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花虢
一夜兼程,我们一行人于寅时回到了禹阳谢府中。漫步于谢府中,头上尚是披星戴月。我此时困顿不堪,却也强撑着向擎苍院走去。到了谢府不比在潜州,谢晋烨看着我的目光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冲他笑了笑,说:“没事,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虽然是迷迷糊糊,我也惦记着顾明鸢。早知道回来的这么早,当初就要她等我一同去皇宫了,不过这两日她也应该打听到了不少消息。等我回擎苍院小睡一觉后再去深流院打听打听,问问她回来了没有。
临近擎苍院,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窈窕身段站在那里,等着我们一行人。我起初还以为是顾明鸢,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画沙。
画沙看到我们来了,连忙走上来,帮谢晋烨解开身上的披风,言语里俱是关心:“爷这一路走得可好?”
谢晋烨将披风交给她,向院内走去:“嗯,很好。”
画沙拿下披风,一边跟着他,交待了几句家中的事情,一边不忘回头瞥了我几眼,眼神里俱是不屑。
我实在脑子不清醒,只是迷茫地跟在他们身后。渴望赶快到房中睡觉。他们二人的谈话也进入不了我的脑子了。
谢晋烨来到书房,很善心地让下人都去睡觉,当然也包括我。我当着画沙施了一礼,连忙跟着其他人下去了。
虽然我也比较想让谢晋烨早点去休息,不过有画沙在,应该不需要我做什么了吧。
进入自己的房间,熟悉的味道和样子,只是两日闭户有些气闷。我也顾不得许多,打开窗户,将外面的衣服一脱,和着里面的衣服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等我起来时,外面的阳光透过开着的窗子射进来,很刺眼睛。倒是个大晴天。
我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抬手揉揉眼睛,半晌适应了屋内强烈的光线,趿了一双鞋子趴到窗牖上向外张望。擎苍院里偶有两个下人服侍着花草,除此之外,静悄悄的。
我穿好衣服,走向书房。书房里也是静悄悄的,谢晋烨没有在这里。不过他的卧房倒是开着门的,偷偷瞄了一眼,里面也并没有人。
我有些沮丧地返回书房,无聊地翻看着他从前写的字。
字上光线一暗,我猛地抬头,看到画沙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这次与少爷出去,可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不该发生?不该发生的太多了,可是又好像应该发生。“这话倒说笑了,跟着爷哪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啊。我不过是个丫头,哪里敢抱怨和爷在一起的时刻呢?”
后半句明显是刺激到了画沙,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你给我听好了。我虽是擎苍院的丫鬟,实际上却可说是少爷的第一个女眷。依大府门第里的规矩来说,我就是少爷的第一个侍妾,你一个小小的外乡人,少在这里不懂本分妄图攀高枝,再不济,擎苍院也还有我呢,你可不要妄想少爷会对你格外青眼。”
“这话倒是该我跟你说,我来了几日,怎么没瞧见少爷对你格外青眼?”她的话这么羞辱人,我心里生气,丢下这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擎苍院。
“你!”画沙在我身后瞪着眼睛,俊俏的小脸都变了形,却眼睁睁看着我走掉毫无办法。
我闷闷不乐,不知不觉走到了深流院。其实也不能说不知不觉,因为谢府中我就只认识从擎苍院到深流院的这条路。
门外两个小厮拦住了我,打量着我身上穿得丫鬟的衣服:“来干什么的?”
“找三少爷,或者顾神医。”
兴许是我随意的态度使他们生起疑,“三少爷现在没空。你哪个院里的,有什么事情?”
我还未及回答,院内绿柳遮阴处忽然一声断喝:“放肆9不快请她进来!”
话音刚落,谢晋源已经从绿柳中走了出来,两个小厮连忙唯唯诺诺地弯腰垂手,站到两旁。
谢晋源背着手盯了他们两个一会儿,对我说:“进来吧。”
我冲着两个小厮吐了吐舌头,跟在谢晋源身后跑了进去。
到了无人处,谢晋源皱着眉对我说道:“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后不要跑来跑去的。虽然今非昔比,但你这千金之躯,受到别人冲撞,该是不该?”
目前我是已故丽妃的身份只有顾明鸢和谢晋源知道,看着谢晋源如此认真对待我的身份的模样,我不禁笑出声来:“哪有那种必要,我呀,现在就是擎苍院的一个小丫头。小丫头岂不是任别人捶打喽。”我想起画沙,无奈地叹了口气。
谢晋源狐疑地观察我的神色:“最近在擎苍院,受欺负了没有?”
