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册封
晏倾六年,十一月初七。
这一天是皇长子闻人既明的三岁生辰,也是册封太子的典礼。
原定同时举行的封后大典临时取消,文武百官都把自己当哑巴瞎子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提,上朝时只带耳朵,生怕一个不小心戳到皇帝的心尖引来杀身之祸。
谁不知道昨天那个倒霉的兵部侍郎硬是要揭皇上的逆鳞,结果被当庭杖杀的事?
帝王起居注中对这段记载很模糊,但事实真相是这样的。
国境交界处的那一幕实在影响太大关注的人太多,想隐瞒也瞒不住。
消息很快就以最快速度传遍天下,天下震惊的同时对这个消息的真假也生出怀疑。
毕竟赫连若水的名声太响亮,想要她性命的人不计其数,但从来没人成功过。不说其他,就说云国内部,早年她在朝为官时,就有很多人私下里流传各种版本的“赫连若水死了”之类的消息,消息里赫连若水的死因可以说五花八门天花乱坠一种比一种精彩纷呈,但每次消息传出来不久就会被证明这是假的,赫连若水还活得好好的。时间久了大家对这类消息都麻木了,这种消息传出来除了让自己在幻想中过个干瘾,其他的啥也没有,不过自己闲着没事幻想一二求个自我的心理安慰。
心理安慰也就那么回事,如今大家都不求了,这类消息才少点。
所以如今这消息传出来,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消息是真的?
于是所有目光自然而然地集中到闻人岚峥身上。
闻人岚峥正在准备儿子的册封大典,没空管那些流言蜚语看好戏的目光。
偏偏有人不甘心,觉得钰贵妃不在,正是他们劝谏的好时候。
御书房里跪着不少大臣,正滔滔不绝地劝说皇帝三思而行。
起因是沈瑜拿来册封太子礼的具体流程请闻人岚峥的过目,顺带请示封后的事要怎么处理。他相信不管钰贵妃在不在,这皇后肯定是要封的,区别只是什么时候办仪式。
这请示深得帝心,闻人岚峥接过礼册,随便翻了两页,淡淡道:“金册金印之类该准备的都准备好,明发天下封后一事。至于册封大典,等皇后回来再举行也不迟。”
“是。”沈瑜低眉敛目恭敬答。“那皇后的封号……”
“就叫‘长宁’吧!”闻人岚峥稍作沉吟,一锤定音,“这个封号,她会喜欢的。”
沈瑜垂眸。“微臣遵旨。”
此时跪在旁边的大臣们再也忍不住,纷纷开腔,其中说得最热闹的就是新上任的兵部侍郎。
“皇上,封后大典取消合情合理。可钰贵妃娘娘已逝,册封皇后只需追封即可,无需另行准备,何况长宁封号不合礼制……”
一人开口,后面的立即络绎不绝跟上。
这些人从只需追封钰贵妃为后即可说到选秀,再说到皇家子嗣繁衍,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可谓字字珠玑。
说这话的多半都是不死心想再送家中适龄女儿入宫,博取泼天富贵光宗耀祖的。文武百官都知道皇帝独宠钰贵妃的事,但都不愿意相信有皇帝这么情有独钟的,加上那位钰贵妃娘娘的名声实在太响亮,多半都选择性地认为皇上这是为江山社稷考虑,不得不为。但如今赫连若水都死了,皇上应该不用再委屈自己了吧!
闻人岚峥登基六年,早练就帝王城府,从头到尾都含笑微微神色如常,似觉得他们主意不错的样子,听着大臣们滔滔不绝的言论。引得那些建言的大臣们越发亢奋,以为终于得了帝心。
沈瑜头垂得更低。
赫连若水入宫,先为贵妃封号“钰”,取“珍宝”之意,再为皇后号“长宁”,取其家族名头,两个封号都是帝王亲自拟定,不准任何人插手,其中的心意已显而易见。
偏偏有人不信邪,非要挑战帝王底线,这不是嫌命长吗?
阳光下闻人岚峥眉目如画,唇角微扬,一抹弧度不胜惊艳,看着却让人觉得全身都有点寒。
“你们都说完了?”他声音甚轻柔。
群臣噤声,屏佐吸,官场老油条们对危险都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只有那位最先挑起话头的兵部侍郎还在就“论纳妃的十八大好处”口若悬河,并顺带攻击兰倾旖。
“臣等明白皇上对钰贵妃情深意重,但贵妃已逝,旧人难归,皇上当为皇室计,为天下计,后宫空虚实在不像话,传至他国,实在有辱我皇尊严名声,还请皇上回头是岸……”
闻人岚峥望定他,唇角慢慢绽开一抹森然的笑。
“追封为后?不合礼制?”他语气柔和。
众臣想点头又不敢,只好眼巴巴看着他等候下文。
“皇后已逝,旧人难归?”他笑意微微。
众臣心里七上八下。
他端坐宝座,目光淡淡下望,神情漫不经心,看起来也没什么动怒的样子,可所有大臣,都觉得周身气温骤低,冷得想打哆嗦。
“朕有一事不明。”他托着下巴,语气平静,态度亲切,仿佛真的在闲话家常。“皇后遇袭之地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具体过程连朕都是一知半解,为何列位卿家却能说得一清二楚宛若亲眼所见?”
