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 悲哉人道异

    “千真万确。”翠锦一脸笃定地点点头，“听小顺子说，好像就是除夕赵家举兵造反那晚的事。皇上与大小姐都没去鹿嘉殿赴宴，而是去了内城城门观看战况。两人在一起不知说了些什么，第二日皇上便同李公公商量纳大小姐为妃的事了。”

    姜简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道：“不会的，皇上怎会想要纳陇儿为妃呢，他明明是知道燕王殿下与陇儿的关系的。兄弟妻，不可欺。皇上是一国之君，又极宠爱燕王殿下，他断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娘娘，您难道忘了吗，燕王殿下可是已经与晋国的十一公主有了婚约了，就算他一心想着要娶大小姐，可凭着大小姐那般刚烈的性子，会愿意与那晋国的十一公主共侍一夫吗。”翠锦仔细分析，“就算大小姐不介意屈尊于金国公主之下，燕王殿下也能以平妻之礼娶她，可沐氏一族便会同意了吗？本来先祖遗训，是要沐氏嫡女做皇后的。可是如今沐氏的一个嫡小姐和亲远嫁，他们又怎会愿意让另一个嫡小姐给别人做妾室呢？”

    “可即便是这样，又为何非要让陇儿进宫为妃呢？京中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不难选出一位身家与学识都与陇儿匹配的郡马。可若是进了宫，再怎么荣宠万千，到底也还是妾室啊。”

    “娘娘，这您就不懂了。”翠锦上前进一步耐心解释道，“原本从京中未婚的世家子弟中为大小姐选出一位佳婿并不是什么难事，单凭着大小姐的才学与沐氏在朝中的地位，那前来求婚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只是如今皇上才扳倒赵氏，朝中世家老臣难免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受。再加上皇上当初坚持立您为后，与那群守旧的朝臣撕破了脸。本来关系就闹得僵，如今再加上赵氏一事，朝中必是人心不稳候。所以皇上才想要纳一位世家出身的小姐贵女为妃。这样一来，既能拉拢那家势力，又能安抚躁动不安的世家大族，一箭双雕。”

    姜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是，那为何非要纳陇儿为妃呢？就算是燕王殿下身份所迫，不能娶陇儿，可是他对陇儿的心，皇上是知道的。朝中各位元老藩王家的女儿那么多，皇上为何非要同自己弟弟抢女人呢？”

    翠锦叹了口气，神色严肃地盯着姜简，轻声幽幽地说道：“那就要问娘娘您了， 毕竟您与大小姐自幼一同长大。她身上究竟有何能够吸引住男人的魔力，您可是最清楚不过的。”

    姜简一愣，随即低头苦笑道：“是啊，陇儿身上有何过人之处，本宫该是最清楚的，为何要来问你呢？”说着她神色悲戚地转过头，望着穿过窗棂透进殿内的阳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其实仔细想想，陛下要纳陇儿为妃倒也不出人意料。本宫这个妹妹啊，自幼便光芒万丈，只如夏日骄阳一般夺人眼球。才学与家世皆高人一等不说，就连气质与性子也是极为柔和恬淡的。本宫虽是比她生得美，可也只是生得比她美罢了。汐儿我们三个站到一起时，人们率先注意到的还是她，哪怕她脸上蒙着那*不变的薄纱。不论面对谁，她总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如此看来，皇上是早就有了纳她为妃的念头了。”

    “娘娘，难道您这么轻易就要妥协了？就算您认命了，不为自己着想，也一定要为这腹中的孩子想想啊。您别忘了，大小姐可是沐氏的嫡长女，若论起身份来，她才该是天命所归的皇后。您现在站着的，原本是她的位子。若她进了宫，太后娘娘与前朝那群老臣必会全力支持。而大小姐又是个不甘屈居人下的性子，等她进宫以后，您以为您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容易，可是您要知道，这拔了毛的凤凰……”翠锦顿了顿，满脸正色地一字一顿道：“不如鸡！”

    听了翠锦的话后，姜简一张花容月色的脸瞬间失了血色，朱色的樱桃小口也由白泛青，一双秋水般含情脉脉的眸子中蕴满了了泪水。她低头轻轻抚摸着已经有七个月的肚子，幽幽叹了口气，柔声道：“本宫知道了。翠锦，本宫记得这吐蕃的使者，好像每年都会向朝中进献异兽？”

    “是，吐蕃地大物博，总有珍奇异兽出现。可是那里耕绩农桑却是不如咱们大燕的，所以每年的岁供都是一只异兽。所以啊，皇上每年便都会在淳奭殿举办观兽大会。”翠锦突然一怔，抬起头来试探着问道，“娘娘，您莫非是要……”

    “是。”姜简抬起头，泪水从眼中滑落，可目光却是异常地坚定，“她利用本宫害死陛下的孩子，又用红花妄图毒害本宫的孩子，如今又来抢夺本宫的位置。既然她都不念我们十几年的姐妹情谊，那本宫还给她留什么面子呢？她对本宫不仁，就休怪本宫对她不义了。这做事理当做绝的道理，还是她教我的呢。”

