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万古留遗
“昂！”
“咕噜噜……”
耳畔经久不绝各种千奇百怪的叫声，有时一只小小的虫子却发出大象的声音，又有时，刚要攀爬身边的一块岩石，石头却翻个身自行爬走了。
纵使有碧吟霜见多识广，独孤梦博闻强记，还是在路上遇到不少麻烦。不过大多数时候结果都是令人啼笑皆非的，这里的动物普遍没什么杀伤力，反倒是植物比较难缠。大多数蕨类植物会在地上游走，没有根茎，甚至有些不能算是植物，是半兽半植物化的猪笼草和食兽花，乍然间张开嘴巴，如同停靠在道路两边的河马和鳄鱼，即使不咬人也吓你一跳。
以如今她们两人的实力，最多能越阶挑战一个先天至极的高手，倘若这个妖闭空间是无主之地，其实不必这般小心谨慎。由于空间中不存在灵气，各类妖兽在这里纵使进化了万年亿年，也都还是普通动物而已，不会像外界的大型妖兽一样能够随意操控五大元素，那才是放之海内无人赶近。
可碧吟霜仍旧不敢大意，前世她有九剑傍身，走到哪里都肆无忌惮，如今失去这些依托，却是走到哪里都战战兢兢。
越接近盆地中心，身边就越是空旷，到了距离中心地带几公里处的边缘带，就已经没有动物在四周乱窜，天上也罕见的干净整洁。
独孤梦眼神深邃的向盆地中央望着，犹豫道，“我们要过去吗？师父跟我说过，像这样的地方一定呆着一头实力极强的妖兽，所以别的异兽才不敢接近的。”
阳光刺目，碧吟霜挡住头顶的光线，边在几条藤蔓中跨越，一边说到，“没什么好怕的，从动植物的生长情况来看，这个空间已经封闭了很多年，当初划出这块区域的妖兽不是死了就是到了外面后再也没回来。依我们眼前的场景判断，它很有可能就在这块盆地中心，不过，是以一堆骨头的状态。”
“姐姐这么肯定吗？”
“当然，因为这里是玄空山嘛。不论如何，只有一只大妖。”碧吟霜如此笃定的原因正是万年前那个关于玄空山的传说。谁都知道万年之前有一头大妖在这里建立了绝对霸权，不可能再有第二头强大的妖兽来与其争锋。
让碧吟霜所紧张的是，这头所谓的沧鳌祖先并不一定真的死了。不过按说八千年都没出现于人世，便是掰着手指头数岁数它也该寿终正寝了。
碧吟霜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却毫无畏色，看在独孤梦眼里这是勇敢又睿智，于是跟上了她。从高空往下俯瞰，她们像两只蚂蚁慢慢地爬向了碗里的糖果。
与此同时的武英殿中，玄慕冰刚刚送走了六长老，返身向自己的徒弟问到，“那丫头呢？”
木云馨还保持着恭送时的拱手姿势，抬头问，“师父，您说哪位丫头？”
“当然是碧吟霜那小丫头了，半天都没见着人，跑哪里去了。”玄慕冰虽然话说得难听，语气却略带亲昵，“还说今天有话跟我讲，一转身连个人影都没了。”
木云馨察觉到师父提起碧吟霜时的态度与以前有了很大改变，抓会诋毁道，“师父，您不要与她走得太近，她一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你是在编排为师么？”玄慕冰冷冷的一甩拂袖，又走了两步，心里忽然烦躁起来。她是想向碧吟霜打听六长老还有什么喜好，找不到人只好全拿徒弟撒气，“罚你去后巷打一百个木人，全部打碎了才能停。”
木云馨哪敢违抗，摆着一副郁闷的臭脸退了下去。转过身就把拳头捏得死紧，心中气道：碧吟霜，你一定不得好死，哪天若让我抓到你的把柄，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玄慕冰心浮气躁，想出外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碧吟霜。一跨出殿门就见两柄飞剑掠来，从剑上跳下两个玄山门人，一落地就急切的道，“玄殿主，沧鳌兽在幽静谷附近突然发狂，已经打伤好几个本门师兄弟了。师叔师伯正在赶去的路上，还请玄殿主也能前往调解。”
