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尘
“原来这才是苏梓涵死了也冤魂不散的原因，我原本以为她是在等洛离，那日在桥头，她明明跳下去了······”我看向苏茗，见她一脸神伤，便没好再说下去。
“那日她的确跳河了，不过并没有死，她被洛离救了起来，也就是她后来的丈夫。”温润的声音流进耳朵，乐凌轩和于怀瑾齐朝我们走来。
“哥哥！”我一趟子冲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左看看右瞧瞧，确定他安然无恙没被融掉只胳膊、腿什么的才算放心。
他看着我温柔一笑，轻声道：“我没事。”
我顿了顿，放开了手。他看着我的动作，也是一怔。气氛有些古怪，迟疑片刻后我连忙问道：“青音姐姐呢？还有萧木，他们人呢？”我的心再次提上嗓子眼儿上。
“适才进来便与你们走散了，我和于兄走在一处，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下落。”
天色渐已昏暝，乌云密布，低矮的天际压得人透不过气。修忽之间风起云涌，耳边响过猎猎风声，秋叶萧萧，极目之见一片凄寂。我看向岸边，原本蜂拥的人群顷刻消失不见，河面平静得异常。忽而天光乍明，叠叠云层之间，似要破出窟窿。幽幽河水似汤翻涌，一朵朵血色的曼珠沙华破水而出，河面飞快的翻腾起一波又一波波红浪。石破天惊之际，空中突然回荡起地狱修罗般的声音来。苏梓涵一身红裳，秀眉飞鬓，朱唇滴血，悬于半空。她笑道：“如何，在我这幻境之中感觉怎么样？”她广袖轻拂，睨眼道：“既然你们都那么不想活，就留下来陪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梓涵。”
忽而，萧木像失了魂魄一般突然出现，跌跌撞撞便向河边跑去。
我大惊失色，但见青音忙不迭的也追了过来，嘴里还声声唤着萧木，于是赶忙拦住青音问道：“青音姐姐，这是怎么了？”
青音一面推开我，一面惶急解释：“哎呀，我也不知道，这呆木头不知怎的自称是殷百楚，疯疯癫癫的便跟着苏梓涵到了这儿。”
“天！这是什么情况？”青音显然被眼前之景惊了一跳。
只见河面上很快挤满了绯红的曼珠沙华，如火如荼，铺就出一条血红的地毯。花香四溢，红雾弥散。相传这开在黄泉路上，三途河边的曼珠沙华花香具有魔力，可蛊惑人心，使人忘记悲伤和忧愁，是象征着地狱召唤的灵花，指引着人们通向幽冥之狱。
鼻尖萦绕一股奇香，渐渐的身体有些发软，仿佛醉酒一般的体会，有点神志不清起来。我强自摁了摁太阳穴，懒懒睁眼，眼前晃过好几个青音的影子。我连忙抓向面前一个青音，却扑了个空。“青音姐姐，你别老晃，我头晕得紧！”
仿佛听见有个很轻很轻，有种魔力的声音正在我耳边说着“过来、过来”，于是脚下便不受控制了一般，不自觉的拖着步子往前走，一步，一步，径直朝河里走去。
恍惚间，有人大喊了声糟糕，随后便是一阵惊心的疼痛席卷全身，我猛然惊醒过来，渐渐恢复意识，像是做了一场一般。 只见于怀瑾正舞了个什么动作，朝青音额间狠狠一击，青音瞬间如梦初醒。乐凌轩赶了过来，迅速朝我嘴里塞了颗不知名的药丸，惊我恍然一噎。
萧木此刻正站在岸边，双脚已悬空及半，嘴里喃喃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我连忙大喊道：“木头你醒醒，别再往前走了，前面没有路了，你快回来啊！”
乐凌轩和苏茗也急声叫道，然而萧木就像没有听见一般，迟迟不退。
苏梓涵看着岸上痴痴傻傻的萧木，忽然阴邪的笑了笑，继而飞身上岸，径直落在了萧木身侧。然而此刻萧木已摇摇欲坠却还浑然不知。只听苏梓涵突然在他耳畔软语说道：“既然你辜负了我，就以死谢罪，从这里跳下去，你死了我就原谅你，好不好？”
“好。”萧木木讷的答着，身子晃悠悠的便向前栽去。就在此时，离岸边最近的苏茗飞快的冲上去一把拉过萧木，凭借着惯力将他狠狠甩在了岸上，而自己却掉入河中，很快淹没在花色之间。
我惊呼号声半僵着嘴，一切发生的那样突然，以致于我都未看清苏茗是怎么出手的。
萧木被摔得清醒了几分，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迷茫的爬起来左右望了望。
