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日为师
夜,炎热而凉爽,风轻抚脸颊,痒痒的,苏耘面无表情的伸手拨掉那被风扬起的几缕汗湿贴在苏小狸脸上的长发,嗓轻描淡写却掷地有声,“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长睫毛轻轻抖擞,睿智星眸直视苏小狸,承诺一字一句从那惊才艳绝的人红唇溢出,敲进在场所有人的心,仿若远古传来,悠远而神圣,历经千年始终历久弥坚,“此去经年,汝可轻离,吾不移,除非黄土白骨,吾守汝百岁无忧。”
此去经年,汝可轻离,吾不移,除非黄土白骨,吾守汝百岁无忧。
苏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承诺,也许是她残留在他唇边颤抖微凉的手指,也许是她波澜不惊却在发现了他将会遇到危险眼睛里的恐慌,总之,他说了。
从不相信誓言,自小被双亲丢弃,被亲人迫害,从不轻易许诺的他许下了誓言。
诡异而认真。
苏小狸愣了好久,呆呆的,被苏耘眼睛里的光亮所震慑吸引,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样子,然后,她就像是突然醒悟过来,飞快踮起脚尖,闪电般一口亲在苏耘光滑如缎的脸庞上,蜻蜓点水般又飞快离开,绽放一朵如花般的笑颜,口气却是十足十的无赖泼皮样,“师尊师尊,这是你的承诺哦,要记得哦,我可是有证人的,以后你别想耍赖,呵呵呵……反正我们都已经签字画押了的……”
心情倍儿好,眼角却酸涩,苏小狸就这么踩着轻快的步伐转身,顺带拉起地上吓呆了面部狰狞着扭曲着的叮咚往外走,边走还不忘回头嘱咐,“哎呀,累了一天了师尊早点休息哦,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师尊晚安,那个皇甫帅哥晚安……”
心情好,苏小狸现在看什么都顺眼,甚至就连手里拎着的叮咚那让她讨厌的过错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整个一偷腥的猫,笑得狡黠又没皮没脸。
只是,她飞快转身之际,那眼角滑落的泪,却是阵阵切切的没有瞒过苏耘的眼睛。
直到她身影消失了好一会儿,苏耘才惊觉自己竟然因为丫头的一个恶作剧而失态了,抿唇,转身冲皇甫凛冽歉意一揖,“小徒无理,凛冽见谅。今日已经很晚了,累了一天,耘送凛冽回房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行商议可妥?”
虽是问句,苏耘却并没有等待答复的意思,冷冽的容颜有几分羞恼,只需微沉吟,苏小狸那小把戏,他便轻易识破了。所以,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思应付皇甫凛冽。
六界之中,妖魔冥三界其实并不是很看中或排斥师徒之恋或者类似有悖伦常之事,但是皇甫凛冽知道,其余几界却很是憎恨,特别是人界,他们甚至会发现一例便集齐全族之力灭杀,不死不休。
其实一个孩子依赖崇拜师尊没什么,那可以是孺慕之情,师尊对孩子许诺也可以理解,且那个人是苏耘,他相信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相反他有颗玲珑七窍心,应该不会犯那样不容于世的错。
可是,但是,刚刚两人的氛围,那种外人插不进去的感觉,实在不像是什么单纯的师徒之情!
想想,皇甫凛冽又觉得也许是他多心了,唉!看来他的修炼还是不够,轻易便被那僵尸之事给影响了。
心绪翻腾往复,其实不过一瞬之间,皇甫凛冽亦是心思玲珑之人,霍然想通之后,皇甫凛冽持剑起身,玉面微红,歉意非常,“怪凛冽,只顾着思虑僵尸一事,竟忘了了苏大哥不能与凛冽这莽夫相教,呵呵呵,苏大哥莫因此怪罪小弟,明日下棋不让子,那小弟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皇甫凛冽的风趣幽默奇异般的让苏耘紊乱的心绪些微安慰,冷冽之色略微缓和,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将这不属于同族的少年雪鹰战神视为知己好友,明明是他怠慢,还因心里有事儿做事生硬些,他不仅不怪罪,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不说,还那样别致的宽他的心,如此心胸,如此气度――
皇甫凛冽,顶天立地,光明磊落,他当属第一人。
虫鸣蝉叫,炎炎夏日,草木阳光,从皇甫凛冽住的落梅轩回来,一路行一路想,苏耘也没能想通自己怎么就着了那丫头的道儿,许下那样的诺言。
以前那个苏小狸,从他将小狸从那些人手中救回来开始,他是知道她就有诸多怪异之处,时常半夜惊醒,然后冲进他房间一脸恐惧呆滞的无声落泪,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死活不出来,甚至有时还会半夜惊醒嘴里嚷嚷着“别过来别过来,我怕我怕走开走开”,还总是会在吃饭或者玩耍的好好的时候突然蹿起来躲到他身后,嚷嚷着“好可怕好可怕,它没有脑袋它……”
甚至会被吓得晕死过去,如此反复几次,苏耘刚开始都一直以为是她自己的问题,用尽各种方法渠道,找了各种名医神医医治她,只是一直都不见好,后来她不知怎么就没有出现过那种一惊一乍的状态,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而现在,这个一月,她说她是借尸还魂,那她现在的这些本事,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能收服它们,这些是她自己有的,还是从前那个苏小狸就有的本事?
那她今日那种害怕失去他,那些恐慌究竟是演戏还是……?
一路踩着虫鸣蝉叫,炎热凉风,月色星辰,苏耘的脚步停在了苏小狸的房门前,屋内亮如白昼,相处多年,即使她已不是从前那个痴儿苏小狸,她却继承了她的记忆,以她的聪慧知道他的习惯也就不奇怪了。
心里虽如此想着,苏耘冰冷的容颜还是柔和了些。
推开门,果然,苏小狸挺直着脊梁直挺挺的跪在太师椅前,那是苏耘以往来看她常坐的位置。
这次苏耘却并没有坐到那里去,他在屋子正中的方桌前坐下,面无表情的自顾自的倒了杯水自斟自饮,完全不将视线放到那挺直消瘦的脊背上,除了刚进来扫的那一眼,似乎完全不在乎苏小狸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