    寒阙天，昭阳宫。

    姜汐拿着沐佑柠出嫁前给沐俢槿留下的锦囊走到静静地站在院中的沐俢槿身后，将手中那个明显年岁不轻的锦囊递了过去：“姐姐，锦囊。”

    沐俢槿回过头，接过姜汐递过来的锦囊。看着静静地躺在手中的锦囊，她想到了沐佑柠出嫁前那双含泪的眼睛，与那句“姐姐，你答应柠儿，一定要好好儿地活着”。原本她还不明白妹妹出嫁前为何会有这般举止，但如今看来，一切都明白了。一双素白的柔荑缓缓抚摸过锦囊上用金线绣成的团花纹路，轻轻叹了口气。她心中十分清楚，这锦囊中装着的，可能是一个足以将这寒阙天彻底翻个个儿的秘密。这个锦囊就是把淬了毒的双面刃，一旦用了它必会伤人伤己。

    姜汐见姐姐望着这锦囊出神，上前忍不酌奇地道：“姐姐，这锦囊中装的是何物，你怎会看它看得这般入迷？”

    沐俢槿打开锦囊已经有些脱线的袋口，从里面倒出了一张折起的纸条。望着手中那张微微泛黄的纸条，沐俢槿深深吸了口气，缓声回答道：“这是一条能够帮咱们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的捷径。”

    “那姐姐还在等什么，既然是捷径为何不赶紧打开？”

    沐俢槿低头一笑，眼中全是凄然与悲凉：“它确是捷径不假，可是汐儿你要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谓的利剑，都是伤人七分自损三毫的。这是把可以打开阿鼻地狱的钥匙，封印在里面的阿修罗若是逃了出来，不论是封印它的人，还是放出它的人全都在劫难逃。”

    听了沐俢槿的话后，姜汐一张脸变得凝重起来，甚至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满脸惊恐地望着沐俢槿手中那张字条，仿佛里面真的封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姐姐，那你还用不用他？”

    “用，为何不用？”沐俢槿一脸淡然地慢慢打开对折的字条，看清了上面的字后，她嘴角一勾柔柔地笑开了，泛着冷意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得意与算计，“咱们本就是来复仇的，早就做好了与仇人一同下地狱的打算。之前没有用它，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

    “姐姐，那这上面写了什么？”

    沐俢槿杨扬手中的字条，柔声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中冓之言，皎月通晓。”

    姜汐拿过那字条细细看了遍，可还是没有看懂。只能皱皱眉毛，疑惑不解地问沐俢槿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沐俢槿嫣然一笑，气定神闲地坐回绣墩上，抬手为自己斟了杯茶。一面捧着热茶，一面不慌不忙地为姜汐解释道：“看来，我该挑个时间去拜访一下眺月宫的端太妃了。”

    “眺月宫的端太妃？！陈王殿下的生母吗？！”姜汐微微一怔，被沐俢槿这句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姐姐，咱们与她毫无瓜葛，好端端地去拜访她做什么？”

    沐俢槿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望着满脸狐疑的姜汐，轻声回答道：“你说得对，咱们与端太妃与陈王殿下毫无瓜葛。若是贸然前往，定会引人怀疑。所以咱们就得弄点瓜葛出来，给自己一个前去拜访的由头。”

    “弄点瓜葛出来？姐姐，怎么弄啊？”

    “这就要看你的了。”沐俢槿伸出削葱一般细嫩的手指，把玩着产自汝窑的茶盏，胸有成竹道，“去查，查陈王殿下，查端太妃，将他们所有的底细全都一滴不漏地翻出来。只要能了解他们的过往，咱们就一定能找出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的秘密。然后……”沐俢槿轻笑一声，“一击必胜。汐儿，你要记得，在这寒阙天中，若是掌握了一个人的秘密，就是掌握了这个人的命门。你想什么时候杀了他，就可以什么时候杀了他。那个被你知晓秘密的人生死存亡，就全看你的心情了。”

    “秘密？！”姜汐重复着沐俢槿的话，眉头紧锁，“可是姐姐，咱们也有秘密在别人手中。你我的身份，姜简姐姐是知道的，这样不会有事吗？”

    沐俢槿掩口一笑，赞许道：“你可算问到点子上了。不过你放心，这个秘密，姜简姐姐宁愿死也不会透露给旁人的。”

    “这是为何？”

    沐俢槿眯起眼睛，抬头望着天边光芒万丈的太阳：“因为她也有秘密攥在咱们手中，而且咱们手中的秘密若是暴露出去，可是比她手中的秘密要严重得多。况且她清楚，若是将咱们的事说出去，自己也难免受到牵连；而咱们若是将她的秘密说出去，有的是法子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