这时，自大街小巷忽然涌出许多人来，老老少少，大人孝，皆一副丢了魂的模样，行尸走肉一般向我们走来。其中还有客栈的老板，他一脸横肉，目光呆滞的淌在人潮中。红色的雾气弥漫，气氛古怪异常。
对面一群人气势浩大的行来，我们被逼得连连后退。
“等等，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于怀瑾首先反应过来提醒道。
我们被逼至停在近岸不远处，便见他们一行人依旧往前走着，一个个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们出声叫他们，他们也好似听不见，想要拦住他们，却见他们一批又一批涌来，根本拦不住，一个个径直朝河里走去。
"来啊，快过来，再往前走一些，你们就解脱了。这人世这么多苦楚，只有死亡才是永生。相信我，从这里跳下来便再不会悲伤，你们将会永远快乐的，还差一步，只差一步了······“鬼魅的声音再次响起，蛊惑着一干人一点点，一点点径直走向灭亡。
于怀瑾试图施法解咒，并开始有些力不从心，这些人都是普通人，不如乐凌轩他们意志坚定，很快便又因吸入花香变得迷迷糊糊。乐凌轩和青音索性将他们一个个点了穴道定住，可惜我无甚能耐，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将奔在前面的人硬推回去。
拈花一笑，苏梓涵声音魅惑。“没想到，你们还有两下子。不过这幽冥之花花香不散，这些人便永远不会停止，我倒想看看，你们如何能救得了这些人！”
于怀瑾当即一声喝道： “苏梓涵，你这妖女９要执迷不悟到何时，快点停下来！”
“这都是他们罪有应得！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一不是刽子手，是他们一个个将我活活逼死的，他们害死我爹，害死了我的孩子，只有他们都死了才是赎罪！”
“梓涵，是我负了你，所有的债都由我来偿还，你放过他们吧。”萧木拖着步子上前几步。
“木头，你不要傻了，不是你负了他，她是被别人逼死的！”我厉声冲他喊道，企图能吼醒他。“苏梓涵，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们其中一些甚至都还是孩子啊，害死你的人早就死了，你又何苦为难他们！”
“死了？”她眼神突发迷离，眼里竟泪光点点。“对啊，死了，都死了，呵呵······父亲死了，我的孩子也死了，他还没有出世呢，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个世界······”她轻声呢喃着，苍白指尖爱抚地覆上自己的小腹，爱怜的模样，像是那里面还住着一个小生命一般。
苏梓涵神色凄凉，裙间不住的有暗红的血流出来，浸透了整身衣裙，将她一身红裳染得更为死寂的红。她似还沉浸在那段悲伤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这个可怜的女人，被一步步逼到今天的这个地步，虽然我无法理解她将滔天的怨气撒向这群无辜百姓，然而却觉着心里滞阻得不行。
与此同时，乐凌轩快速闪到萧木身边将他放倒。身后残艳的一河曼珠沙华中，突然悄无声息的冒出了颗脑袋，苏茗正小心翼翼的从水中爬上来。于怀瑾也注意到了，许是担心苏梓涵发现了苏茗，便作势吸引她的注意力。“妖女，你残害了那么多条性命还不够，现在又要滥杀无辜，害这一镇百姓，我今日再容你不得！”说罢便挥剑砍去。
一番激烈的打斗后，于怀瑾竟被苏梓涵的鬼力掀翻在地，所幸他有法术护体，并无大碍。乐凌轩和青音见势，不得不上前搏上一搏。乐凌轩随即抽出手里的古剑，剑光冷冽，直逼向苏梓涵。青音亦招法凌厉地挥舞她的长鞭，两人招招狠辣，咄咄逼人，却也且战且退，很快也败下阵来。青音被就着长鞭甩了出去，撞在一旁桥头上闷哼了一声。乐凌轩的佩剑被震落在地，而人则被震飞了出去，口吐鲜血的跌在地上。
“哥哥！”
我惶急奔向乐凌轩，他被重伤在地，连起身都显得困难。眼见我方主力都被打伤在地，绝境之中，我生出鱼死网破的念头来，操起乐凌轩的佩剑朝苏梓涵狠狠挥去。
“苏梓涵，我跟你拼了！”
“雪婴，别去！”身后乐凌轩忙声喊道。
