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道无先后
“木师姐来的好巧。”独孤梦笑脸迎人，虽然她也如碧吟霜一样对来人感到突兀。
异峰阁乃门派禁地，新掌门上任后更变成无人问津的死地，除去来回送饭的青鸾和拥有至高权力的九大长老，其余人等未经允许一律不得擅闯。当然碧吟霜例外，可木云馨的出现就是违例。
不过这一切与独孤梦无关，所以她又说了一句，“我只是代青鸾来送早餐的，送完就走。”之后即不再开口。
碧吟霜自顾的收起剑，不想理会这不速之客，声若蚊蝇，“这个成天在武英殿砍木人的疯婆子，来我这儿切磋个鸟？底下百来格天梯怎就没把人给摔死！”
山风堪堪将话音掩住，但那道不悦之情怎逃木云馨的眼睛？她闪电般回嘴，“瞧来新掌门不是很欢迎我。气氛正好，我嘛，就是要来跟你打一场的。”
独孤梦离碧吟霜仅一步之遥，有些话想不听都避不开，是故两边各劝一句说，“木师姐，你一心血来潮就找人打打杀杀，以为别人会陪你一起疯吗？掌门，不要理她。”
这丫头劝人的态度倒是蛮横，且有些煽风点火的味道。
前世碧吟霜生就一副驴脾气，可能就此着了道，这会儿却不会真的发作，偏生慢条斯理的说，“你这妮子不也心血来潮就喜好命令人吗？我本不予理会，但现在嘛……”
独孤梦把头一低，迅速接口，“好吧好吧，那你跟她打吧。”
好个知错改错的耿直丫头，速度未免也太快。碧吟霜一时难以反应，抬起的剑柄往独孤梦头顶一敲，“你怎么回事，昨天晚上不是还喊姐姐喊得挺甜，现在我又多了一个预备役师父的名分，你倒反而不给面子了？”
“啊呀啊呀，师父和姐姐都不能随便承认的！”独孤梦双手捂头，像个好欺负的小女孩般嘀咕道，“万一预备师父呆会儿打架打输了，我也很丢面子的。”
“对我就这点信心，也敢拜我为师？”
“三人行，必有我师嘛。”
意会到自己原来只是普普通通的三人之一，碧吟霜不由凝目，“剑术也教了，便宜也让你占了，有些人却是姐姐也不愿认了，徒弟也不想干了。”
“那绝对不是我！”独孤梦笑吟吟发誓，“师父是放在心里面尊敬的嘛，对姐姐，我一直是很尊敬的。”
碧吟霜语带不屑，“这么没有诚意的，我可不信。给我去一旁摇旗呐喊，不喊累了，不许停。”
“哪有当个掌门这么小气的。”独孤梦脚后跟一跺，稍往边上站了站，特意提醒道，“木师姐上个月已经跨入先天境了，门中还没有几人知道，想必她是要趁姐姐失去九剑的机会过来露一把脸。姐姐若觉为难，我这就去藏剑阁借前行双剑来。”
独孤梦说得煞有介事，还自告奋勇要去借九剑，也不知是真不怕难还是不知其中利害。
“原来是池底的真龙游上了岸，那可不好，”碧吟霜低头附耳，脸上略有愁容，“像姐姐这种少了九剑的小虾米，还不成废鱼了？也不劳妹妹费心，就用我手里这把剑，挡得几招算几招喽。”
“你确定就用它？好。”经过一番无底气的确认，独孤梦退着身子道，“那你们慢打，未免殃及池鱼，先让我退远一点哦。”
木云馨在旁见了，嗤笑道，“我真是大开眼界，堂堂玄空山前任掌门的两个徒弟都是这般德行，青师伯泉下有知，死不瞑目矣。”
“那可多谢夸奖！”碧吟霜的反应总叫人出乎意料，她双手抱剑，转首大笑，“我和妹妹有让死人睁眼的本事，木师姐便是没这能耐，也不要大大咧咧的承认啊。”
木云馨的两只眼睛瞪得斗大，狠狠道，“不屑与你理论，出手吧。”
“你说出手就出手，那我多没面子。好歹我也是一派掌门，似乎该是你听我的才对。”碧吟霜悠哉哉说到。
可惜木云馨半点都不想等人指挥，挑起剑头怒指碧吟霜，语声冷厉，“别以为前些日子赢过几战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真以为境界的差距是这么好弥补的吗？武者先天境和先天境以下有着天壤之别，若非你顶着一个狗屁掌门的头衔，在晋身先天境以前，甚至没有和我说话的资格。今日我就叫你知，少了玄山九剑的你，什么都不是。”
“多谢师姐提醒。不过你这开场白是否有些过长，想了很久吧？”碧吟霜背一只手在后，一边捶着背一边讥讽道，“在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面前说半天，却是为了自抬身价，找掌门挑战本来是以下犯上，却硬让你说出个义正言辞的理由。每件事都不容易，我也替你觉得好累好累呀。”
木云馨紧抓剑柄的手一抖，直接不客气地道，“碧吟霜，你趁早收敛点吧，玄山掌门之位绝不是你这等人能觊觎的。”
