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太学学子
忽然安姩觉得额头一疼，那力道击得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黏糊糊的血便掩着面颊往下糊住了她的视线。
“主子！”寒南连忙上前来，那手帕捂住了她额头上的伤口，也挡住了那些人持续丢来的石头。
安姩轻轻闭上眼睛，当年她母亲替她跪在祠堂里的时候，面对着安家所有人对她的嘲弄和责罚，是不是也像今日她面对那些人一般痛苦而无奈。世上无可申辩的事情太多了，不是因为真的有对错之分，只是认为有对错之分的人占了大多数而已。
寒南被砸得发出一声闷哼，安姩忽然清醒了过来，眼神倏地睁开，发出一道冷光。今日江映惠的这一招虽然愚蠢却十分有效，如果今日她真的被砸死在这里，那些伤了她的人，却也留不下任何的证据。何况，这世道上，本来就是法不责众。而且她是用了最残忍的方式在羞辱她，从来只有所谓的不贞妇人才会被用石头打死。
安姩暗自压下心中的愤怒，江映惠也好，安婳也好，这一笔账我会好好跟你们慢慢算清楚。
“干什么？”马上之人一声怒喝，人群中本还在攻击安姩的人都吓得纷纷丢下了手中的石头。安姩冷笑一声，敢做不敢当！她拍拍寒南的背，冷声道，“转过头去，将他们一个个都记住，将来的仇，我会替你一个一个报。”
寒南向来过目不忘。
宗政誉燊从马上下来，左金吾卫的人很快就包围了这里的所有人，“左金吾卫在此，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当众伤人，天子脚下，你们也敢这样放肆！”
宗政誉燊在安姩的面前从来都表现得十分温和风流，安姩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宗政誉燊身为左金吾将军时候的模样，一双剑眉不怒自威，不过区区来一言便已经喝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他看了安姩一眼，三部并作两步走到了安姩的面前，伸手碰了一下她还在渗血的额头，“怎么弄成这样了？”他的眼神中包含了极盛的怒气，“他们用石头砸你了？”
下面的一个书生站了出来，“一边勾搭了皇上，一边又勾搭左金吾将军，果然是水性杨花！”
安姩还未说什么，宗政誉燊却已然冷了脸，对着下头的那个书生冷声道，“你方才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本来就是，她就是红颜祸水，迷惑了圣上，还……”书生还未说完，却已经被宗政誉燊的眼神吓住了，连后半句话也忘记了去说。
宗政誉燊捏住他的手，“跟她道歉！”
那个书生的年纪看起来也已经不小了，大约也是三十出头的模样，然而到底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读书人，哪里禁得起宗政誉燊的力道，“我，我，你，我不会道歉的，我没有说错，她本就是水性杨花……啊……啊！疼！”
“我说，你说错了，她没有勾搭我，也没有必要勾搭我，因为她就是未过门的妻子，皇上亲自赐的婚。你，向她道歉！”宗政誉燊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又用上了两分力气，那书生顿时就变了脸色。
宗政誉燊此话一出，人群之中便越发的沸腾起来。安姩若是宗政誉燊的未婚妻，那么安姩与皇上之间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
宗政誉燊忽然放手，那书生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地看着宗政誉燊，眼中多了两分恐惧。
“我每日都常在皇上身边守卫，姩儿和皇上之间如何，难道我身为未婚夫还不知道到底如何吗？”宗政誉燊伸手将安姩搂在怀中，“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听到你们谁再刻意挑起民愤，中伤姩儿。回去告诉你们的背后的那个人，有些事情适可而止，否则，我便是拼尽一身权势，也不会放过她！”
宗政誉燊准备揽着安姩往回走，安姩却轻轻推开了他，向前两步，走到那个书生的面前，显然这个书生才是众人之首。宗政誉燊伤了他，众人便安分了许多。只是太学的学生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吓到了，回头他们必然会引起更大的清议浪潮。
安姩在那书生的面前停了下来，“太学的学子一向饱读诗书，本官倒是有两件事情不明，还想要请教一下在场的诸位学子。”
那书生看了安姩一眼，他自小在太学里读书长大，向来秉承天下道义正必胜邪，安姩既然身为奸佞支撑，面对他们必然有所忌惮和恐惧。然而此时的安姩站在他们的面前，却没有丝毫的害怕，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十分受挫的事情。然而不仅如此，安姩的额头上还带着一丝血迹，毫无畏惧地站在面前，那样凄艳的景象，不由得让他们众人都多了几分惊心和恻隐之心。
气势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此长彼消的关系，一旦安姩展现出来的气势强了，那么众人的也就相应得削弱了。
