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二）
“长姐，成亲好玩吗？”
大概是被洛语清的问题给难住了，洛语嫣许久才搭话，“成亲不好玩，清儿和宁儿长大了一定不要那么早成婚，成婚可不好玩了，记得要玩够了再结婚，这样就没有遗憾了”
洛语清看了看一旁的洛语宁，一脸茫然的又看向洛语嫣，“长姐你不开心啊？”
洛语嫣趴在院里的竹桌上，笑了笑，“没有，我没有不开心”
洛夫人端来了一些糕点，放在桌上，笑着说，“来，吃些点心”
洛语嫣挑了一个放进嘴里，囫囵吞枣般，笑着说道，“还是娘亲做的东西好吃，真想天天都吃到”
宁儿突然说道，“娘亲偏心，这几天都不做给我跟清儿吃，长姐一回来，就做长姐喜欢吃的东西了”
洛夫人宠溺的笑道，“你前天不还说，花儿姐姐的饭菜做的好吃，还说让花儿姐姐多做吗？现在怎么又怪起娘亲不做吃的了”
洛语嫣疑惑的看着洛夫人，洛夫人看出她的疑惑，急忙解答，“丞相他从府里抽调来了2名丫鬟和一名小厮，还重新装修了一下家里，还嘱咐说工钱由丞相府出，打死也不肯要我跟你爹的钱。可托了他的福，我倒省事多了，只是放下了做了几十年的家务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
“娘亲，他是你夫婿，为何还叫他丞相，你应该叫名字才对”，洛语嫣突然不声不响的开口。
“原先叫顺口了，一时之间也改不过来”
洛夫人原本正打算开口说些别的，望着洛语嫣，却见洛语嫣红着眼眶看着她，“改不了也得改，他是你的夫婿，不是丞相，不是！”
洛语清和洛语宁抓着洛夫人的衣服，看着跑回房间的洛语嫣弱弱的问着洛夫人，“娘亲，长姐她怎么了？”
“没事儿，你长姐可能一时还不适应，娘去看看，你们玩去吧”
洛夫人推开门时，就看到洛语嫣趴在榻上哭的不能自己，急忙上前安慰，“娘亲错了，好了，娘亲错了，我的嫣儿，别哭了，别哭了”
“娘亲没有错，错得是他”
洛夫人笑了笑，“这才刚成亲几天呐，牧卿哪里做错了”
洛语嫣越想越气，索性大哭了起来，洛夫人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轻轻劝着，“你到底是怎么了嘛？你又不说，难不成是想看着娘急死吗？”
洛语嫣抽噎着回答，“没……有，他对我……很……好，我只是想……哭”
“好了，好了，别哭了”
洛语嫣原本伤心至极，一看到就在身边的自家母亲，一时之间，忽然觉得有一些东西似乎并不是很重要。
比如，秦牧卿的心里也许住着别人，比如，自己以后会怎样。
洛夫人一看洛语嫣神情呆滞，视线涣散的盯着自己，伸手摸着洛语嫣的额头，“看你这样，娘倒是后悔了，是不是不该让你嫁给丞相，是不是不该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洛语嫣一听心酸之感又涌上心头，转了个身，背对着洛夫人，齉着鼻子，“好了，娘亲，我想睡觉了，你先出去吧”
洛夫人不放心的看了看洛语嫣，替她将被角弄好，离开了房间。
洛语嫣擦着泪水，耳际却又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不满的嘟囔，“娘亲，我真的没事了，我想休息了，娘亲你也去休息吧”
“岳母回房了”
洛语嫣听到秦牧卿靠近的声音，双腿感觉都软了起来，内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眼睛虽然因为惊讶睁到最大，却可以强烈感觉到双眼因为哭了太久而红肿的感觉，一时之间，只好将被子盖住头部，装着乌龟，一动不动。
秦牧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洛语嫣的不妥，脱下鞋子，平直的躺在了洛语嫣对面的床上，也并没有伸手动被子，非常安静。
洛语嫣听着静下来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调转头，侧头观看着秦牧卿，他睡了吗？
