住我的手掌。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冷？”
我想将手抽回，可是却没有力气这么做。他的手明明那么温暖，让我舍不得挣脱。
“绿沫，你在怕什么？”他一双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我，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没，没什么。”
他抽回了手，我们两个陷入了沉默。车轮辘辘的声音成了我耳朵里唯一的响动，这一刻钟的时间如此漫长，仿佛走了两个时辰。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许你是因为有所顾忌，所以才不愿意告诉我。可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在我这里，不需要任何顾忌。”
我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他。
“自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心里，似乎有太多的悲伤。可是你总是笑着，似乎想要把这些悲伤隐藏起来。你何必要独自承受，我遇到了你，让你成为了擎苍院的人，就更想保护你。不管是任何的难言之隐，即使不融于世俗，或是难以解决，我都愿意知道。即使我竭尽能力都不能使你解开心结，那我也愿意尽量让你忘记过去的不悦，拥有重新选择的权力。”
重新拥有选择的权力？呵，我身为陆七季的长女，是属于殷恒的丽妃，是蕾儿的姐姐。这些都是不可改变的，我真的能重新选择这一切吗？我从混沌中醒来，背负着惨重的伤痛，我怎么能任由伤害我的人逍遥法外？
我凄惨地一笑，对他说道：“你多虑了。我只是感叹身世凄凉，并没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晋烨怀疑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深究。“你只需要记得我的话就可以。”
马车一路向南奔驰，由于早晨起得太早，昨夜又与顾明鸢商量到很晚，不出半天，我就已经有些困了，不知不觉地靠在厢壁上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枕着一个软软的东西，很舒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吊着装饰的车顶，马车晃晃悠悠地，辘辘的车轮声传入耳中，提醒了我现在身在何处。那我脑袋下面这个柔软的，似乎还带些温度的是什么？
我翻了个身，忽然看到一片白色的袍子呈现在我眼前，一抹淡青色的缨络赫然映入眼中。我顺着衣服向上望去，择菜发现我居然躺在谢晋烨的腿上！
谢晋烨此时正靠着身后的车板，闭目养神，看这样子似乎是睡着了。天呐，我暗吸一口气。我居然躺在他的腿上睡着了，他……知不知道呢？应该……还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