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往事
一切得从一百年前说起。
那原本应该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却在一些人的阴谋和谎言下最终演变成了悲剧。
百年前,漪水还不是如今这么宽广,发展成现在的模样还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那时漪水还未开始闹鬼,也无人记得这所谓的诅咒,一切都一如既往的前行着,因为地域优势,加上国势背景,漪水渐渐的发展壮大。不过一百年前的漪水虽规模不及现在,却也是当时顶热闹的地带。
正如那日我在幻境所看见的那一幕,春寒料峭,苏梓涵和洛离相遇在那个细雨霏霏的季节里,两人四目相对,一眼便是万年。两人情投意合,感情迅速升温,倒是发展的极快,很快便私定终生。
那一日,洛离拿着块芙蓉石制成的含笑玉坠和一封信去找苏梓涵,因为有要事急需处理,不得不短暂离别。
洛离在途中遇上了苏梓涵的丫鬟云歌,她二人明里是主仆关系,私里却又似姐妹。洛离行程紧急,便将信物和信都交给了云歌。
云歌摊手,浅笑接过了信物。“我会交给梓涵的。”
洛离匆匆离去,衣袂翩飞。这一走,便是整整三个月。
相思寄含笑,姑洗闹红妆。
那是洛离临走时写的那封信,他让苏梓涵等他回来娶她,她便等了他三个月。可惜好事从来多磨,或者更应该说,他于她注定是命中难求。苏梓涵等了洛离整整三个月,再没有等到他的任何讯息,而是等来了君上一封诏书,要她与大公子成婚。
夭夭桃华从来羡,最怕天家一诏求。
再美的姻缘,终也敌不过一纸诏书。苏梓涵貌美然如仙,是漪水出了名的美女,兴许正是哪时被大公子入了眼,走了心,大公子才求了君上赐婚。如此铁板钉钉,便是她想逃也逃不了。然而苏梓涵虽身为富家千金,从小学礼,知礼,懂礼,那日却为了她与洛离的约定,宁肯自毁声誉,欺瞒其父说她与洛离已有夫妻之实,还闹了场自杀。苏父虽疼爱女儿,可终究还不敢损了天家颜面,左右为难之际便想出一折李代桃僵的戏码来,让容貌与苏梓涵有几分相似的云歌代嫁给了大公子。
如此一来,彼时的漪水轰动一时,人人传颂着这样两件不小的事儿:一是苏家多年流落在外的老大苏云歌终于认祖归宗,二是苏家女儿福泽天授,承蒙大公子爱怜,嫁与大公子为妻。
婚期定在了六月,彼时艳阳当空,斑驳的日光间蝉鸣不断,倒不知是为这段姻缘喝彩,还是在为新娘歌别。
以记忆为线,编织为网,是为幻境。
于怀瑾说,苏梓涵将自己的记忆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了整个漪水。如今的我们都被困在她的幻境里,若是找不到出去的办法便会活活困死在这幻境里。可是如今我们走散了,现在只有我和苏茗在一起,其他人都不知下落。想起那日在幻境里发生的事,若是幻境突然坍塌,那么在幻境里的现实的人也同样必死无疑,如果,如果哥哥他们·····我不敢去想。
“苏茗,我们快去找哥哥他们,然后你便带我们出去,对,漪水河就是出口,你一定知道怎么出去的。”我把希望都寄托在苏茗身上,上一次也是这种情况,既然她上一次能带我们出去,这一次也一定可以的。
孰料苏茗却叹声道:“我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儿。”
“怎么会?”我脚下骤停,她一定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对不起,但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苏梓涵已将整个漪水都布设进了幻境里,只怕是现在漪水所有的人都在这幻境之中,根本就没有现实虚幻之分,所以,我也无能为力。”她甚是无奈的别过头。
那怎么办?此刻的我好比脚下被人架上了一口大锅,一刻也待不住。
又听苏茗继续说道:“除非幻境之外的人,找到出口之后,才能将我们带离这里。”
“那岂不是只能等死了。”我喃喃着。幻境之外的人,能有谁知道我们在这里,就算我们找到出口在哪儿,他又怎么能带我们出去?我几近绝望。
“怎么是她?”苏茗突然眉头紧皱望着不远处。
我随她目光看去,才发现此刻的我们正赶上云歌代嫁。铜镜前,好命婆正细细为云歌梳着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犹如天雷惊降,我生生怔在了原地。难怪苏茗那般讶异,原来我们先前见到的云歌总是低垂着头,低眉顺眼,从不招眼,而此刻梳好妆的云歌竟是与苏梓涵眉眼别无二般,又何止几分相似!若是云歌将眼角那颗泪痣点出,便更是平添几分楚楚动人,不正是另一个苏梓涵吗!一时间,我也险些将云歌认作了苏梓涵。
一切都顺利进行,云歌以苏梓涵的名义代其出嫁,而真正的苏梓涵则留下来成了苏云歌,继续等着他的情郎。
我以为这般便是故事的尽头,倒是不知道苏梓涵跳河一说又是从何而来,而她死后那般冲天怨气又是从何而来。可惜世事怎容人料,一切都才只是开始而已。
我看向苏茗,见她眼波流转之际,眼里流泻出几多悲伤和不舍来。我忍不住深深叹息,强挽过她背身离开。身后的枯枝木兰,大约再也等不到开的季节,再也无人赏看了。
我拉过苏茗的手拍了拍,安慰道:“走吧,你看了他那么多年,等了他那么多年,已经够了。”
我一直很好奇苏茗是什么人,明明不是苏梓涵,又与苏家没有任何关系,她为什么会有那块玉坠,为什么那日似梦非梦的境遇中会有她的出现,又为什么当我们身陷险境时,连于怀瑾也能力有限之事她却能带我们走出幻境。
生也有涯,死亦有涯,无知生死。
我还记得她曾经如是说过。可那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而现在,才终于算是懂了些。
生死轮回,活着便有活着的期限,死也有个尽头,而她却是连自己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她说,生死有命,人死了便会入轮回,而她没有。去往人界的途中有条叫黄泉的路,走到路的尽头,再往前走,便是三途河。三途河中是血黄的忘川水,淌过忘川,那是不愿喝下孟婆汤再入轮回的唯一选择,她不愿忘。在那三途河边开着许多绯红的花儿,妖红似火,是为彼岸,亦叫那曼珠沙华,来自天界的花却妖冶异常地开在了人间末路之上。她便站在那火红的花簇间,撑了把油纸伞,一等便是近百年的时光。
佛曰:着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流通,即名为彼岸。彼岸无生死,无苦痛,而她不愿去。她想看一个人,她要等一个人,可是百年过去,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