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为君保身
墨香儿与苏靳慕行至夜里暗了下来，方才在一处客栈休息。
苏靳慕将头上的皂纱取了下来放至在桌上。他的额头贴着一丝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墨香儿在他入座之后，方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墨香儿看了看周围，这客栈倒是挺大，但是这里面安置的桌子可是十分紧密。不过也难怪，这里算是出城必经的城边客栈，自然在这里打尖住店的人也是济济。
在两人入座之前。墨香儿与苏靳慕倒是遇见了一件十分为难的事情。
两人因为太晚才到客栈入住，所以这客栈里已经再无空屋给墨香儿与苏靳慕二人一人一间。只剩下一间客房。两人相互看了看，墨香儿垂下了眸子。苏靳慕将墨香儿的手攥紧，他道：“我们本就住一间房。”
墨香儿虽然心中有些惊讶，不过这似乎是一个还不算为难的法子。她抬眼看着苏靳慕，点了点头。
见两人似乎是一双出城的夫妻，主人便安排了小二来。
店小二来将两人的行李放上了客房，便招呼着二人道:“不知二位客官是在这屋中还是……”
“楼下。”苏靳慕道。
他知晓墨香儿此刻的心里大概还未缓过来，便打断了店小二的话，不容多议地定为在楼下填饱肚子。
已经入座的墨香儿还有些失神。
似乎墨香儿对于两人同住一间客房心里还有些窘迫。她从未与异性在一张床上入睡，而且，她这一次遇上的还是当今北国的君王。墨香儿心中忽然想了开去，她想起来南吴熏告诉过她私密的事情，苏靳慕就算是留在她宫中，也是各自睡在一张床上。如今我便……墨香儿忽得觉得自己想得有些过多，自己心中应该一直想着的是苏承庆才是。她摇了摇头，叫来小二。
“小二。”墨香儿唤道。
“来了客官。”店小二从两桌之间的缝隙处穿了过来道。
墨香儿看着苏靳慕正脸上让人舒心的笑意，心下也觉得不再那么不安了，既然一代君王都不会嫌弃自己与他同在一个客房里，那自己又何必还担心如此之多。
“你尽管叫你喜欢吃的。”苏靳慕看着墨香儿，觉得这一幕太过熟悉。那时自己与墨香儿也是在客栈，也是在同一张桌上相对而坐。
“是。”墨香儿开心回着。
墨香儿请店小二仔细记下，她说了许多道她喜欢吃的菜肴，也说了苏靳慕平日里最爱的几道菜。墨香儿特意点了些她觉着苏靳慕从未吃过的点心。她想着苏靳慕在宫中已经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一些寻常百姓家的东西，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好了。就这么多。”墨香儿心中甚是满意道。
店小二有些顿了顿道：“客官，您稍等片刻。”
店小二回头看了看墨香儿与苏靳慕。他是头一回遇上这么阔绰的客人，两个人而已，便点了这么多道菜肴。
苏靳慕忽得笑了出来。自从宫中开始甄洋宫佳人之后，他的心里便有些沉郁。
他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做出决断出宫，便是有甄选的原因。他知晓，倘若后宫的佳人们入住各宫之后，卫氏便会给他施压，让他繁衍子嗣，雨露均沾。那个时候，他身不由己，他害怕自己心中的一片澄澈，或许会变为一滩死水。
他深知作为君王应当承受如何的重量，也知晓，这子嗣对于江山的重要。只是他的心中，如今除了墨香儿以外，再也容不下她人。何况现在墨香儿已经从他的记忆里到了他的面前，与他朝昔相伴，他想有更多的时光与她在一起。然而他的心结也在于此，他纵使对墨香儿情深意重，可是他却不愿将墨香儿纳入后宫，于是，他想要藏着这份墨香儿也无法估量的爱意。
他心中所想便是墨香儿有朝一日有了自己中意之人，他才会放下了她，而那个时候或许他也会放下了自己。
而苏靳慕出宫，还有一事，便是江都之事。关于江都王硕将军调往都城，他心中还是有着忧虑。他并不知晓苏承庆到底是何意思，可是有一点他心知：王硕必须平安调至都城。司调的时机他已经错过。当时，他本可以借司调，让苏承庆的势力得以减弱，甚至是彻底瓦解他的朝中势力，可是司调之后，苏承庆的势力未有半点减弱。如今，李季去往忽窟国，司徒门去往枯藤岭。剑门司虽然已经可以为他所用，但能够挟制苏承庆，还需要一道力量。为今之计，便是让王硕的江都军从江都调往都城，以此拱卫自己在都城之力。
