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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2)

    解药?这两个字沉入了皇上的心,令他深黑的眸隐见波动。

    「大纳言中了蛊,一种金蝉蛊。」国舅爷帮腔着。「此蛊能控制人的心神,让人做出意想不到之事。幸好此蛊只能于人体内存活三十日,只不过……」

    「朕无多大耐性。」

    国舅爷颈子一缩,为了皇上语气中的杀意。「只不过蛊虫死时,蛊毒亦跟着爆发,若无解药,则神仙难救。」他们的命能不能保住就看这一回了。

    他的话都说完了,而他积满手心的冷汗则是让他的谎话给逼出来的。

    「如何证明解药为真?」皇上盯着三王爷手上的白玉瓷瓶。

    「解药只有一枚,无人能证明。」三王爷摇着手中瓷瓶。「皇上只能选择信或不信。」这是一场赌注,他豁出性命的赌注,而且非赢不可。

    垂下眸,皇上冷酷的唇线松动。

    他输了。

    从三王爷提起「解药」二字时他便知晓,这一仗,他输了。

    这世间无一人、无一事物能赢过万十八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视她如命、爱她如命,深知他的三王爷抓住了他此生唯一的弱点。

    「取药。」皇上平淡却威严的语调震慑了众人的心。

    「皇上,谁知这解药是否……」堂玄满心怀疑。

    「即使为假,此时朕也宁愿相信它为真。」只要有任何一丝解救万十八的机会,他绝不错放。

    「皇上英明。」三王爷放声笑了。「这解药换我等人平安离开王朝国境。」他索取着皇上的承诺。

    「若再踏入王朝一步,人人得而诛之。」皇上眸中的杀意不减。

    「成。」三王爷抬手将瓷瓶交给了堂玄。「我等告辞,后会无期。他盯着皇上,得意的笑容藏不住。

    皇上伸手一挥,包围着王爷府的大军立即让开一条路来。

    「驾」一声,三王爷、国舅爷、兰美人以及随侍的兵仆等全都快马加鞭地逃离此地。

    而兰美人回眸一瞥时的阴狠笑容,令皇甫皇心中的不安倏然加剧。

    「找出太后。」皇上一声令下,搜查的侍卫已窜入王爷府。「堂玄,让他们找出意室。」

    堂玄闻言,心下一惊,飞纵的身影眨眼不见。

    得知皇上动气的太后,刻意让皇上放出宫的太后,不管是劝降或是通风报信,必会到此,如今人呢?

    皇上负于后的手握成了拳。

    「皇上。」堂玄回来了,背上背着一人。

    此人掺着银丝的长发披散,搁置于身侧的双手随意摆动,似乎无法控制,未着履的双脚皮肤光滑却胀满血色。

    蹲下身子,皇上拨开眼前女人覆面的发,心下一沉。

    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女人隐泛泪光的眼,听她张着口却无法辨别的嘎哑难听声音,看她奋力甩动肩膀却仍举不起的手,一股闪入脑中的念头令他双目暴睁。

    「太后被毒哑了嗓子,废了四肢。」堂玄查看后据实以告。

    「拿纸笔来。」如同冰山撞击的声响,凝结了四周之气。「嗓子哑了,手废了,嘴巴总还能动吧。」

    「太后请。」堂玄忙将取来的笔递向太后,让太后张口咬着。

    太后闭了闭眸,俯首于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了两个字──药、假。

    「是否下蛊?」皇上那紧抿的唇已成一直线。

    太后点了下头。

    「如何解?」

    无解。养蛊者已死。

    「不可能!」皇上一声暴吼,惊天动地。「御医呢?天下的大夫呢?朕不信无人能治!」

    太后垂下头来,不忍见他隐藏于盛怒之下的哀凄。

    「堂玄,立即召集御医与地方大夫,谁能治好大纳言,封侯进爵。」他下了旨,心中的惶恐却未稍减。

    他不能放弃!他对着自己呐喊着,为了他的万十八,他死也不能放弃啊。

    他还未带她去瞧瞧租地予民的实施成效,还未与她共同拟定来年的赋税与农作物的栽种种类,还未拟出河川疏洪与堤防建造方案,还未……太多太多,有太多太多的事他还未和她一同完成。

    失去她的他,如何独活?

    「皇上。」堂玄趋前将皇上扶起,他那冰冷的手指让堂玄的心也跟着一凉。「皇上?」他不轻易外露的担忧此时却无法隐藏。

    「别让大纳言知晓。」他抓着堂玄的手臂,叮咛万千。

    他不想见她明明伤心欲绝却又得对他强颜欢笑的模样,更不想见她为了让他好过而做出什么傻事。

    为什么?他仰首望天。

    十多年来,他从不枉死一人,从不残暴无道。他心之所向从来只有与她好好共度一生,难道连这小小的奢望上天也不愿给他?

