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浪子之心

    走廊上肖士们交头接耳，私语窃窃，眼睛都不住的往同一个病房的方向瞟，见欧阳磊来了，低下头去各忙各的。欧阳磊顺着她们看的方向走过去，病房透明玻璃前，他看到脖子上缠着厚厚纱布的罗丞，正笑着拿汤匙，一口一口把水喂在叶柳影嘴里。

    罗丞的笑那么温柔，根本不像他一贯的严肃冷漠。叶柳影半躺在床上，腿上也缠着纱布，可看上去似乎比罗丞脖子上的那一圈圈要避多。

    迎面走来一个肖士，端着药盒子，正要推门进去，被欧阳磊一把拦住。他把肖士拽到一边，急切的问道：“这两个人怎么都受伤了？严不严重？”

    “嗯……昨晚上送来的急诊……”肖士吞吞吐吐，“主任不让对外宣扬，说是罗副总的意思……惊动了外界，让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欧阳磊略一思索，又换上了从前那温柔迷人的微笑，拍拍肖士的肩膀，和蔼的说：“放心，罗丞跟我是好朋友，至于叶小姐……你也知道，我的老师是叶家的家庭医生，我十年前还是个医科学生的时候就经常出入叶家了。你告诉我实话，我会替你保密。”

    “哦……”肖士已经被他的笑迷得七荤八素，理性脱离了大脑，只能凭感情用事了。“是这样……昨晚他俩来医院时，罗副总伤的比较严重，脖子上的伤很深，差点就割到动脉，缝了十几针。”

    欧阳磊心跳加快，着急的问了一句：“那么叶小姐呢？”

    “叶小姐没什么大事的。”肖士笑道，“皮外伤不严重，注意勤换药，几天就好了。”

    “他们怎么受的伤，你知道吗？”欧阳磊心中疑云密布。

    肖士左顾右盼，见四下没人，才大着胆子靠近欧阳磊耳边，声音很小，却掩不住她单纯的笑意。“欧阳医生，这个你千万别外传……呵，听说是他俩昨晚上……那个的时候弄伤的！”

    “什么？”

    “大概是罗副总某种特殊癖好吧……”肖士红了脸，笑个不停，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恐怕说错了话，赶忙收了声，正言道：“欧阳医生，我可什么都没说……我现在去给他们换药了，你可别出卖了我！”

    欧阳磊的心似乎被冰冻住，那种透彻的寒凉从头顶贯穿脚底。他狠狠握着拳，恨不能一拳打碎罗丞那张阴骘的脸。他转头看看病房，肖士换了药正退出来，罗丞还是笑着在病床前逗叶柳影开心，而叶柳影……她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她蜷着腿，两眼不知望向什么地方，可欧阳磊能读出那双眼中的惊惧和忧伤。

    厚颜无耻、卑鄙下流的是罗丞那个小人，他该遭报应，可为什么命运却要给他机会染指叶柳影的纯真？

    欧阳磊心中的怒火熊熊燃起，以燎原之势烧尽他心中每一个对生活热切美好的盼望。那些盼望里，曾经都写着叶柳影的名字。

    他愤然推开病房门，罗丞见他先是吃了一惊，后又淡淡笑着，自然的朝他打招呼：“欧阳医生，又见面了。”

    欧阳磊打开他伸向他的手，径直朝叶柳影的身边走去。他抓起她的手，疼惜之情毫不掩饰的自然流露。她瘦了，比以前更加苍白，像摇曳在风中一朵柔弱的楔。他捋捋她的发，只见她缓缓转过头来，大眼睛茫然的看着远方，问道：“欧阳大哥？是你？”

    “是我……”他检查一下她腿上的伤，确定没有大碍，又握住她的手说：“小影，什么都别怕，就安心在这里养伤……伤好了以后，我带你离开这。”

    “离开这？”

    “是……咱们去别的城市，或者去别的国家，总之换一个地方生活……把这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忘掉，重新开始，好吗？”

    “欧阳医生，”罗丞靠近他，不动声色的将叶柳影的手从他手中夺下，轻轻捏在自己手里，顺势挡在叶柳影身前，冷冷笑道：“如果没记错的话，欧阳医生是眼科医生吧？这是怎么了？看情形……精神也有点问题了？呵，那可该去精神科，正好这家医院精神科也挺有名，我可以帮你跟院长申请一下，就当医院员工福利了！”