“……”
御书房瞬间安静,冷得像万年不化的雪山冰洞,大臣们缩成寒风中的小鸡仔,连呼吸都憋在喉咙里。
这下再迟钝的人都反应过来,他们触怒帝王了。窥探皇家的大帽子压下来,别说他们,搞不好他们的家族都要因此遭殃。
“皇上J上!”几个叫嚷纳妃最凶的大臣慌了,噗通跪下,哭爬过去,“臣等赤诚之心可昭日月,断无窥探皇家之意,还请皇上明鉴。”
“朕有说你们窥探皇家吗?”闻人岚峥困惑地看着那些忙不迭磕头表白忠心的大臣,神情温和无害,“你们这么急急忙忙地往自己身上揽罪名做什么?”
“皇上……”被揉搓得满身大汗的大臣们心里发苦,不敢辩解,手指抠着金砖地面嚎啕,苦苦表明心意。
其余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没人敢进言求情——皇上心里一定很生气,可怜那些倒霉的出头鸟。
底下哭声一片,闻人岚峥把玩着手中折子不语,沈瑜装作不知,叶瞳面无表情,容闳幸灾乐祸,心想这群傻鸟,不知道主子看起来越温和内心越可怕吗?不知道咬人的狗不叫吗?叫你们不识相n该!
忽有人想起皇帝一直以来的举动,急中生智,“臣等有眼无珠,冒犯皇后尊严,愿领责罚。后宫诸事本应由皇后做主,而今皇后不在,便应等到皇后回来正式行过册封礼再行商议。”
“哦?”闻人岚峥似笑非笑,“本应如此?”
“应该的。”众臣点头如捣蒜。
“怕是不合礼制……”闻人岚峥手指敲击着桌面。
“无妨J后身份尊贵理所当然。何况长宁二字已成皇后专属,除了皇后,再无人配用此封号。”众臣义正词严。
“皇后死了?”闻人岚峥将折子啪地扔到桌上,语气平淡,语速缓慢,声音微微拉长,语调上扬满满疑问。
“谣传!这是谣传J上和皇后情比金坚天地可鉴,皇后必然舍不得皇上孤身一人,他日必将归来。臣等一没见尸体二不见骨灰,足以证明娘娘还活着!”众臣深深伏跪,心中呕血。
“好极。承蒙列位卿家吉言。”闻人岚峥点头,看似温和无害的微笑下满满都是清冷杀气,肃杀的目光缓缓扫过底下群臣,所有人汗如雨下,觉得像被剐掉一层皮。
他不说话,就那么晾着他们,大臣们只觉天威难测压力山大,冷汗滴落在金砖地面上声音清脆,却连抬手擦一下都不敢,只能那么跪着胆战心惊地等帝王示下。
眼见教训得差不多,闻人岚峥心中冷笑一声,站起身,单手负后往外走。
越过兵部侍郎身边时,他淡淡丢下一句,语气懒散神态平淡,像在和人讨论天气状况,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浸满血腥,杀气四溢。
“妄言非议诅咒国母,按律当诛。拖下去,当庭杖杀!”
这桩事传出来,所有言论立即消失。谁也不敢再提后宫事务触帝王逆鳞,谨言慎行地当什么事都不知道。
册封太子的典礼规格极高,太后亲自带着皇长子闻人既明完成仪式,并请出先帝灵位共同观礼。各种心思从此偃旗息鼓,那些想要血溅当场名垂千古的所谓谏臣们更是蔫头耷脑再无声响。
想说太后出面不合礼数?谁敢?如果是皇后,他们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可以寻各种机会说道,但太后……一不小心就成忤逆。说太后不该请先帝灵位?可这是册封太子,只比皇帝登基差一点点,没什么不妥当。
大臣们都很有眼色,先有兵部侍郎被当庭杖杀,后有太后亲自出面弹压舆论,皇帝的意思已表露得很明显。即使皇长子失母,他的地位也稳如泰山,谁也别想打歪主意。谁敢在皇后和太子的事上逆皇帝心意,闻人岚峥肯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才解恨,一个不好还会祸及家族。他们想要的是流芳百世,可不是遗臭万年。
是以太子册封典礼进行得格外顺利。
有不甘心的忍不住心中暗恨太子是在太后身边教养长大,祖孙情深,让他们想拉拢太后都不可能,不然只要太后说句话,管他什么封后什么册立太子,都有得磨。
可如今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也只好认命。
十一月初七,黎国皇长子闻人既明正式册封为太子,特赐封号凌昭。
十一月初八,云国陈兵嘉水关,和黎国正面对峙,双方连面子情都不再做,将敌对关系摆到明面上。
十一月初十,顾澹宁返回顾家,重新执掌祭坛,铁腕大祭司,开始展露他强势的一面,肃清祭坛内部,将祭坛整治成一个真正的整体。
而另一个时代,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