轻轻走向秦牧卿，站在他跟前，视线瞬间就被秦牧卿放大的脸给填满，探出身子，拿出里面的被子，盖在秦牧卿的身上。
准备伸直身子，手背却不小心轻扇上了秦牧卿的左脸颊，急忙后退，睁大双眼看着秦牧卿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的样子，心悬到了喉头处。
秦牧卿似乎累得够呛，随即用手掌蹭了蹭自己的脸，连眼睛都没睁开，“让我睡会儿”
洛语嫣看着秦牧卿闭着眼睛转着身，急忙回话，“哦，好，大人休息吧”
“夫人”
洛语嫣正准备离开，却听见了身后秦牧卿叫她的声音，回头疑惑发问，“怎么了吗？大人”
“会按头吗？”
洛语嫣以为自己听错了，探下身子，靠近秦牧卿的脸，“大人说什么”
秦牧卿半睁着眼睛，摸索着洛语嫣的手，将她的双手抓住放到了自己的头上，抓着她的手在太阳穴上动了动，“这里，帮我按一按”
洛语嫣双手因为紧张僵硬在当场，调整着呼吸，慢慢的揉着秦牧卿的太阳穴，“这里吗？这里不舒服吗？”
“嗯，就是那里”
“大人病了吗？我去请大夫吧？”
洛语嫣刚一抽回手，就被秦牧卿抓住，“不用，你帮我揉揉就好”，秦牧卿没多久又接着问，“为什么哭了？”
“现在没事了”
洛语嫣揉了许久，看着秦牧卿的睡颜，抽出了双手，将他身上的被角掖好，本想出去，一想到秦牧卿应该需要人照顾，拿出压在箱子里的南桥先生故事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了桌前，慢慢阅读了起来。
半夜时分，丫鬟小厮守候在洛语嫣闺房一旁，洛施然夫妇面面相觑，急忙跑来。
“嫣儿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半夜还请了大夫过来啊？”
洛语嫣看着急匆匆赶来的洛施然夫妇，开口安慰道，“大人发烧了，大夫已经看过了，开了药方，没什么事，夜里凉，你们去休息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人，居然活活烧了一天，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呢？”
洛施然拍着洛夫人的肩膀，安慰着她，“好了，好了，嫣儿在这里就可以了，你我还是离开吧，别打扰了牧卿休息”
洛夫人看着躺在床上的秦牧卿点了点头，嘱咐了洛语嫣几句，就与洛施然一同离开了。
洛语嫣看着一旁强忍着睡意待命的侍女们，不忍开口道，“你们下去休息吧，丞相这边，我照看就好”
“是，夫人”
将搭在秦牧卿头上的毛巾拿下，洛语嫣又重新准备了一块新的半湿的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之上，坐在床沿，拿出秦牧卿的手，碰了碰秦牧卿身上的热度，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先前真是把她吓坏了。
半夜时分，洛语嫣听见了床那边秦牧卿浓厚的鼻息声，起身看了一下，手不经意的碰到了秦牧卿的手，灼热的感觉让洛语嫣惊讶的睡意全无，立马起身呼喊着秦牧卿的名字，对方却全然没有回应，似乎有些烧糊涂了，过于难受，口中不正常的呢喃。
想起下午时，秦牧卿身子就不爽，晚饭时，却依旧拖着不爽的身子坐在凉亭中与父亲畅聊了许久，来不及穿上保暖的衣物，洛语嫣就冲出了房间，找到了随同前来的小厮，让他快速去请大夫。
想起那时，洛语嫣现在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紧张和惊慌，如果下午时分自己坚持要找大夫的话，他也许现在也不会这么难受了。
洛语嫣看着秦牧卿嘴唇干燥，似乎很想喝水，急忙又倒了一杯水来，轻轻半扶起他，细心的喂他喝水。
睡梦中的秦牧卿，突然发现他在胡烟阁内，醒了过来，门外传来熟悉的笑声，倚在门前，秦牧卿贪婪着注视着胡烟儿开心的与侍女玩着毽子。