玄慕冰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的道，“你们等等，先让我听听情况。”她随即闭上双眼，左边的一只耳朵快速的涨大了三倍，其中螺纹十几圈，偶有银色的光泽泛出。
这便是玄慕冰独有的天耳神通，能将万米之外甚至是几百公里以内的一事一物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将幽静谷外的声音尽收耳中，顿时呆了一呆，心念：沧鳌怎么这个叫唤法？前两天凶归凶，还挺有活力的，今儿个怎么听着像死了爹似的。
睁开眼来，见这两个不知是谁门下的弟子竟然干巴巴的看着她。玄慕冰的年龄也不算小，却被人当个小姑娘一样盯着，顿时恼道，“没什么大事，回去捎上些冥钱冥纸，去沧鳌面前摆个祭台，尽数烧了吧。”
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个正瞧得入迷，一听到这种答复，忙道，“玄师伯，您这……”
玄慕冰不耐烦的一袖子将他打翻在地，傲气十足的说，“这什么这，本殿主也是你们可以呼来喝去的吗？沧鳌这小家伙想祭奠亲人了，说得还不够明白吗，赶紧去问候它的十七八代祖宗！”
另一人急忙把师兄扶起，哆哆嗦嗦的道，“谢…谢，多谢师伯指点。请原谅我等今日来得冒昧，不便多留，下次再来武英殿时定向殿主赔礼告罪。”
玄慕冰扇扇手掌，示意人都退下去。两名弟子当即如蒙大赦，寻了飞剑赶忙遁走。
身边没人以后，玄慕冰微皱眉头，又开启了一次天耳神通。片刻后，似对结果不太满意。
“有点奇怪啊。”玄慕冰对自己的听觉产生了怀疑。刚刚她在探听沧鳌的动静时，还有一些来自幽静谷深处的声音混入其中，那个地方应该不会有任何动物才对。可之前那一刻她确实听到了有其它妖兽的叫声，甚至还有几句对话声，其中一方让她一时以为是碧吟霜，可再一次听去却什么也没了。
玄慕冰不禁以为是自己的耳朵产生了退化，虽然从没有一种说法是天赋技能也会自行退化，可女人就是多愁善感的。前一刻还在六长老面前兴高采烈的玄慕冰这下竟独自坐在武英殿殿前长阶上，手撑着下巴发出连连哀叹。
天空尽头，正是幽静谷中，却同地不同景。
封在妖闭空间中的碧吟霜和独孤梦，正眼见一具蔚然庞大的妖兽骸骨匍匐在一块黝黑地面上。
独孤梦的嘴由小张到大，“哇！姐姐说得对，这就是这个地方的主人吗？”
碧吟霜笑道，“曾经是它，现在这个空间已经是无主之地了。不过壮士虽死，余威犹存。”
“可这么大的骨头，我们带不走了呀。”独孤梦竟为此发出遗憾。
世上有些特殊资源一直是处于紧俏状态的，一些稀有妖兽纵使是只剩下骨头，也可以卖出很高的价钱。更何况眼前这一只是几千年前就已经绝迹的上古大妖，现今留存的，连标本都没有几只。
碧吟霜想不到独孤梦有着这么直接且世俗的念头，弹了弹她的脑门道，“你想得美！这具骨架已经跟它脚下的大地长在了一起，你看看，这一层黝黑的土壤，应该是有灵性的。也许期年以后，会有一株不起眼的植物慢慢从这里长出来，再次成为这个地方的主宰。”
“是哦，春生冬尽，草木荣枯。”独孤梦抓一把黑泥，感慨道，“就算妖兽也一样，不论生前实力多么强大，死后都将化为黄土。但值得庆幸的是，它留下的土壤能够孕育出足以将它迎头赶上的后来者。”
碧吟霜露出一道孺子可教的笑容，旨在庆幸独孤梦是个跟她一样的务实主义者。不像世间的某些傻子，若得到了这么一具大妖尸体，必会千方百计将它供奉在自己国家或门派的重要地方，当做国宝一样设下重重看护，却只做敬仰之用。
“姐姐，这泥土里有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元素，很细微，可是却很活跃。”
