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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冥寞

    “凤狐狸,你终于来了!再晚到一会儿,你看到的可就是一个飘在这河里的大胖子了。”我又喜又怕,喜他及时赶到救场,又怕他的身份因此暴露,我可曾答应过他不告诉别人他是只狐狸精的,他若就此暴露了,可还算我食言?

    “我若再不来,你可不就真的成了这魑魅手下的鬼丫头了?”他秀美的手指戳着我的脑门儿一阵数落。“不是让你遇到危险便摇这手链么?你当是给你戴着是为了好看啊?”

    “我这不是一着急就给忘了嘛,你来了就太好了。”我嬉皮笑脸地望着他。

    “我的小雪雪,果真笨的不可救药哟,这么笨的丫头,除我之外也无人肯要你咯。”他玉手轻弄白花,又以花拂我面。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周身爆满了鸡皮疙瘩。

    “呵、呵呵。”

    “幸好宝宝及时通知我。”他楚楚可怜的看着我,手不知不觉的搭在了我的肩上,身子也不知觉的靠了上来。

    我招架不住,低声提醒他道:“你小心被人看见了你的狐狸尾巴。”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他眨巴眨巴。

    “你眼睛抽疯了吗?”

    “······”

    红雾渐散,苏梓涵的真身已毁,魂飞魄散。漪水的天空终于恢复了以往的颜色,万里无云。从梦魇中清醒过来的人们显然将凤九霄视作了救他们的大恩人,一大群人哄哄闹闹说着便涌上来给他这位救命恩人道谢。

    我捅了捅凤九霄,含笑着对他说:“看你厉害的,现在都成整个漪水的大恩人了呢!”

    凤九霄瞟也不瞟眼前跪地称谢的百姓,很是不耐烦,“我是为的救你一人而来,这些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一群凡夫俗子,果真麻烦!”

    凤九霄转而捧着我的脸捏了捏。“小雪雪,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哦,可不要太想我啊。”说罢便飞身而去,惹得底下一群人直呼‘神仙’。

    “喂,你这就走了啊!额,走吧走吧。”我冲着他背影越来越心虚道。

    “不想见到某人,回见。”

    料想凤九霄这般神出鬼没,又轻轻松松便解决了苏梓涵,我与他此番相遇,他又称是为我而来,便是说我与他熟识,这倒叫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哥哥解释了。却见乐凌轩看着凤九霄离去的方向,微眯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及至我走到跟前他才缓缓收回目光,竟是一句话也不曾问过我什么,我自然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当晚,漪水的人为答谢我们竭力为他们除去了苏梓涵,特意举办了一场庆功宴。酒宴便设在了君临,由店家出资张罗,大肆铺张,所有人欢聚一堂,场面甚为热闹。

    大堂里人声鼎沸,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苏梓涵死了,漪水也不会再有人无辜暴死了,他们从此再没了顾忌。漪水的一些代表人物正向乐凌轩和于怀瑾他们敬酒,我不会喝酒,曾经更是一度沾酒必醉,逢醉必疯,所以应付了一会儿便偷逃了出来。

    一个人走在安静的大街上,看着四周灯火明亮,恍如白昼,可我却觉得这一切竟是那么清冷。走到漪水河岸,那座古桥依旧那样孤单的立在那里,而当年的那棵含笑树却早已不在了。我躲到河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宝宝一直跟在身后,远远的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河岸两边灯笼高悬,火光照亮了河面,映在水中的灯笼就像银河里的星星。翻手一摊,手心里幻化出一棵小绿苗来,还是豆瓣大小,完全没有生长的痕迹。这棵‘百种愁’原本就不需要土壤,传说它是九天神仙的愁思集结而成,无根而活,需得千丝万缕的情丝注入方能长大。我这人向来有个怪癖,心心念着的东西,不管去哪儿,不管方不方便,都想将它带在身边,倒像那搬家的大婶儿恨不得把每一块破布条儿也捡去新家一般。没想到我这怪癖竟是在失忆之后还保留着,此番带上了它也算带对了。

    自怀里摸出颗闪闪泛着红光的珠子来,那是苏梓涵当时魂魄散了时唯一留下的东西,是她生前的记忆,也是她死后的一丝执念。人死后,魂魄飘散无定处,原本是会随着那曼珠沙华的牵引到那忘川,忘记前尘,再度轮回的。苏梓涵拼着一丝执念,又得那水中的神物相助,才得以保全灵魂不散。百年以来,她借助神物修炼,法力大增,却终是怨念不散,并以此为害一方,造了不少杀孽。如今竟是形神俱灭,也只剩这一丝执念了。

    我轻捻红珠,它便立即化为一丝丝发光的红线,朝我手中的‘百种愁’游散去,接着一条条钻进了绿苗里。小绿苗得了养分,迅速生长了一寸。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我随即覆手一收,绿苗便在手心消失不见。我望着水面,灯光水光交相辉映,萧木的影子映在水里,却看不清表情。他站在我身后,望着我,片刻才走上来,顾自找了块干净地儿坐下。

    “你怎么出来了?”开口的是我。

    “你不也一个人跑到了这儿吗?怎么,这漪水河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么?”他望着河面,开起玩笑来。

    然而我却笑不起来,也不想跟他拌嘴。

    “你好像不怎么开心,怎么了?不如跟我说说呗。”他摸了块石子儿,鼓足了劲儿学我一般朝河里扔去,却没有我扔的远。

    “没有。苏茗呢?她还在喝酒吗?”宴席上我便见她一个人一直在那里喝着闷酒,出来时她还在喝,这样喝下去倒真是会醉吧。她要是真醉了就好了,或许就可以再忘记那些悲伤的回忆,可惜我连醉的资格都没有。

    “我出来的时候见她好像上楼顶去了,估计是觉着屋里太吵了吧,找个安静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抢过他的话来,直直的看着他。“木头,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吗?”

