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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截杀

    再说现在丢下这家伙走了,如果他遇上追兵,怎么办?那啥,追兵如果真是自己以为的那些人,他要出了什么事,七成的原因是被自己连累的。她虽不是什么好人,可连累旁人的事还干不出来。嗯,对,就是这样,就是为了这个她才不走的。自以为想通了的兰大小姐心理稍微平衡了,继续喂。

    许朝玄喝得很慢,他的食欲不振胃口不好,这在兰倾旖的预料之中,所以她没有丝毫不耐,一碗汤喂了小半个时辰也照样淡定。病人任性一点是可以理解并原谅的,她是个宽宏大量的好菇凉。

    她将空碗放到桌上,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没吃任何东西,心中哀愁,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自我作贱啊!至于这么尽职尽责吗?那谁,他算哪根葱?她有必要为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饿出毛病来怎么办?

    她却实在没有心思吃东西,脑子沉沉的,疲倦压迫着大脑。她想了想,不打算硬撑着,躺下睡觉。她一只手仍搁在他额头,随时感受着他的体温高低,睡着了也照样能随时照顾他。她无比感谢自己年幼时练就出来的分心能力,即使在睡梦中,也能随时给他用冰毛巾擦身敷体翻身换衣全套解决,保证他不走光。

    手上的温度不对。她忽然醒觉,诧异地转头,随即惊喜地发现,这家伙似乎、大概、可能、也许,退烧了?!手上的钳制一松,她转头,正对上一双黑曜石般清亮的眼睛。

    “你醒了?”兰倾旖眼睛亮闪闪地看向许朝玄,语气里满满惊喜。

    “你肚子叫的声音这么响,睡得再死都能醒了!”他神色淡漠而无所谓,语气里满是嫌弃。

    兰倾旖两眼发直,心里有种咆哮的冲动:她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为什么?刚才怎么不把他扔出去自生自灭?!

    “你一直没吃?”许朝玄脸色淡淡嫣红,仍旧留有高烧痕迹,神色却从容平静。他双唇微抿,默默算了算时辰,分辨着兰倾旖声音里的淡淡疲倦,语气微微诧异,表情满是不敢苟同。

    兰倾旖冷哼了声,懒得回答他这个弱智的问题。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他这种情况她哪里吃的下?

    “你要是倒了,不是得换我来照顾你?”许朝玄眉梢微挑,眼神满满写着“不乐意、嫌弃”之类,看得兰倾旖气不打一处来,暗恨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救了这只白眼狼?就该让他发烧烧成傻子,永远恢复不了正常的那种!她使劲磨牙,“谁媳你照顾?你会照顾人吗?你知道发烧该用冷敷还是热敷吗?你知道伤寒的人该吃什么药吗?你知道寒毒发作时该怎么急救吗?你能照顾好你自己就不错了!免得成天拖累人!”

    许朝玄不怒反笑,“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兰倾旖冷笑,懒得理他。自己找出备下的硝牛肉来啃,牙口锋利,动作恨恨,活像和那硝牛肉结了不共戴天之仇。

    她发誓,这辈子他就是死在她面前,她也要淡定地从他尸体上跨过去,顺便踩扁他的脸。

    “红糖生姜参汤,别浪费,全喝完!”她指了指炉子上温着的汤,语气冷冷,侧面线条冷硬如石。

    她气还没消呢!

    许朝玄听着她冷冷的声音,眼中掠过浅淡笑意,就知道这丫头嘴硬心软,责任心重。

    他慢条斯理地倒了碗汤,也不嫌弃平时最讨厌的生姜味道了,一勺一勺地缓缓喝完,姿态优雅宛若拈花微笑,一举一动皆是锤炼到骨子里的精美。

    兰倾旖无意中瞟了眼,冷哼了声,眼神里满是鄙弃——什么时候都不忘装样子!她三两下啃完牛肉,煮了碗稀粥给他。递过碗时她紧盯着许朝玄的脸,发誓只要他露出一丝看不上眼不喜欢之类的表情,她就把他扔出去。

    好在许朝玄很识相,没有半分不满,接过粥碗全部喝完。

    随后她忙忙碌碌整理用具,清洗毛巾,收拾碗筷……将各种东西分类收好。

    “吁——”马车忽然停下,车身震动的声音有几分沉闷,听起来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耳边传来马匹的长嘶声。

    兰倾旖一怔,一句“怎么回事”还没出口,眼前骤然一亮。

    细微的“嚓”一声,似毒蛇吐信,似电光飞逝,在眼瞳中亮起一道细长如丝的光芒,直扑向车门后。

    兰倾旖挑起眉,她坐的位置正对车门,这一剑如果刺中,心脏就是个对穿。

    来人压根无法确定门后是否有人,却在马车停下的第一时间直接出剑,说明谨慎手快心狠手辣。绝对的一流刺客。

    她不能躲,她身后是刚退烧身体虚弱的许朝玄,她退开他就得受敌,况且这马车虽有小型起居室大小,但毕竟空间有限,她躲也躲不远。

    碎木屑纷飞间兰倾旖头一偏,袖子一拂劲风如刀,挡下这道剑光。眼前人影一闪,光线从大亮到微暗,一柄精钢薄锐长剑向她雪白的颈部狠狠削来。

    兰倾旖侧头,伸手。她手指点在剑身中段,拨弦般铮铮连弹三指,怒潮般汹涌的内力顺着剑身传递,刺客手腕酸麻,手中剑差点脱手,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偏。

