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谁的初吻
她下意识想躲,应对也略显局促,“难得你考虑这么多。”
许朝玄挑眉,“你是在说我平日为你考虑少了吗?”
兰倾旖顿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没……没有的事。”
“你好像很紧张。”许朝玄若有所思。
兰倾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好吃糖。
“好了,记得按时喝药。”许朝玄放下糖,微笑叮咛。
兰倾旖点头,像是家养的小白兔般温顺乖巧。
眼前一暗,唇齿微暖,清冽的气息扑鼻而来,带着浓重的男子气息,温柔地覆在了她的唇间。由浅入深,辗转品尝,唇齿间的气息如他本人微凉清逸,淡淡的兰芷芳桂香气在身边萦绕,覆盖了每一寸思维,华美如每个少女曾在春夜小楼中做过的豆蔻梢头的梦。
那样的梦境温软而醉人,烟雾般包裹了她身心,让她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身在何方。
兰倾旖呆在当场,震惊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脑子里掠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明明看不见,怎么亲的位置还这么准都没搞错地方。
第二念头是——“许朝玄你个混蛋!”她恨恨地瞪着餍足后心满意足的许朝玄,“这是我的初吻啊!你竟然抢走……你……”她恨得直咬牙。
许朝玄若无其事拈起话梅糖慢慢品尝,才对脸红脖子粗的兰倾旖答:“那我的初吻早就被你抢走了,我都没说什么。”
“啊?”兰倾旖瞪大眼睛,不会吧不会吧?我什么时候亲过你我怎么不知道?骗我呢?不过看这家伙的神情,不像撒谎来着……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也忘了兴问罪之师,搜肠刮肚地回想是什么时候干过逾矩之事。
许朝玄却已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给她掖掖被角,掖被角的动作很自然。从兰倾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微抿的唇角,清浅膘,如春日初绽桃花温柔一瓣,黛青长眉微微上挑,弧度几分凌厉几分冷傲,却被他眼底如水的温柔中和。
她看得呆了呆,觉得这样的许朝玄太难见,平日里他总是看似温和好说话,却距离感十足,难得这一刻给人的感觉这么近。她不舍也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会打破了两人之间流动的奇特气氛。
许朝玄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神态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叮嘱。“好好休息。”
这个世界上,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时代,八卦的流传速度永远是最快的。在女主本人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初吻事件已在府中传的人尽皆知,很快许家上下都知道女主子要出炉了。一大群八卦爱好者整天两眼灼灼冒狼光,在未来女主子经过前聚在一起神色兴奋地用敬仰的目光盯着她,在未来女主子经过时神色坦然地转过头不看她,在未来女主子经过后神色鬼祟地注视着她。
未来女主子光明正大的、理直气壮的,去找了男主子。
“参加喜宴?”许朝玄听她说明来意,愣在了当场。
“对啊!”兰倾旖笑语盈盈,眼眸弯弯,声音听起来很欢喜,“元铭久和吕可妍的婚宴,你应该听说了的。我收到了请帖,打算去看看。”她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语气郑重地道:“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我答应过会治好你的眼睛,就一定会做到,陇南那边有不少好药材,这次过去,我也能采到不少药,反正最近这天气,你的寒毒也不会发作,只要平日注意保暖,就不会有事。我也不会去太久,会尽量早点回来的。”
许朝玄沉默,他没有任何理由强行留下她。
“一路顺风。”
兰倾旖一笑:“放心放心,我行李已经收拾好了,特来向你告辞,这就先走了。”
话都到了这份上,许朝玄还能说什么?况且兰倾旖心意已决,亲自来跟他说一声已经算是客气了,他有什么资格不让人家走?
“要我派人护送吗?”他问,语气平淡。
“不必了。”兰倾旖微微笑,笑容渺远如云中月。
“保重。”他的语气低沉。
“你也一样。”
红衣少女转身,身形飘然,心里却有微微的冷。
许朝玄坐在暮春暖阳里沉思,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花香。他抬起头,容颜掩映在阳光中,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通知下去,启动第二套计划。”
半个时辰后,苍灵宗名下一家首饰店后院一处静室内,茶香袅袅,竹帘半卷,雅室门口一人披发而立,衣袍在风中翻飞。
他一边喜滋滋盯着院门的方向,一边鬼鬼祟祟听着四面动静,不住紧张兮兮问:“老夫人她今天真的出门去了?”
“跟您说了很多遍了,夫人确实带丫鬟去踏青了,我亲眼看住她们往西山去的。”烹茶的小厮头也不抬。
“神佛保佑!”那人舒一口大气,抚胸长叹,“娘亲也真是的,不就是娶个妻子吗?她至于亲自赶来玉京,像是看犯人似的天天看着我吗?”