但见苏梓涵嘴角上扬，不屑的看着我直奔她去。而我手中的剑还未近她身，便被她凭空夺去，反力一击，那剑更是长眼一般直指我来。我心下顿慌，连躲闪都忘了。眼见剑尖凌风逼来，乐凌轩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将我拦腰抱起，旋身，跳跃，险险躲过一击。乐凌轩体力不支跪倒在地，又是一口鲜血哇了出来。
“哥哥，哥哥对不起，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你们就这些本事，也妄图阻拦我？呵，真是笑话！既然你们一个个都争着送死，那我便成全你们！”
“苏梓涵，你看这是什么。”苏茗已悄声上了岸，湿淋淋的站在桥边，手里正握着面似铜镜，边雕浮纹，四方嵌珠的奇怪东西。
苏梓涵看向苏茗手中的东西，刹那惊慌的变了声调。“你想怎样？”
“我要你停手。否则，我就毁了它。”苏茗看向她威胁道。“你之所以至今魂魄不散，灵力大增，靠的不就是它么。我若毁了它，你同样不得活。”
苏梓涵面色渐放从容，不甚在意地瞥了眼苏茗，眼睛却直直落在了她手中的镜子上，不曾挪过。“哼，你以为毁了它，就可以毁掉我吗？我虽因它而生，却非系它而活。你要毁便毁就是。”
孰料苏茗倒是顺从，“咻”的一下，便将手中的物什狠狠的砸了出去。苏梓涵斜眼轻瞥间，飞速施力将那东西拖住。与此同时，苏茗手指翻动，飞快的在胸前结了个伽印。霎时，自她手中发出耀眼的白光，直击向苏梓涵。苏梓涵猝不及防，生生接了下来，身体经不住朝向前猛扑，托着的东西也砸落在地，应声碎掉。
“你非系它而活，却借它之力修得此番法力，可这东西可的力量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
苏梓涵迅速稳住心神，警惕的看向苏茗，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苏茗凝望着苏梓涵，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你停手吧。当年是我骗了你们，藏了御夷给你的信，才让你和他相爱不能相守，也是我，为了报仇害死了你爹，害你葬身这河中，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所以，你该恨的人是我，你该杀的也是我，与他们无关。我甘愿一死，偿还这一切债，梓涵。”
她本可以与她斗上一斗，她会法术，且法力并不低，可她大概是想自己将这一切结束了吧。一切怨恨都由她而生，亦是她让苏梓涵得以重生，结果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害死了那么多人。可她却不想再伤害她，百年前的恩恩怨怨早就该结束了，她不想再让她延续下去。
“云歌？你当真是云歌？”苏梓涵诧异的看着苏茗，眼神中流转着渐乎复杂的东西。
“梓涵，收手吧！再执着下去你会被这力量反噬的。”
苏梓涵自言自语一般，“不，你不是云歌，云歌不会骗我的，姐姐不会骗我的！”
苏茗的眼神渐渐从愧疚变成了悲恸，变得自责不能自已。
“你是云歌吗？哈哈哈，你是云歌！就算你是，那又怎样！”苏梓涵的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激动，不住地嘶声咆哮道：“你们负了我，哈哈哈······是你们负了我！啊！我要你们付出代价，我要你们都死！”说着便不受控制朝苏茗发起攻击。她扬手一握，直扼苏茗咽喉。
苏茗亦不反抗，像是即将解脱了一般，安详地闭上了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时，天边忽而传来一记雷鸣般的声响，昏暝的天际突然破出一道口子，有光亮洒下。我惊疑地看着凭空出现在苏梓涵身后的那抹火红身影，青丝张扬，手挽白花，自成风流。邪魅的声音不可一世的淡淡说着：“我平生最瞧不起的，便是你们这些只为顾自己快活而找理由寻得解脱之人！”
“小小魑魅，竟也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红光乍现，不见来者出手，只听得苏梓涵一声闷哼，直直掉入了那一河曼珠沙华之中。风吹花动，摇摇曳曳，苏梓涵终被自己的力量反噬而灰飞烟灭，身子随着红浪渐褪而化作红雾渐渐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