“又是这几句。真是谢谢你教小妹明白我和你这等凡夫俗子最大的不同。”当年这个时候，她听腻了别人的此类奚落，这时已如牦牛身上掉根毛，半点不在乎。身子一扭，嗓音更加低沉，“阿梦，呆着干嘛？做事。”
躲在大石后的独孤梦几乎是脱口而出，“哦。比武开始。”
“不是这句。”碧吟霜转头询问到，“你该不会是忘了要喊什么吧？”
“啊？”独孤梦一想，终究不情不愿的呼喝起，“知道知道啦。姐姐必胜，姐姐一剑打残她。”
“这还差不多。”
木云馨觉得自己完全被小觑了，口中大骂，“岂有此理！飞剑，出！”剑鞘里的剑当即在天空掠出一道华美的弧线。
木云馨的剑，尺寸有别于寻常宝剑，剑宽三寸九分，能够从容的以灵力舞动这把剑，可见她确有造诣。可惜她此举并不明智，或可说自视太高，在没有探清敌人虚实的情况下飞剑伤人，若敌人对灵力的感悟程度高出她许多，飞出的剑还指不定听谁的。
前一刻碧吟霜正是在独孤梦手上吃了这么个哑巴亏，此时不自觉又回头一望。
那边的神情却与先前判若两人，且满是焦急的低呼，“剑飞来了，姐姐小心！”
碧吟霜面上带笑，全身只有指尖动了一下，却叫飞剑怎样来的就怎样回去了。
整座玄空山千年积淀的元力可不是白给的，碧吟霜本身又比常人多出几十年的御剑经验，欺负一个先天境界都未稳固的木云馨还不跟玩儿似的，也只有独孤梦这个怪胎能叫她吃瘪。
眼见一把重剑在空中渡了一个来回，独孤梦傻傻地喊，“剑又飞回去啦。”
碧吟霜无语道，“丫头，你不给我助威，总盯着剑干什么？”
“我怕姐姐没反应过来嘛。”独孤梦面露一个微笑，表示抱歉。
碧吟霜也笑了，却是自嘲的笑，“你还是闭上嘴，我要连这都反应不过来，早二十年就让人砍死了。”
惨被无视的木云馨气得跳脚，刚想叫人认真一点，却发现刚刚由自己手中飞出的剑才是她的主要对手。她手里没有别的利器，应付得好生狼狈。
简直就是孝子游戏，完全没有悬念的一场胜利。
碧吟霜脸上也难掩得意之色，欲从独孤梦眼里看见无数敬佩之情，一转头，却是见到她正在掰着手指头数数。
“十九减去二十，好像是零岁都不到。哇，那姐姐当年还没有出生，应该就不会被砍死。”
碧吟霜苦下脸问，“你现在才数完，能做件正经事吗？”
“哦，就好了。是姐姐说的话叫人难以理解嘛。”独孤梦满脸赔笑，忽又惊呼，“咦？木师姐怎么自己伤了自己？”
碧吟霜连白眼都懒得翻，直叹一口气，“你到底有没有在看？天上只有一把飞剑，却不代表只有剑的主人在用。”
她真是太高估自己对独孤梦的熟悉程度了，做玄山掌门以前的独孤梦是个什么状态，还真就是一点都不知道。只听人说她一直过得很孤僻，初入玄空山的十来年，独孤梦虽然贵为掌门唯一传人，却完全不与人打交道。如今看来，或许真实原因是没人能跟一个三岁孝交流上。
只听独孤梦又道，“可我看见的就是她伤了自己啊。哪有人自己飞出的剑却将自己砍伤，不是太奇怪了吗？”
木云馨恨不得立即杀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师妹。她也确实照此做了，心到眼到，把地上的剑轻轻拿起，不动声色的向前两步，当作脚一滑，剑锋直朝独孤梦眉心刺去。
碧吟霜见到木云馨从地上爬起时的眼神就知会有这等变故，当时却没想到那股怒气是冲着独孤梦的，如今看着剑锋所指，心中不知有多开心。她本欲先把木云馨赶下异峰阁，再伺机解决独孤梦，眼下木云馨忽然疯癫的拿剑直刺独孤梦，真是再美也没有。电光石火的闪开角度，轻巧的在木云馨背后再加一把力。
“天运缠丝手。独孤梦，下辈子见了。”碧吟霜嘴角微翘，心底滑过一丝悲凉。
很快，耳边响起一声惊叫，从近至远，一直到达遥远的天际。
碧吟霜忽感眼皮一跳，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看着站于原地安然无恙的独孤梦。
“木师姐也飞走啦！”独孤梦遥遥指着空中那个小点，吐吐舌头道，“只是想让她的剑离我远一点，可是，真的好远啊。”
这边厢，碧吟霜心中不禁发出一个疑问：木云馨真是这么浪得虚名的家伙？还是眼前这个人太过出色？（嘶，疑问是两个啊喂。）
木云馨是先天境高手，这绝不会有假，先天境的人手中所持的宝剑却被独孤梦强行截取了控制权，而且那把剑直到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控制权依然在独孤梦手里。本身没有飞行能力的木云馨当然只得死死抓着剑，任人摆弄了。
