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陈近南(二)
只见那人手握长笛,抱拳笑着朗声说道:“在下陈近南,刚才途径此地,无意间听到姑娘的琴声,一时技痒,真是冒昧之至,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沈思茗不等霓庵开口,就主动浅笑着说道:“陈公子哪里的话,真没想到公子这般精通音律,刚才我那区区薄技,真是有辱卿听!”
“姑娘真是太过谦了!俗话说知音难觅,姑娘琴艺不凡,是在下平生仅见。今日能与姑娘同奏一曲,真是人生一大快事!”陈近南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霓庵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自己居然被他们当成了空气,视若无物。他手里拿着已经烤的差不多的野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打断他们。
“还不知该怎样称呼二位呢?”陈近南继续朗声问道。
“我叫沈思茗,他叫霓庵。”沈思茗笑着爽快的回答,看来她对这个人颇具好感。
霓庵颇为生气的看着沈思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她都没有这么爽快的回答过自己的问题。没想到,今天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就对他这样毫无保留。
“原来是沈姑娘和霓兄,真是失敬!”陈近南继续抱拳道。
“公子不必客气,直呼我们的名字即可。”沈思茗感觉就像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
“好吧,那姑娘也不要一口一个公子的称呼在下了,大家就互相直呼名字吧!”陈近南脸上依旧挂着爽朗的笑容。
沈思茗点着头笑了笑,霓庵也不好把内心的不快表现出来,只得勉强的点了点头。
“霓庵,你的兔肉烤好了吗?”沈思茗朝霓庵手里的烤兔子看去。
霓庵看了一眼手中的兔肉说道:“哦,马上就烤好了,稍等一下!”
他看了一眼陈近南,转身又回去烤肉。
“你坐下来喝杯茶吧,一会儿我们一起吃兔肉。”沈思茗笑着邀请陈近南。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没想到,今天不仅能够听到姑娘的琴音,还能尝到霓兄亲手烤的兔肉。”陈近南笑着坐了下来。
霓庵拿眼往坐着喝茶的二人看去,心里不觉得哼了一声。
“二位怎么会住在此处呢?”陈近南边喝茶边问道。
“我们只在这里待一晚,明日就要回泉州了。”沈思茗微笑着答道。
“二位是泉州府人吗?”
“是的,我是泉州府人。你也是福建人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沈思茗回问道。
“我是福建漳州人,今日刚巧途径此地,无意间听到琴音,固寻音至此。”陈近南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沈思茗。
“如今,天下人皆早已剃发易服,今日看到你的装束,真是恍若隔世,不过却觉得好熟悉、好亲切,好像时光一下子回到了从前。”沈思茗看着陈近南束着的发髻,由衷的说道。
陈近南看着沈思茗温和的笑了笑,正准备开口答话,却被霓庵的声音打断了。
原来,霓庵的兔子已经烤好了,他走到桌旁开口道:“如今,天下早已易主,陈兄还如此装束,不怕给自己惹祸上身吗?”
“霓兄问的甚好,如果我真的怕被抓,就不会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人前了。”陈近南淡然的回答。
“难道陈兄是南明的人吗?”霓庵脸上挂着微笑的问道。
听到这句话,陈近南的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的目光,他看着面带笑意的霓庵,轻轻开口道:“霓兄是满人?朝廷中人?”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不等霓庵答话,沈思茗在旁连忙说道:“你们不要这样,大家相遇就是缘分,今日我们只谈音律、山水,不要再提这些让人感觉沉闷的事,好不好?”
陈近南看着沈思茗,嘴角扬了扬,笑道:“姑娘说的是,在这如诗如画般的山水之间,实在不该谈论这些俗事。”
他又转头对霓庵说道:“霓兄请放心,在下只是一闲云野鹤罢了,并不是什么南明人,因久居台湾,所以装扮未改。家父生前在泉州同安开设私塾,去世后,就安葬在那里,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拜祭他老人家的。”
“哦,原来如此,是我刚刚冒昧了。”陈近南的话并未打消霓庵内心的疑虑,可他实在不忍心让沈思茗不开心,就当下淡淡笑了笑,算是相信了他的话。
“兔肉烤好了吗?快让我尝尝!”看到两人终于不再剑拔弩张,沈思茗的心终于落了地。
霓庵连忙将手里的兔肉朝沈思茗递去:“烤好了,小心烫!”