我摇摇头:“没有啊,挺好的。”
“潜州之行呢?”
“好得不能再好了。”
谢晋源的脸色蓦地变得比刚才还臭:“哼,你在潜州好生快活,却叫我家明鸢为你涉入险境,真不知顾明鸢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才为你出生入死。”
我一口喷笑:“你家明鸢?顾明鸢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
谢晋源目光坚定地看着我:“打从我醒来后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此生她便是我的人。”
听起来好像是以身相许的桥段,可是为什么有种怪怪的感觉。我担忧地瞅着谢晋源,以顾明鸢的脾气,绝不会轻易入他人手中。我一度怀疑她根本不具备正常人的情感,她算个女的吗?谢晋源若是执迷不悟,此程必定是任重而道远。“啧啧,既然你这么关心她,为什么不和她一起进宫去?”
“你以为我不想啊?”谢晋源开始回忆顾明鸢曾经的恐吓:男人进宫若是被发现的话,重则杖毙,轻则变为太监。他打了个寒噤:“我可不想变成太监。”
我捂嘴偷笑,已经脑补出了谢晋源戴着宦官帽掩住下体的娇弱委屈的模样,着实可怜。
不知道谢晋烨回来了没有,他若是不在,我可不想面对画沙那张有颜色的脸。在深流院也自在,还有人陪我聊天。
我想起谢家五小姐谢花虢现今回府,谢晋烨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连夜赶回,一时好奇,问向谢晋源:“听说贵府上五小姐回府了是吗?这五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谢晋源也不避讳,一一告知于我:“五妹名唤花虢,是伯父那支的人,生母已经病逝多年了。伯父他们家只有这一个女儿,再加上幼年丧母,虽不是嫡出,却也百般疼爱。去年她嫁与禹阳郡守的儿子,夫妻还算和睦。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这名字起得可真好,谢花虢……花虢……想必是个倾城的美人?”我已经开始想入非非。
谢晋源挑了挑眉:“若说美人,不是我自夸,胞妹瑶歌年纪尚幼,可她出阁之日,必会成为禹阳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花厅中所见的那个顽皮精灵的小姑娘,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正在这里听谢晋源自卖自夸,忽然有个小厮跑了过来:“绿沫姑娘,四少爷回来寻你呢。”
谢晋源哼笑一声,幽幽地说了句:“快去吧,别叫四弟想得紧。”
我刚要反击,他已经转过身子朝院内走去了,只好跺了跺脚,跟着小厮往擎苍院走去。
在潜州时,谢晋烨曾说过,等这次回来,擎苍院内的西府海棠也许就开了。今日早上我见着海棠刚结了小小的花苞,连个颜色都没透出来,而深流院往擎苍院的一路倒是已经开了嫩黄的迎春花,一簇簇,一群群,羞着脸聚在一起。我想起谢晋源的那句“别叫四弟想得紧”,也羞得低下脑袋。
我摸了摸怀中,忽然不见了那只漆盒,想了想才记起今天睡觉前把它放在桌上了。
刚踏进擎苍院内,便看到流水上的拱桥里站着一个陌生面孔,正向院外走出来。长裙曳地,褐青色罗纱斜披肩上,秀发皆挽于脑后成髻,插着三对琉璃钗。额前一点花钿,眉眼细长,身子高挑,果然是谢家人的样貌。
谢花虢仰起一张瓜子小脸,留给我一个削瘦的剪影,正与站在一旁的谢晋烨讨论着院内的青竹,樱唇轻启。谢晋烨在旁相陪,两个同是修长的身影看起来极为相配。画沙等人都侍立在其侧。
“四哥还是这么爱竹,后院的花草都改种了,这丛竹子却舍不得拔了。”
“已经习惯了。”这是谢晋烨的声音。
我打了个正面,迎上去唤人:“少爷,五小姐。”
谢花虢听到我的声音,偏过头望向我:“这个人倒是眼生。”
谢晋烨看到我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新到擎苍院的丫鬟,叫绿沫。”
“绿沫,”谢花虢念了一遍,“原来四哥又打破一个习惯。”
我听说擎苍院地广人稀,大概在我之前,谢晋烨很久都没有添过下人吧。
谢晋烨只是凝笑望着我,眼中满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