安姩淡淡一笑，“我们大楚太一祖在民间设立太学的目的是什么？”
“亡卫之后，大道衰落，太学之立，在于德育天下，恩披百姓。‘廓开太学，广延群生，天下磷萃，远方幕训’是太学设立之德。其次是为了设立清议，‘人知所劝，宇承风，莫不景慕’是太学设立之义。”为首的书生答得一本正经，有理有据。
安姩点头，“的确如此。”她伸出两个手指，“第二个问题，太学立足于世的根本是什么？”
“上谏朝廷失道，下明百姓疾苦。”这是太学学子一进太学便要学的第一课。
“那么太学之清议是本于朝堂之政，基于百姓疾苦，本官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学的清议竟也论及到官员的品行道德之上了？”安姩略微顿了顿，说到此话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两分凌厉，“太学学子不学如何上谏天听，体察百姓苦楚，却日日混迹于市井之中，成群拿着凶物于朝廷命官府邸门口公然挑衅官威和天威，肆意伤人发肤性命，如今的太学司宫当真是好本事！”
那为首的书生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噎住了，“难道太学子弟学礼明道，就没有了伸张正义之义吗？”
“那么你所谓的正义之义就是拿着毫无根据可言的证据挑动民心，煽动民愤，冲到朝廷官员门口肆意行凶吗？”安姩居高临下，神色凛然，语气更是咄咄逼人，“若是人人都和你一般，拿着所谓的正义来肆意行凶，那么这世上需要礼为何？需要法为何？要皇上和朝廷又为何？你们太学学子在太学之中便光学会了这些吗？”
“我……”书生愣了愣，“在下并非此意……”
“并非此意？”安姩冷笑了一声，“今日若非左金吾将军及时赶到，你可知但凡我伤到性命，那么今日这里所有的人，包括你们太学的学子还有这里所有无辜的老百姓，都会为你所谓的‘并非此意’付出性命的代价！”
性命的代价？书生身后顿时冷汗淋淋，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后果，他只是想要给安姩一些教训，这也是他身为太学学子的骄傲。
安姩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打量着书生的神态，如今看来，他显然已经明白了这后果。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真的以为那个人是给你一个机会展现你自己吗？她是想要你和整个太学学子的性命。”
书生看了安姩一眼，眼神里充满的竟然是敬畏和恐惧。
安姩淡淡收回了眼神，“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这背后的关窍。这一次，我不愿意为难你，但是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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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南扶着安姩坐下，又找来寒水来给安姩上药，吩咐外头的那个小厮打水。安姩对寒南道，“你也先下去收拾收拾吧，然后让寒水也看看你背上的伤。”
寒南轻轻抹了一把，“也好，那属下就先下去了。宗政大人就先自便吧！”
宗政誉燊对安府也不算陌生，只是挥了挥手，“知道了，好好下去收拾一下，不必刻意来招呼我了。”
安姩额头上的伤口还算不上深，寒水替她细细清洗了伤口，上了一点药，一边道，“虽然伤口不深，但也怕是要留疤了。”
女子的容貌一向都十分重要，也鲜有不在意自己容貌的女孩子，寒水此话一出，安姩自然也有几分遗憾。她对着镜子看了伤口的位置，轻轻叹气道，“罢了，将头发梳一个斜鬓也还能遮过去。”
身后的小厮笑道，“主子长得这般好看，便是一点疤痕也损不了主子的容貌。”
安姩闻言，也笑了起来，宗政誉燊走了进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才多大，就知道女孩子好看不好看了？”
小厮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安姩却不以为意，反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许三，今年十七了。”
“十七了，若是当年我亲弟弟没有夭折，大约也这般年纪了。”安姩有些黯然，旋即抬起头来，“你什么时候进府来的？”
寒水想了想，“主子，他原是傅总管的外甥孙，两年前因为家中落魄，就被傅总管接进府了。”
安姩点点头，“许三这个名字不好，以后你就叫许继，继承的继，意为后继有人。”
“多谢主子赐名！”许继连忙跪下给安姩磕了两个头。
安姩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侧首对寒水道，“他方才为了护着我，大约也受了点伤，你替他看看，我和宗政大人还有些话要说。”
寒水躬身告退，带着许继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