小厮低着头只顾烹茶,露出茫然无辜神情。
茶香渐渐渗入暮春明媚的空气中,清越空蒙,压下了一园怒放的花香。
“佰山云雾香茗,不是给你这不讲意境的粗人,在这香气熏人的园子里烹的。”
忽有清越如歌的声音从繁花深处传来,来人笑声浅浅,如一串玉珠落于水面,正穿帘入户,分花而来。
绯红色绣银兰的长裙流水般拂过深青木质长廊,飘飞衣角沾染嫩黄浅红的娇蕊之香,典雅中平添了三分娇艳。
“你是狗鼻子?难得我烹一次好茶就冒出来!”年轻男子斜眼一指来客,笑意嘲讽。
“与其焚琴煮鹤,不如以待知音。”来人含笑坐下,随意取过小厮奉上的茶。
她接过茶那一刻,四面下人都无声退了下去。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一双手伸过来,稳定地给她斟茶。
来人不答,只在袅袅水雾中,定定看着元铭久。
元铭久被她的目光看的心头一跳,睁大眼睛瞪着她:“你干嘛?”
“我们是不是朋友?”来人肃容正色问,语气十分严肃。
元铭久翻了翻眼睛:“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吗?”
这女人今天发什么疯?怎么会变得这么奇怪?
“那你告诉我,苍灵宗是不是和朝廷有牵连?”来人单刀直入,直接的令人心惊,犀利的令人胆寒。
元铭久沉默。
他的默认让来客心里一凉,“你们投靠的是哪位皇子?”
“别问了。”元铭久的脸色变了变,语气急迫而沉冷,素来嬉笑怒骂笑嘻嘻的模样也收了起来,眉宇间透出丝丝压迫与冷硬。
来人置若罔闻:“是八皇子对不对?”
元铭久的脸色微变,再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
“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是吗?”来人淡淡微笑风华皎皎,慧眸中荡漾着亮彻神光,“其实这不大难猜,太子和四皇子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若是他们之一是你们选择的辅佐对象,你们不会到现在都毫无动静,毕竟前两日,他们闹腾的挺凶的。那么余下的,能够供你们选择的就只有二皇子、六皇子、八皇子、十六皇子。十六皇子今年才十岁,年纪太小,不参与政事,直接排除。二皇子精明圆滑,朝中多有好评,但母族势力太过强大,反易遭帝王猜忌,而且这些年二皇子办事也不大牢靠。六皇子毫无建树韬光养晦,整天只埋头史书。那就只剩下八皇子了,这位殿下又素有贤名,礼贤下士,掌握着兵部,朝野上下人人称赞。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说的都对。”元铭久沉默了一瞬,微微地笑了起来,虽然在笑语声却淡:“我们的确选择了八皇子。”
“这是行钢丝之险,你知道吗?”来人叹息。
“苍灵宗的近况你也清楚,如今不过是勉强维持表面平静罢了,不然我爹也不会让我娶青阳门的大小姐。”元铭久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八皇子主动向我爹示好,对于内忧外患交加的元家而言,是个良机,我们不可能放弃。”
来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真的不可能收手?”
元铭久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希望你们最后命大。”来人垂下眼帘。
“什么意思?”元铭久脸色变幻不定。
“意思是,八皇子注定会失败,先机已被人占尽,他不会有机会了。”那人,究竟花了多久的功夫来布这个局呢?草灰蛇线、伏延千里,将一切势力握于手中,只等一日大风将起,便可扶摇直上。
这等心计,这等耐心,无论是做朋友还是敌人,都让人感到心惊。
“阿兰,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元铭久抓着她的胳膊急切地问。
她的聪慧他从未怀疑过,而且她素来擅长从蛛丝马迹中找线索。
“我只知道,有人花了多年光阴来布局,这个局,已经成功了,再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实力,他很快,就会夺得那个至尊无上的位置,我不知道是谁,但我可以肯定不是八皇子,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来人淡淡道。
元铭久脸色变了变:“闻人炯一生二十六子,成活者十七。十七人中,少年夭折者四,封王后病故者三,三皇子兵变谋反死三残一。原本枝繁叶茂的闻人皇族,在年复一年的皇室倾轧中,已成了删繁就简三秋树。现在京中只剩下那六个,那会是谁?”
来人不答,反正话说到这份上,他的立场她已经明了,没必要再多话。
很多事,她只能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你我相交一场,我终归不想让你送命,所以,我会保你一命,但是苍灵宗的死活,我不会管,你要有心理准备。”她看着窗外,背影高傲坚韧,那是一个,永不为风雨所侵、雪中白梅般的背影。
她历经了风霜,已能独自面对世间一切。
“玉京风雨已至,人人自顾不暇,我也只能先求自保。你多保重。”
元铭久问:“你心中究竟做什么打算?”
来人沉吟不语,负手立于窗前,晨间的日光被窗纱割裂,落于她清丽眉宇,点缀出斑驳难明的神情,而隐在暗影里的眸瞳,黑沉若乌玉。
兰倾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