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出行
兰倾旖缩了缩脖子,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挪得离这人远点。
看着这人安静的睡容,她暗暗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人怎么就这么相信自己?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不会对他不利?自己何德何能当得起他这般信任?
她觉得这种感觉简直是不可思议,脑子都有些发飘。晕晕乎乎地拧干湿毛巾,强自定下心神,第十五次给他擦掉额头颈项冒出的汗珠,又开始动手去解他的衣扣,心说这可不是我有意要占你便宜,事急从权,你醒来后千万别找我麻烦,更别要我负责。
指下的肌肤触感柔滑,既有习武之人的弹性力度,又有养尊处优的细润光泽,酒后泛着淡淡微红,如淡红月色映上雪地,又似白玉中生出浅红玉晕。兰倾旖看得直咬牙:最讨厌男人的皮肤比女人还好!她心中生嫉,看向他的目光不由有点恶。
温热的毛巾仔细而轻柔地擦去他身上密布的汗,她暗暗想着自己遇到这家伙就开始不断破例,也不知是他走运还是自己倒霉,干完这一票她一定要回家,以后坚决不再伺候金贵大少爷,伤不起。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几乎没有半分颠簸感,她松下心神,靠在软枕上看窗外远山碧野缓缓从视线中淡去,很快觉得无聊,从马车暗格里抽出一本书来打发时间。
黄昏时分,一行人在路边找了家客栈住下,兰倾旖总算松了口气。用过晚膳后,店家送来了温热的面巾,出门在外也没了聊天说地的兴致,收拾整理后很快各自睡下了。
睡到半夜兰倾旖觉得有些冷,连梦里都带着淡淡的清凉,她下意识裹紧了被子,觉得睡意更深。脑子里晕沉沉,却有根警觉的弦在不断绷紧,发出嗡嗡的响,不让她真正睡过去。
睡意朦胧,她的反应远不及平日灵敏,只勉力保持着一丝清明。
脑海里突然掠过灵光,她猛的睁开眼睛。
“嚓!”鲜血锦带般飘洒,落在淡白色窗纸上,染出几朵艳红的梅,再慢慢洇开。
黑暗的房间里,雪亮的光芒匹练般一闪,如闪电破开黑夜般凌厉而惊艳。
兰倾旖一跃而起,伸手抽出枕头下的软剑想也不想刺了出去,金铁交击声短促而清锐,耳边有浅浅的呼吸声,几分急促几分绵长。她想也没想,一剑反撩而上,不求伤人,先将对方逼退再说。
抬手将棉被扔了出去,趁着对方被阻拦,步子稍稍一缓时,她站起身。
刀光雪亮如电,轻松地劈开了棉被,棉絮漫天飞舞如雪,纷纷落了一身。兰倾旖看都没看,软剑直刺向对方心脏,半分停顿犹豫也无。
刀剑相击的刹那,兰倾旖手腕一转,软剑如壁虎般顺着对方刀身一滑,直取对方握刀的手腕。那人一惊,连忙缩手。
兰倾旖剑尖一转,剑光亮若长空飞电,疾若山巅之风,直扑对方咽喉。
一剑穿喉后,她看也不看,软剑向后一撩,准确洞穿了一个准备偷袭的家伙的喉咙。眼前人影闪动,一群人扑了上来,她抬了抬手,掸灰般把它们掸了出去。
打斗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门外走廊上却始终没听见值夜护卫的声音。兰倾旖心知他们是着了道,心头微微着急,下手也越发狠辣。
鲜血洒了一地,兰倾旖嫌弃地别开眼,“弄脏了我的地。”她穿好外衣,拢紧了冰冷的手,拔腿往外跑。
掠出门时她的脚步顿了顿,转头仔细看了眼尸体,目光在尸体的手臂上落了落,那里有块很明显的烙印,什么样的人会特意在这个部位烙上烙印?他们的武器上也有磨痕,又是什么武器这么见不得人,还要特意将标记磨掉?
出门的刹那她打了个寒战,第一感觉有点凉。这个季节的夜间气温并不低,不该有这种感觉才对。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寒凉药物的味道。
她目光微微一冷。
这种药物不是毒药,只能用来做引子,但它对于有特殊隐疾的来说,比毒药更可怕。她一闻就知道是专门用来对付许朝玄的。可这种药几乎已绝迹,别说能不能找到这么大的量,就算找到,价钱也极贵,这谁这么大手笔魄力,眼也不眨地烧钱?