    欧阳磊瞪了罗丞一眼，强压心头怒火，迫使自己为了叶柳影镇定下来。“罗丞……”许久，他吐出一口气，“无论你跟叶家有什么纠葛，小影是无辜的……”

    “我跟叶家会有什么纠葛？”罗丞笑道，“叶家的二小姐是我的女人，这就是我与叶家唯一的关联了。”

    欧阳磊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几个面色严肃的黑衣人围在病房门口张望，罗丞看了一眼，大步走过去打开门，凌厉的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脸，高大的身躯挡住门口透进来的光，像主宰世界的神。

    为首的两个人便是他的左膀右臂，阿龙和阿成。两人毕恭毕敬的低着头，齐齐的低声喊了句：“丞哥……”

    罗丞面露不悦，眯起了眼睛，冷冷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阿龙抬起头，担心的看了一眼他脖子上的伤，又看了看坐在病床上的叶柳影，“丞哥，你的伤……”

    “没什么大事！”罗丞打断他的话，“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好好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丞哥……”阿龙知道他有心偏袒叶柳影，把他拉在一边，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丞哥，外科张主任都告诉我们了，你脖子上的伤口很深，差点割到动脉……我担心老爷面前不好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罗丞厉声呵斥，转身站在病房中间，表情阴冷，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字字句句都传进每一个人耳中：“我告诉你们，伤是我自己弄的，与小影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都知道我罗丞的做事风格，所以在外面谁敢乱说一个字……就只有一条路可以给他选！明白了吗？”

    所有人齐刷刷的点头应道：“明白！”

    “还有老爷那边……”他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像是宣判命运的冥界之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需要我教你们吗？”

    每个人都心惊胆战，大气不敢出，恭敬的退出了房间。叶柳影的眼中又渗出泪水，她的双膝紧紧蜷在身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温暖一点，安心一点。她的唇动了几次，好不容易才挤出那两个字：“罗丞……”

    “怎么了？”听见她叫他，罗丞的表情柔和了很多，轻轻坐在她床边，把她的小腿从她纤细的手臂中拿出来，“别这么捂着，傻丫头，压到伤口怎么办？”

    “你……你的伤是不是很重啊？”叶柳影惴惴不安，心口像敲着小鼓，转而又对欧阳磊说：“欧阳大哥……麻烦你帮忙看看，罗丞是不是伤的很重？”

    “都怪我……”她低头嘤嘤哭起来，“罗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看不见，我没想到会划在你脖子上……我也没想到会划那么重……”

    “嘘——”罗丞听她这么说，心内欢喜的不得了，疼痛一瞬间烟消云散。他一只手指抵住她的唇，在她耳边说：“你要嚷嚷的人尽皆知吗？DL的人都在门口，他们里面很多是我爸爸的人。我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把话传到我爸爸耳朵里。”

    “什么都别说了，”他的大手搭上她细弱而颤抖的肩，“你记住，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全是我一个人弄的……千万别再节外生枝！一夜没怎么睡，现在你也累了，乖乖躺下睡觉。事情都过去了，别再多想，好吗？”

    她含着泪点点头，任由他放下她的身子，为她掖好被角。他的手抚过她的眼眸，像是带着无法言说的魔力，她的眼皮听话的合了起来。困意竟然一阵阵侵袭，迷迷蒙蒙中，她感到有人轻轻触碰她的额头，那感觉温热绵软，像他如火的双唇。

    欧阳磊眼见着这一切，心中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或许两者皆有。他重重拍了一下罗丞的手臂，罗丞并不惊讶，反而眼含笑意的看着他。

    罗丞的笑，尽带嘲讽与不屑，就像他对人生、对这个世界的态度，冷漠、事不关己，人生对他来说，仅仅是一场没有胜负的游戏。

    “罗丞，你出来，我们谈谈。”

    欧阳磊尽管再看不惯，也不得不与他认真相谈一次。

    如果他对叶柳影只是玩玩而已，像他一贯的纨绔，那么他欧阳磊即使得罪了黑社会，得罪了DL，也要带着叶柳影远走高飞。她的人生，岂能与他一样游荡？

    可如果他对叶柳影是真心呢？欧阳磊心中纠结起来，各种矛盾交织在一起，像错综复杂的蜘蛛网，落满生活抛下的各种无望。他对叶柳影真心，难道要意味着自己的放弃吗？

    绝对不能！

    他握紧了拳，向罗丞看一眼，大步离开病房朝医院天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