碧吟霜深知独孤梦说“从未感受过”就是可能在书里也没见过，立时问到，“你能把它提炼一些出来吗？”
独孤梦俏媚紧锁，“以我现在的修为还做不到，我只能感觉到它们在泥土中蹦蹦跳跳，是一种充满生机的元素。这完全超乎我的认知。”她说着就拿剑去挖地上的土壤，准备带一些回去。挖不了几下，忽的发出一声惊咦。她换了个地方，手脚更快的挖了起来。
独孤梦挖的地方是大妖的左侧肋骨底下，碧吟霜看她挖得一脸认真，遂出手打出一记移山挪土决，旋即开垦出一个深坑。
连同泥土带出来的竟是一具人骨，埋得并不深，更似被风沙淹没的。
“啊，又是骨头！”独孤梦抱怨道。
碧吟霜好笑，“是啊，这下可好，你刚刚埋了一具，现在又挖出一具。不知对这位主人又要如何交代。”
这副尸骨的完整程度明显不及刚刚在地道中看到的那具，非但是因为这个人的修为不够，还是因为年代久远，可能跟他头上那只大妖差不了几年。如果不是被其巨大的肋骨遮掩，恐怕将更为零散。
独孤梦沮丧的拍拍手，掸落身上一些泥土，打算将尸体再埋起来，脚步一动，却是踢到了一块石板。石板背面已与底下的土石连为一体，但板上斑斑驳驳，依稀可见有几行字迹。
这下独孤梦仔细看了看，发现道，“姐姐，是玄氏母语。”
“写的什么？”大陆虽然通用一种文字，但各族各家有不少都创出过属于自己的文字，比如玄家就有一种古老相承的语言，碧吟霜却并不认得。
独孤梦照着板子读到，“吾一世在深山大泽伐木为生，与山中异兽为邻。今不慎被妖物所伤，于命在旦夕时有大妖欲行相救，却遭亲子阻拦，救命之物被子夺去，生还无望，恐将与异兽一同埋骨于此。唯叹世之亲情难敌人心不古，亦叹野兽尚有灵性，而人子却能不认其父。盼后人见示，以之为警。”
碧吟霜听后，眼皮一跳，随即又马上恢复。
独孤梦却陷入一脸茫然，久久才发出一句提问，“姐姐，这上面写的，难道跟我们玄山派开派之祖的那个故事有关？”
碧吟霜用手指敲敲石板，确认是七八千年以前的东西，仍做一脸淡雅表情，撇嘴道，“是吧，但也许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你想不想知道真相？”
独孤梦疑惑，“真相不就是这些了吗？”
“能看到的真相还远不止于此。”碧吟霜心中也不太敢保证，却装作很确定的说到，“即使是近万年前的事情，也可以有方法重现。”
“什么方法？”
“你看好了，我为你变个戏法。”碧吟霜轻轻一跃，跳上巨兽的头骨，以手当剑将它的眼眶骨割开。原本是想看看大妖的眼睛，说不定有临死前的显影，但这一刻她神情一凛，自进入这个妖闭空间后第一次提起了兴趣，“这家伙的全部肉身都已经滋养了大地，眼珠却毫发无损，我都不信它没话要说。”
碧吟霜伸手一掏，毫无意外的取出一颗完整的眼球，球面被阳光一照，透出微亮的光斑。
独孤梦看到这颗比脸盆还大的眼球，差点没吐了，顿时怨声载道，“姐姐快点告诉我啦，不要拿着这颗东西晃来晃去。”
碧吟霜却两眼放着光，如是看到了一堆宝藏。本来她打算用临渊禁宗的一种禁术激发出妖兽眼中的显影，但这个时候她真想抱起独孤梦狠狠的亲上两口。
视若珍宝的将这颗眼球捧在手心，碧吟霜这才跳落到独孤梦身边，慢慢细说到，“人类的瞳孔能记下死前最后一段时间所见的场景，它做为妖兽，也该有这种能力。我原来是这样打算的，但现在我很不凑巧的发现了一块妖晶石。而且这东西已经在它死后沉积了近万年，我都不知道当今世上还存不存在第二块。”
万载妖晶：妖兽死后化出妖晶，如同人之舍利，其中非但有强大的执念，还可能包含着妖兽生前的一种能力。普通妖晶石只是以能量块的形式存在，能量用完，晶石就再无作用，而强大的妖兽生成的妖晶若在万年之后才被人取出，就必定会有妖兽的一种能力存在，而且可以用其它的方法源源不断的为它供应能量，几乎永不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