    亏他贵为一国之君,亏他枉为一国之君,岂知这在人间彷若神明的君王却连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保不住。

    如此君权要来何用?如此君王要来何用?

    「哈哈哈!」突然间,皇甫皇纵声大笑,夹杂无限哀伤的笑声令人闻之心疼。

    天若有意亡他,尽管冲着他来吧。

    「二皇子为何不愿为王?」

    「吾性野不羁,常为惊世骇俗之事,以吾为王,岂不天下大乱?」人贵自知,这点认知他从不避讳。

    「胡说。」万十八驳斥着,语带焦急。「二皇子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胸怀泱泱大器,如此将才不为王,枉为皇甫之姓。」

    「吾头一回听你如此赞许吾。」他眸中异彩无人窥见。

    「不只是臣,几乎所有人都如此认为。」

    逼吾为王,对你有何好处?

    「明君能让臣不会太辛苦。」她的含意可真是深远。

    「大纳言说得倒轻松。」他嗤之以鼻。「大纳言乃世袭官位,倘若不顺心,随时可罢官求去,吾一旦为王,岂可随意离去?」

    「二皇子意欲为何?」他瞬息万变的心思,有时她也无法跟上。

    「不论任何原由,你离开吾那一日,吾便不再是本朝之王。」

    「二皇子岂可如此任性?」

    「吾之本性,大纳言本心知肚明。」她的责难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为了王朝,大纳言责任重大。」

    「届时,二皇子欲何去何从?」不为王的他,又当如何?

    「当然是追随吾所爱之人而去。」他笑了,潇洒的笑容却有着费解的哀伤神色。「有所爱之人相伴,即使黄泉之路也比成王之路来得有趣多了。」

    ※※※※※※

    牢里,万十八呆坐于地。

    一本古书册摊放于她腿上,泛黄的纸上字迹已模糊不易辨识,但若字字细瞧,终可窥其全貌,解得其文。

    不知呆坐了多久后,万十八动了。

    她拿起腿上的书,眨着眼、揉着脸,不置信地将纸上的字确认再三,将自义思亮再三,方颓然放手,任书册掉落于地。

    不久前,她方沾沾自喜地向皇上说她将有解决之道;不久前,她还自以为是地认为不论是巫术或蛊术总有解决之道。如今方知,她错了。

    下蛊者真正想杀害的并非皇上,而是她啊。

    她并不怕死,只怕独留皇上一人于世;她死不足惜,只怕从此无人陪皇上谈心,徒留一世孤寂。

    鲜少对人谈及自己的皇上,总是将所有的愁苦埋入他心底最深的角落。他不曾嫌烦,亦不曾喊苦,即使是面对她也未曾松过口。

    「伤心之事说出口,只会更伤心;伤人之事说出口,只会更伤人。我朝大纳言,绝非听人诉苦之人。此非大纳言之责,亦非朕所愿。」

    这便是她的王,她唯一的皇。

    如此事事一肩扛,事事一心藏的王,教她如何放得下手?如何走得开身?

    失去了她的皇上,谁来让他为难?谁来同他争辩?谁来帮他说服朝臣?谁来让他费心呼呵护……谁来让他的心得到安歇?

    「二皇子愿意登基为王,多亏有你。」

    「十八不明白。」爹爹话让她一头雾水。

    「因你是王朝的大纳言,所以他只能是王朝的王。」

    「十八仍是不明白。」

    「往后你便懂了。」万十七那别具深意的笑至今她仍清楚记得。

    现下的她懂了,也明白了,却已与他行至终途,即将生死两茫。

    「皇上……」万十八抓着胸口衣襟,泪已潸然。「十八这一生要辜负您了。」

    ※※※※※※

    中蛊者,先闻奇香而后失神。

    清醒后仍不知身已中蛊,而深陷施蛊者之计谋。

    中蛊者于不知不觉中执行施蛊者之命,或杀人、或偷窃、或自残等,令人防不胜防。

    唯蛊虫入人体必亡,或十日或三十,端看养蛊者之能耐。

    尸蛊含剧毒,蛊死前由养蛊者取出,人方可活命;蛊死后则人亦药石罔效,神仙难救。

    下蛊如同下毒,皆欲致人于死,唯下蛊者心思之歹毒更胜后者,十之八九不留活路,。

    坊间谣传蛊毒可治,唯笔者无缘亲见活命之人。

    ──怪老叟江湖毒史随记之一百三十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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