“苏柒。”墨香儿轻声唤道。
桌上的菜肴已经悉数来齐，见苏靳慕未有半点食欲，墨香儿皱了皱眉，难道是我挑选的这些菜都不符合他的口味？不会呀，这些可都是他在宫中会吩咐御厨特意做的几道菜，虽然比不上这御厨的手艺，不过这大概味道也差不太多吧。
“恩。”苏靳慕将手中的木筷握在手中，“吃吧。”
墨香儿见苏靳慕往自己特意吩咐小二点了的那道点心那里夹了过去，心中不经有了一阵期待，他紧盯着苏靳慕，想看看苏靳慕尝过这小吃之后会有何感受。
苏靳慕薄唇微启，将那道雕刻如梅花花瓣的小吃放入了嘴中。他细细嚼着，神色如墨香儿所料那样，先是有些皱眉，不久便是喜上眉梢，最后归于平常神色。
苏靳慕抬眼看向墨香儿道：“这味道似乎的确与我在宫中所尝过的糕点有些不同。”
苏靳慕又夹了一块放入了口中道：“这道菜倒是有些奇怪，香儿，这道菜的菜名是？”
墨香儿见苏靳慕兴致颇高，她笑了笑道：“这也是我出宫之后偶然尝到的，这名字倒是颇有些意思，叫做‘苦尽甘来’。”
“原来如此。”苏靳慕笑道。
“先是苦涩，接着便是甘甜，可是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之后，便是平常。”墨香儿一番解释道。
人这一生，不正如这样？有苦有甜，最终都会回归平常。苏靳慕如此想着。这的确是一一种佳肴。看来这宫中也需要有这么一道点心。
墨香儿看着苏靳慕嘴角的笑意，心中不经意之间想起了苏承庆。这兄弟二人有了太多的不同，苏承庆像是一座冰山，苏靳慕像是一泓泉。苏承庆沉默寡言，可是心思极其细腻，都说女子心思细腻，可是自己作为女子都不及他十分之一。他也难得言笑，脸上总是同样的神色，喉咙里也总是发出明朗又不失厚重的声音。而苏靳慕，虽然贵为君王，但他未令人生畏，与他相处，只有君臣之间的间隔。他的心性醇和，自己也会与他畅聊甚欢。正如泉水一样，他还有韧性，正所谓以柔克刚，大概说的便是苏靳慕吧。
“在想些什么？”苏靳慕道。
墨香儿眼神有了光亮，她握着木筷道:“在想着先从哪一道菜开始。”
墨香儿笑了笑，看着这满桌的菜肴，墨香儿不经面露难色。当时竟然未有想过这么多，自己怎么吃得下。这么多菜肴，真是太过于浪费了。不过幸得北国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倘若在饥荒之时，自己竟然还在一国之君面前如此铺张浪费，一定会被苏靳慕推至街头游行。
想到这里，墨香儿的木筷忽得抖了抖。
苏靳慕知晓墨香儿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他缓缓道：“何不把这些菜肴分给他人？”
墨香儿抬眼看向苏靳慕，果然是这一国的君主。她看了看四周，看见一个大肚的妇女，她的身边还有两个几岁的孩童。不过这桌上的菜肴，还不及她与苏靳慕的十分之一。
“这些菜肴还未有尝过，不如我将这桌上的菜肴都给那边送去，只余下你喜欢吃的。”墨香儿眨着眼睛看着苏靳慕，等候他的意思。
苏靳慕往墨香儿刚才看过去的地方望去，他道：“尽管留下你爱吃的。”
墨香儿的笑意堆砌在了脸上，虽然苏靳慕这样说，可是她自然不会这样做。她将自己爱吃的菜端了起来，这一摞菜肴，她有些不稳地走了过去。
苏靳慕未有再动筷，他转过身子看着墨香儿，只见墨香儿用了些功夫便把这些菜肴平稳地放好在了桌面上。
那大肚的妇女惊讶不已，心中也甚是感激。她唤着两个孩童，想要给墨香儿拜谢。
“不必如此。”墨香儿道。
墨香儿未让她起身行李，这妇女有孕在身，自己这样做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便谢过这位姑娘了。”妇女低头道。
墨香儿笑了笑，便与她聊了起来。
苏靳慕见她终于想起了这里还有人等着他，才收回了目光。
“不远千里带着孩子去都城看她的相公，可真是难为她了。”墨香儿缓缓坐下道。
苏靳慕忽得笑出声来。墨香儿有些不懂，她看着苏靳慕。
苏靳慕未再看她，他只道:“饭菜都凉了。再不食之，怕是冷得再也吃不下了。”
墨香儿喏了一声，想着居然与君王同食一桌菜，心里虽然有些忐忑，还是开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