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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妾发初覆额

    “姐姐~”沐佑柠趴在舜华苑门口只露出一个脑袋,冲正在捧着一个白瓷茶碾碾茶的沐修槿调皮一笑,“你今日忙不忙?”

    “问我忙不忙做什么?”沐修槿头也不抬地问道。她知道这丫头肯定是有事想求自己,每次有事相求时她都会摆出这样一副架势。说来也怪,她虽对父母疏远得很,可对这个妹妹却不知为何极为亲近。

    那日她跑到芙蕖堂,本是抱着被父母遗弃的怨气,想吓吓这个自幼便独享父母关怀的妹妹。可见到她听见雷声后那副害怕的模样,竟不自觉地心软了下来。沐修槿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定是上天派下来专门折磨她的天煞魔星,不论是怎样胡闹,都有法子让自己出面为她收拾烂摊子,自己却是对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沐佑柠见姐姐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便换了套策略,嘟着嘴跑到沐修槿身侧拉着她垂在一侧的衣袖撒娇:“姐姐,柠儿有事求你~”

    “何事?”

    沐佑柠狡黠一笑:“柠儿想让姐姐替我去上李夫子的课。”

    “国子监大祭酒的课你也敢逃?”

    虽是责备的话,可沐佑柠听得出姐姐这是同意了。见自己奸计得逞,便欢喜地拉着姐姐卖起乖来:“可这不能怪柠儿嘛,大祭酒就是看柠儿不顺眼,总是想着法地折腾柠儿。”

    这话她倒是不掺假,李夫子是北燕音律界的泰山北斗,音律造诣及高,可这人一旦上了年纪便迂腐了些。而沐佑柠自幼被娇宠惯了,形成了个无拘无束的性子。这俩人就如同前世的冤家般,甫一见面便不对付。沐佑柠嫌弃李夫子讲课古板,李夫子觉得沐佑柠身为大燕朝未来的皇后着实不够端庄。

    若只是瞧不上对方便罢了,可这俩人还都是不服输的性子,一见面便要拌嘴,一拌嘴便非要分出个伯仲高下不可,结果次次都是闹了个天翻地覆。久而久之,沐佑柠学习音律的兴趣便也淡了,却又碍着沐家女公子的身份不能逃课,只好日日在李夫子课上打瞌睡。

    好在姐姐与自己生得九分相似,不是亲近之人根本分不出她与姐姐的区别,再加上姐姐的身份还未大白于天下,如今正是求替自己上课的好时机,今日这课她算是逃定了。

    沐修槿低头闻闻自己碾好的普洱,看了妹妹一眼问道:“要我替你上课倒也可以,你且说说你逃课想去做什么?”

    “不瞒姐姐,柠儿前几日上骑术课时在城外偶然发现了一个山谷,那谷中竟有一小片草原,碧草蓝天山明水秀,更要紧的是人烟罕至。柠儿想着去那里练练《凤蟠拓枝舞》。姐姐你也不是不晓得,娘亲对我自幼太过娇惯,一般沐氏嫡女四岁便开始练的《凤蟠拓枝舞》柠儿七岁才开始练,基本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眼见着便快要到笄礼了,柠儿连那式“红袖敛翠”还跳不好呢。”

    “行了,我又不是不答应代你去上课。这话你糊弄糊弄旁人便罢了,你以为我常年不在家中住着便不知你十二岁便能将《凤蟠拓枝舞》完整地跳下来了吗?”沐修槿佯装生气地点点妹妹的额头,“就说自己跑出去撒野便是,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沐佑柠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到底是姐姐懂我,一眼便看穿柠儿了。”

    “看不看得穿有用吗?难道说我看得穿便不用替你去应付李夫子了?”

    “姐姐~你又拿柠儿寻开心了,柠儿不依~。”沐佑柠把头靠在姐姐肩膀上撒娇,“你明知道人家和李夫子不对付嘛~姐姐,柠儿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让你帮忙冒充我,最后一次!”

    “是吗?可是我记得上次你求我替你面见楼兰使臣时,也说是最后一次。”

    沐佑柠动作一滞,不自然地笑笑:“啊呀,一时没注意,竟是这个时辰了,若是不快些便不能在天黑前赶回来了。姐姐,我先走了,你别忘了替我去上李夫子的课。”说罢便一溜烟儿地赶紧跑了。

    沐修槿望着妹妹跑得风度全失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都说李夫子不喜欢她,这般闹腾可哪里有个一国之母的样子。

    李夫子觉得霁月郡主今日出了奇地乖巧,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且不说她见到自己便恭敬地行礼这茬儿,她上课时竟一反常态地没打瞌睡。若说这样也便罢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平时不怎么听课的她竟能将《七十二大滚拂流水》弹得如同空谷足音般旷远清冷,可称得上大音希声,完美无瑕的手法就连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弹得出。

    李夫子坐在满室的琴音中,心中不禁对平日里自己瞧不上眼的霁月郡主添了几分敬佩。

    可抚着琴的沐修槿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向窗外望。看着天边越积越厚的乌云她不禁为跑到城外的妹妹担了份心,生怕她一时贪玩不知避雨淋病了。

    “停停停!”李夫子不满的声音将她飘到城外的心思给拉了回来,“郡主,你心有所想,琴声不通透,便先不要弹了。”

    “是。”沐修槿起身行了个礼,让出了琴案旁的位子。

    李夫子今日显然对沐修槿很是满意,待她回到座位上后才清清嗓子继续讲课:“自嵇康逝世后,世传《广陵散》多残缺不全,如今广为人知的共有四十五个乐段,分指开指、小序、大序、正声、乱声、后序六个部分……”

    沐修槿扭过头,望着窗外阴惨惨的天空叹了口气。

    天边的乌云越积越厚,眼见着暴雨便要倾盆而至。狂风呼啸着掠过山谷,吹得谷中的青草凌乱地趴在地上,原本平静的河面也在风中泛起了阵阵涟漪,将两旁青山的倒影卷得支离破碎。

    耶律拓端坐在湖中的水榭中,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乌云与狂风都与自己无关一般。他拂掉不小心被风吹到自己膝上的一片花叶伸手倒了杯茶,望着杯中和湖面一样涟漪层叠的茶微微一笑轻声说:“汉人有一句诗,我觉得形容此时的景色倒真是恰当得紧,‘山雨欲来风满楼’,阿什纳你觉得如何?”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暗卫服饰的男子便从湖边的林子中几步跃到了水榭中,恭敬地跪在耶律拓面前:“主子好耳力。”

    “起来吧,别和他们汉人似的动不动就跪。在燕京待了几月,好的你不学,虚头巴脑的东西倒都是学会了。”

    “主子教训的是。”阿什纳坐到耶律拓对面,接过他递过来的茶随手放在桌子上,“主子,前日行刺您的人身份属下已经查清了,咱们是不是要向燕帝讨个公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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