    我见他有那么刹那失神,看着我的眼睛里尽是迷茫,我知道他是真的忘了。

    我回头继续望着湖面,心里却为苏茗感到悲哀。

    “木头,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我深吸了口气,夜风凉如水,我灌了半肚子冷风,呛得直咳嗽,咳得鼻子都酸酸的。我开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也不顾他听不听。“从前有个女子,她徘徊在忘川河边,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沿河开满了许多,许多红色的彼岸花,她站在花丛间看着过往的魂魄,一个个饮下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忘记前尘所有。”

    “有一日,她看见一个男子来到忘川河边,男子不肯喝下孟婆汤再入轮回,便在旁边的三生石上刻下了自己名字,跳进了蚀骨不剩的忘川河中。男子想只要他淌过忘川便不用忘记前生重新做人,可惜那忘川之中残魂野鬼甚多,他下去不久便被众鬼拉了下去,沉入河底。”

    “后来,有个女子也来到忘川,她看见旁边三生石上刻着的名字,含泪也刻上了自己的名字,跳入了忘川,很快她也被河中鬼魂吞没。"

    “女子见了觉着很是好奇,因为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不肯喝那孟婆汤重新投胎做人,而是跳到那让他们永世沉沦的忘川之中。于是她走到桥前,饮下孟婆汤,轮回成人。”

    “可惜,她投错了人家,生来便被她亲生父亲抛弃了,她与母亲相依为命,过着很辛苦、很辛苦的日子。在她六岁那年,她的母亲患了重病,因为没钱医治,死了。从此她就沦落成了小乞丐,与恶狗抢食,好几次因为误占了别的乞丐的地盘,差点被人活活踹死。好在她命大,终于撑到那一天,有个好心的人家收留了她,给她饭吃,她很感谢他们。可是后来,他们家突发变故,不得已便把她卖给了别人当丫头,但她并不怪他们。她想活下来,那是她唯一的企盼,所以她很乖巧的跟着买家走了。她小小的个儿在新主家吃苦受罪,大冬天里给人打水、洗衣裳,小手全给冻烂了,她却一声不吭的全忍下来了。终于有一天,她遇到了那家的小主人,小主人年龄与她相仿,所以两个孝很快便玩得甚好,后来小主人要她到身边陪伴她,她的日子从此好过了许多······”

    “你是在说云歌吧?”萧木突然打断了我。

    我很诧异的看着萧木,再说不出话来。

    “那个小女孩,是苏梓涵,而她,就是当年的云歌,对吗?”

    “你都知道?”

    他望着河面继续说道:“云歌知道自己进的是苏府,而苏家的家主便是她那负心的爹爹,因为他才让那对双生姊妹反目成仇,也是他害得云歌的母亲不治而亡,害她小小年纪流落街头,险些丧命。她接近苏梓涵,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也是为了要报复苏家。可惜,后来她和苏梓涵都喜欢上了公子御夷,而公子御夷当时眼里却只有苏梓涵······”

    我默不作声的望着河面。原来这两个人,没有一个忘记。

    “当年,公子御夷与苏梓涵互相倾心,也曾一度想与她厮守一生,只是天意弄人······后来与云歌成亲后,也曾偷偷去看过她,御夷本来可以再娶她的,可是终究没有。”他抬眼瞥了我一眼,继续说完了话,语气中仿佛是在讲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而不是他自己。

    公子御夷踏上漪水古桥,扶栏眺望,空中飘过几晕不知从何而来的柳絮,望着霞光中安宁得像个快入睡的孩子的漪水镇,他唇角微翘,轻声叹息:“她说得没错,这里才更适合你。”

    他知道,王室并不是一个女子的好归宿,他没有娶到她,却也没再来带她走。可是他亦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不想放开云歌。他和云歌都互相猜度着对方的心思,以为自己知道一切,即使感受到彼此的情感,却都自欺欺人,自以为是的逃开了。

    “她是因为御夷死的,是因为你,才心灰意冷的。”

    我看向萧木,见他不再说话,神色间却多了几分惨淡。

    “她死后,魂魄回到忘川,却也不肯再入轮回。她去了幽冥的望乡台,在那里,她又看了你几十年,等了你几十年,却没有等到你。”

    火光明灭,映在他的脸庞上,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依稀能看见他泛白的双鬓和眼角的皱纹。

    我刹那迟疑,定睛再看向他时,却还是原来年轻的儒生模样。

    “那她最后,怎么样了?”他声音有些许哽咽,像是当年的公子御夷终于又回来了。

    “沉入忘川,就此沉睡,忘记了前尘所有。”我一字一句的说着,心间隐隐流淌自己也不清楚的情绪。

    我还记得苏茗说过的那句话:“他就像那五月的煦日,温暖,耀目,而我是十月的寒霜,只能藏在无尽的黑夜里。”

    “木头,你去看看苏茗吧。或许,这是最后一眼了。”

    他扭头向漪水的源头看去,河道蜿蜒向前,一片漆黑看不见尽头。

    “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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