    空门大露。

    抓住这刹那功夫,黑亮软剑一抹烟气般刺向他此时无法顾及的胸前要害。

    准确、狠辣。

    出手人的眼力、智慧、计算能力和对稍纵即逝的时机的把握,尽在这一剑间。

    许朝玄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瞎子的感觉敏锐至极,只凭风声他就能感知个七七八八。他心底掠过一丝异样,目光刹那变得深远。

    剑尖入肉的声音轻而闷。

    刺客在软剑及体前身子一扭,避开了要害,半空中留下一溜血珠,兰倾旖一脚将他踢出车。

    两个人精都反应极快,立即弃车而出,几乎在两人出车的刹那,马车砰的一声炸成四分五裂的碎木屑,砸上他们的脸。

    平原上,风声呼啸。

    兰倾旖环顾四周,微笑,“诸位这是何意?我们兄妹似乎并未得罪过诸位。”

    “少啰嗦!杀!”

    一群人满脸不耐烦,一拥而上。

    许朝玄眨了眨眼,心中微惊:他们的口音不对,听起来不像黎国人。

    包围圈已成,想逃不易。她默默咬紧了牙,心知点子扎手,这是场硬战。从他们的口音中,她已猜到他们的来历,不过一笑置之。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玉京越来越热闹了。

    她身形一闪,如红色大鸟飞渡长空,人未落地便有剑光一闪,所过之处鲜血殷殷洒落一地,嫩绿草叶下红斑点点。

    耳边惊呼惨叫响成一片。

    许朝玄紧紧跟在她身边,两人明明是初次合作,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她一路飒然前冲只管杀戮,他替她总控后方,护住她顾及不到的地方除掉漏网之鱼偷袭之徒。瞎子的听力都很敏锐,他的小银刀和主人一样漂亮,出手便是华丽流光夺人性命。她攻击敌人的上方他便攻下盘,她杀退左方敌人时他已解决右方人马。

    危机面前,方见齐心。

    他听见各种凌乱的呼吸,空气中有奇异的嘶嘶声沙沙声唰唰声……他心中微紧,瞬间明白了她宁可费力地一个个杀也不用毒药的原因。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长时间照顾他,她本就没休息好,此时面对这群人千奇百怪的虫蛇蛊毒,还要顾及他,她一定很吃力。他心中有淡淡怜惜,有些苦本不该她来受,却因他一再被连累。

    她斩断飞扑而来的银蛇。女孩子对这类玩意有种近乎天生的排斥和厌恶,她也不例外。只不过她早学会了控制情绪不露弱点。即使她心里对这玩意厌恶欲呕,也能面不改色地一剑斩了它。

    她记不清自己挥过多少剑,手臂早已酸麻,挥剑成为本能。自负如她,都不得不承认这次面对的是高手,以她的实力也占不了便宜。面前只剩下五个,却久攻不下僵持不休。可今日若不把他们杀光,她和他绝不会有命到达落峡谷。

    地上尸体横七竖八凌乱如末世卷轴,她瞟了眼包围圈外不远处的河流,暗暗思索将这家伙扔进去让他水遁逃生的可能性。

    他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思考有没有可能让她逃生。

    风声凌厉,不知谁的剑从尸体掩护中飞来,捣破空气,直冲他心口。

    此时他身前三人将他缠住,他来不及避开。

    他神色平静,不打算发出任何声音。若他不分她的心,她或许还有逃生可能。

    她忽然转头,不顾扎上自己肩头的枪,一剑挑飞了那柄剑。

    他忽然拽住她,不顾一切就地一滚,躲过了那枪。

    这下她也愣在当场。地上都是尸体,他们根本滚不出包围圈,这是想干啥?

    地上乱七八糟爬动的虫蛇都蠕动而来,他滚动的速度却极快,一声闷响,两人撞在了尸体上,他的手撞在尸体血肉模糊的腹部伤口上。

    围攻的五人狂扑而来,虫蛇迅速接近。

    他掐了把她的手,喘息着抬起脸。

    对方已靠近他们三尺距离。

    他猛的抬手一挥,面前两具尸体狠狠砸到了五人身上。

    砰地一声尸体炸开,血肉内脏乱飞,同时乱飞的,还有一蓬淬毒的牛毛钢针和毒烟毒雾。

    她一跃而起,动作迅猛如捕食的豹子。凌空两剑,用尽她毕生绝学。

    那些人没料到尸体会被人动了手脚,又遭遇临头痛击,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鲜血飘锦般洒落,最后的五人先后倒下。

    兰倾旖面色苍白,几近脱力。她不放心,将尸体要害处挨个再补上一剑。

    主人死了,那些毒物也没了太大威胁,两人稍稍松了口气。

    一条四脚怪蛇悄悄爬向兰倾旖。

    许朝玄擦了把脸上的血,一口气没吐完,忽然听见了细微奇特的沙沙声,他愣了愣,仔细听却又没了。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他摇了摇头,整理凌乱的衣服。

    “嗖!”四脚怪蛇飞扑向兰倾旖。

    “砰!”她只觉眼前一黑,熟悉的清逸气息充盈在鼻端,整个脑袋被紧紧蒙住。

    低低的闷哼,如同炸雷响在耳侧,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黑光利落一闪,将四脚怪蛇劈成两半,剑尖紧钉住蛇头,用力按进沾血泥土中。

    许朝玄栽落她膝头,双唇泛起乌紫。

    “许朝玄!”惊慌的声音带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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