现在也不是猜测对方身份的时候,她只能将自己的疑惑咽回肚子里。
客栈里极静,静得是个人都知道不对劲。兰倾旖压根没管其他人,直奔许朝玄的房间。护卫们到现在都没出现,八成凶多吉少。那就不必为他们浪费时间,此时保住许朝玄就是胜利。
楼道拐角处,她一个猛冲,差点和奔出来的容闳撞上。
见到她,容闳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将背着的许朝玄塞到她手上。“快带他走,我给你们拦着!”
“怎么走?”兰倾旖有些懵,先不说许朝玄这么个大男人她压根扛不动,她连情况都没搞清楚,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再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对方费这么大劲搞这一出,就没打算留活口,出客栈也是送死。
容闳扁了扁嘴,没吭声,现实情况也不容许他吭声——一群黑衣蒙面刺客已涌了上来。
兰倾旖看着将路堵死的刺客,握紧了软剑。
“啾啾——”窗外忽然火箭裂空之声,火箭摇曳着红光,撕裂了眼角所见的平静,凶猛地扑上了那些木质的结构。火光燃烧的噼啪声在耳边回响,连续有火箭不断射落,火苗跳得老高,脚下木质走廊的温度在不断上升。
“不好,来不及了!”兰倾旖面色微变,抬手一把药粉撒了出去,反正不是*就是毒药,撒出去总吃不了亏。
火势渐大,容闳随意抹了把脸上的血灰,背着许朝玄,匆匆撒丫子往外跑。
兰倾旖看了眼他乌漆抹黑的脸,又看了眼脸色苍白半死不活的许朝玄,从腰带里掏出颗碧绿药丸喂给他,顶着火势就往外冲。
火光里弥漫着焦臭味、血腥味、火油燃烧味……逼人的烟气熏得兰倾旖眼睛红肿泪流不止,头顶梁木吱吱嘎嘎响着,摇摇欲坠,不断有烧断的承尘横梁轰然坠落,溅起无数火花,桌椅板凳烧得不成形,从旁走过时还要担心会不会被突然散架的家具砸到或者溅上火星。
大门被烧得摇摇欲坠,容闳加快了脚步狂冲而出。
一排火箭迎面而来,深红的火线摇曳着,烧出灼热的温度。
“见鬼!”容闳愤怒却无计可施,只好比火箭速度更快地往回退,随后跟来的兰倾旖差点被撞上,连忙躲开。
看了眼射到门框上的火箭,兰倾旖脸色发青。
不用想,今夜来刺杀的必然都是亡命之徒。只求完成任务,无论成与不成,只怕都会被灭口。背后主使人还真是大手笔,也够嚣张!
火舌不时舔过三人的衣衫,温度这么高,不用人来杀,他们不被烧死也会被烤死。“找地窖!”兰倾旖当机立断,往后院冲。
客栈这种地方,平日里需要的食材很多,即使有专人天天采购,也会备上一些可以长久保存的食材以备不时之需,那么就必定会有地窖。地窖低温,又挖在地底下,应该能保住他们。反正再不济,也比在这里烤人肉要强。
后院里四处散落着尸体,看打扮应该是值夜的护卫,被人出其不意袭击了,看他们脸上还残余着惊慌之色,也不知遇到了什么,联想到自己先前奔出门时看见的尸体上的烙印,兰倾旖心头微沉。
大火烧成这样,外面的人也不会进来检查,客栈里的刺客也被他们杀光了,总算少了成麻烦。
容闳似乎对机关之类特别精通,院子里匆匆一瞥就知道没有地窖,撒腿就奔厨房。
厨房里被烧得一片凌乱,水缸里的水也差不多烤干了。兰倾旖被滚滚浓烟熏的眼泪直流喉咙疼不住咳嗽。烟尘四散里看不清,容闳找起地窖来也不容易。她抿紧双唇,也不催促,只尽力帮他避开不断砸下的承尘横梁。
地面滚烫,她的脚心都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四周为数不多的家具都塌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容闳找到地窖,心里有些茫然。难道自己啸傲一世,竟要死在这小小的客栈里吗?
容闳满头大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熏的,兰倾旖瞟了眼深度昏迷的许朝玄,心想这人半死不活的去见了阎王或许也是件幸福的事,免得在这火场里活受罪。她心中感慨,没注意到许朝玄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头顶一根横梁忽然砸下,兰倾旖下意识避开,可这四面是火避无可避,她只听脚下咔嚓一声,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心中暗呼糟糕,连忙扭身避开。那东西很滑,一踩便滚向一边,她一个扭身的动作做到一半,脚下一软,身体无法借力,身不由己摔向火海中。
“嚓!”一截烧断的横梁当头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