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前世碧吟霜和独孤梦有过多次交手，虽然输多胜少，可往往那些比斗前碧吟霜都刚好不在全盛状态，不是被正道中人追得仅剩一口气，便是练功到了紧要关头，行气未稳之时。她自问论起真实实力要高出独孤梦一线，若九剑在手，胜负当无悬念。
这时方有领悟，其实以往的每一次比试，自己都只是扮演逃跑者的角色，并没对独孤梦动过杀心，自己有所保留，而独孤梦大概自始至终都没动过真格。
仔细观察了一眼独孤梦，碧吟霜心惊的发现她体外满覆灵气，却并非自体内散发而出，倒像是外界的灵气自发在往她身上靠。
独孤梦伸个懒腰，傻傻说到，“啊呀！一时忘记了，没有好好控制剑，木师姐应该有安全着陆吧。”
碧吟霜漫不经心的解释，“没关系的，只要你不再占着剑的控制权，她自可御剑飞行。”又问到，“你以前真的没学过御剑术吗？还有，你体外的灵气一直都是这样？”
“没有没有啊，是昨天晚上才这样的，”独孤梦在大堆灵气簇拥下笑得合不拢嘴，“以前偶尔会有一点点往我身上靠，可没有这么大规模啦。”
灵气附体，人灵合一？天术神通！
碧吟霜不必细想，心底一下了然，大胆推测到：这丫头大概有着一个独特的天赋技能，运功之时能与灵气合一，四周围有多少灵气就能运用多少。昨晚鲁峰冰川爆出三道灵气口子，所以现在几乎整座玄空山处处是灵气，除九大长老以外，现在在玄山境内可能不会有人比独孤梦的武功更高。
她想通此节，忽地有些感谢木云馨的贸贸然上门挑战，若非有这个前车之鉴，如今连她都未必能脚踏实地了。在这里与独孤梦对上，就算是宗师级大高手怕也要被打几个跟斗，由于周围可用的灵气全是独孤梦的，先天境以下的人物即便是对付空手的独孤梦，也有被打下异峰阁的可能。
真是差一点就不知死活了。碧吟霜心中百转，意识到前世所知也未必那么有用，特别是在这座处处充满未知的玄空山上。面上却不显一丝变化，一副坦然的问到，“师父没跟你说过这是为什么吗？”
独孤梦直摇头，“师父尤其排斥习武之人运用外力，所以从没跟我解释其中道理，还叫我没事不要乱用。姐姐知是什么缘故吗？”
“我大概比你多知道一点，谁叫我是姐姐呢？”碧吟霜扬起了眉，笑着说，“通丹境到先天境的人，武功高低大多取决于掌握灵气的多少，你能借助周围环境中的灵气，条件合适的话，在这一境界就是绝对的无敌。然而总借用这种外力，确实会令境界止步不前，因为你会对它产生依赖。所以，当你武功还在突飞猛进的时期，不用它是对的。可是以后，当你武功停留在某个境界不再有突破时，这就是比旁人多出来的手段。其实这并不算外力，只是一种天术神通，人各有不同。妹妹你是独孤家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相信会将这种天赋运用得很好。”
“我哪是什么天才啦，只觉得姐姐才是。”独孤梦嘻嘻笑道，“姐姐讲得比师父好多啦。今天在这儿上了好几课，我先走了哦。等姐姐要回家时，别忘了带上我。”
碧吟霜嘴角蕴笑地回答，“当然了，不会忘了你。小心脚下。”
真是个不愉快的早晨，以为是送上门的肥羊，却差点把刀砍钝了，更糟的是，竟然耐着心思教了独孤梦好多东西。不过还有最可气的，明明来送早餐的人却是把早餐吃光了，实在见了鬼。
但是又能如何，眼下只能先跟这丫头打好关系。玄空山汹涌的灵气一日不退，就难动她分毫。
独孤梦蹦蹦跳跳的下了异峰阁，又从山腰传回话音，“啊，对了姐姐，你房里那种香闻起来很不舒服，下次换一种吧！”
“还指望有下次，见你个鬼去吧。”碧吟霜抓起香炉丢在门框上，灰色的香灰撒了满地。过了很久，底下的灰烬中还在冒着浓烟，差点呛死了她。
碧吟霜心中气道，“到底哪家送的香，死灰复燃能比原先烧得更旺？”
她几步踱出门槛，眼角瞥过香炉内一缕残香，眉头微凝。似乎这一早上也并非全无收获，独孤梦的提醒竟然别有它意？
可那些都另说，首先，衣服得换一身。被这该死的香薰了半天，岂能好受？
三重武境：后天，先天，登峰。后天为基，先天入圣，登峰境高手则是遍寻江湖也寥寥无几。传闻天下七大派掌门皆为登峰境高手，当然也仅是传闻，至少眼前碧吟霜就不是，玄山九大长老却有可能皆在此列。碧吟霜前世以初入先天的境界，凭玄山九剑斩杀数十位登峰境高手，名动江湖。可惜并非贤名，而是恶名，那些剑下亡魂都是驰名天下的大侠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