沈思茗小心的从上面撕下一小块肉,迫不及待的放进了嘴里,仔细的嚼着。
“怎么样?好吃吗?”霓庵一脸期待的看着沈思茗。
陈近南在旁边看着霓庵眼睛里闪耀着的光芒,似乎察觉了二人关系非常。
“不错,很好吃!近南,你也尝尝!”沈思茗对兔肉赞不绝口。
霓庵看到沈思茗满意的神情,心里也很高兴。他迟疑了一下,将兔肉递到了陈近南面前。
陈近南倒是爽快的很,笑着撕了块肉,大口的吃了起来。
陈近南对他的烤肉同样也是满口的夸赞。
三人一起津津有味的吃着烤兔肉,吃完后,又一起品茗。他们从音律谈到诗词,又从诗词谈到作画,心中都暗暗惊讶彼此的学识。霓庵和陈近南更是被沈思茗的才情所折服,看她的眼神里透出同样的热切。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近黄昏,三人却感觉意犹未尽。
“近南,天色已晚,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如你就在此将就一晚吧,我们三人也好秉烛夜谈,你看如何?”沈思茗笑着看着陈近南。
“好啊,真是求之不得。今日与二位相谈甚欢,犹如老友重逢一般。”陈近南爽朗的答应道。
霓庵的心里却感到一丝不快,他很珍惜与沈思茗这难得的独处时间,没想到全被这个不速之客打乱了,可他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小气,当下也大方的笑了笑。
“我们是不是又该做晚饭了啊?”沈思茗苦笑着看向霓庵。
“对啊,一回生二回熟,应该会越来越进步的。”霓庵一脸不自信的安慰道。
“怎么了?”陈近南看着满脸古怪的二人,颇为好奇。
沈思茗就不好意思的把中午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近南听过后,爽朗的哈哈一笑:“原来是这样,二位不必发愁,今天我吃了霓兄的兔肉,晚饭就由我来做,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陈兄会做饭?”霓庵颇为惊奇。
“我曾随一位高僧在山中学艺几年,平日里洗衣做饭都是我来做的。不过,我只会做些清粥小菜,希望二位别嫌弃。”陈近南谦虚的说道。
说完,陈近南就进屋开始忙了,沈思茗就到溪边帮忙洗菜。
霓庵走到溪边,蹲下身子帮她一起洗。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了口:“思茗,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他人了,你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吗?”
沈思茗抬眼看了看霓庵,边低头继续洗菜,边开口轻轻说道:“霓庵,你有想过自己的身份吗?你是个满人,还是个王爷,我是不是更应该和你疏远些。你难道没想过,他和我一样,都曾经是大明朝的子民,都是汉人。他的装束,可能在你的眼里是大逆不道,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恰恰是我曾经最熟悉的,那里面包含了我对过去的回忆,我爹就曾跟他同样的装束。”
霓庵听着沈思茗的话,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反驳他。
“那年在山脚的破庙遇见你,那时你深受重伤,你还记得当时,那三个当兵的说过的话吗?”沈思茗继续轻声问道。
霓庵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时,你一个满人,我一个汉人,我是不是应该离得你远远的。在我眼里,没有满汉之分,更不想去牵扯那些政事。我知道你有你的责任,他或许也有自己的使命,可我希望你今天暂时先抛开这一切,就像你今天让我抛开那些恩怨一样,我们只谈曲艺诗词,大家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天,好不好?”沈思茗恳切的看着他。
“我明白了,一切都依你,只要你今天过得开心!”霓庵笑着回答。
沈思茗感激的看了看他,继续洗菜。
陈近南非常熟练麻利的做好了这顿晚饭。
沈思茗和霓庵尝了他做的饭,不约而同的点头称赞,都觉得这饭菜与七夕做的不相上下。霓庵因为听了沈思茗的话,暂时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三人气氛颇为和谐的吃完了这顿饭。
吃过饭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陈近南看着里屋桌子上的围棋,主动提议要与霓庵对弈,霓庵欣然接受。
沈思茗看着面前和睦的两人,心里也颇为高兴。她把琴放在桌子上,轻轻弹奏起来。
两人一边听着沈思茗舒缓的琴声,一边下棋。
他俩的棋艺不相上下,下了几局,不是他赢就是他赢,于是越下越起劲,不觉间互相较起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