一旁的侍女见秦牧卿来，全部退去，胡烟儿嘟着嘴抱怨秦牧卿的俊冷，“你看，她们都怕你，不跟我玩了”
秦牧卿好暇以整环臂望着胡烟儿，点了点胡烟儿额头，盯着她眼帘处的美人痣，才有了一些实感，“你去哪里了？烟儿？”
“来啊，陪我踢毽子”
秦牧卿被胡烟儿轻快的拉到场地中央，见她扬起笑容，轻抛起毽子，秦牧卿下意识的用手去接，胡烟儿捂着肚子，“秦牧卿，你这个笨蛋，用脚，谁叫你用手接的啊”
“那……我错了，你再丢一次吧”
“不要……我踢累了，秦牧卿，你背我吧”
“还是抱着吧，这样我可以看到你”
秦牧卿伸出双手去抱胡烟儿，下一幕却突然出现在小树林，手中的胡烟儿脸上的轻快表情消失殆尽，她的脸上满是沾上了血泪的痛苦，她的双手甩开了秦牧卿伸过来的手，“秦牧卿，不要过来！”
“烟儿……你怎么了？”
胡烟儿闷哼出声抽出了插进脖间的利剑，竟然还使出最后一些力气去推开秦牧卿。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连死都不愿意待在我的身边”
胡烟儿仍旧去推秦牧卿，“我花了三年时间去杀你，却又花三年时间去离开你，秦牧卿，但愿，我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你”
“不要……不要，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大雨依旧在下，打湿了胡烟儿生前最爱惜的秀发，弄脏了胡烟儿生前最爱惜的裙子，也打潮了秦牧卿红火的心。
“大人……”
秦牧卿一醒来就看到身旁的洛语嫣，捂着额头坐了起来，“吵醒你了吧，对不起”
“没事，大人做什么不好的梦了吗？擦擦吧，满头大汗”
秦牧卿接过毛巾，轻揩过额间，眼神却撇过毛巾和水盆，“你一直在照顾我？”
“没有，之前是下人们在照顾你，我就守了大人一嗅儿”
秦牧卿突然瞥到对面榻上凌乱的被子，担忧出口，“看情形，你在榻上睡觉的事，下人们已经知道了”
洛语嫣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去收拾榻上的被子，身后却传来秦牧卿的话，“先睡吧，这件事我会解决的，别担心”
秦牧卿走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便坐在椅子上了。
洛语嫣心里满是疑惑，想开口问他，他口里的那个“烟儿”是谁？心里却已有了答案，“胡烟阁”，想必是他最爱的女子吧，听人说她已香消玉殒，是有多么喜欢呢，才会连在梦中也牵挂担忧不已。
沉默了许久，洛语嫣还是问出了她的疑惑，“大人，你是在想谁吗？”
秦牧卿没有抬头，忽略了洛语嫣的提问。
“大人，是否是，觉得娶了我，对不起你心中之人？”
“那你呢？有何尝不是觉得嫁给了我，对不起你心中之人？”
洛语嫣因惊慌瞳孔瞬间放大，缩恤吸的力度，抿着唇感受着脸颊不断升温，“大人派人调查我？”
“我需要了解你，毕竟，丞相夫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如果你觉得冒犯，我道歉”
洛语嫣仰起头直视着秦牧卿，“大人的道歉哪怕一句出自真心，我都会接受的！我出去一下，大人不介意吧”
关门声一停，秦牧卿只觉得身心乏累，双手交叉在脑前，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屋外的凉月已渐渐隐去，只留下依旧亮堂，中间弯月部分挂在天空上，洛语嫣走到石桌前，抱膝而坐，心情就像十二月的天气，阴阴郁郁，却下不出雨来。
十八岁的她，初为人妇，很多时候，她很茫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进去吧，夜里凉”
洛语嫣没有理会身后秦牧卿的话，将脸埋在膝盖间，固执的不说话。
秦牧卿将外披披在洛语嫣的身上，陪着她坐在石凳上，不吭一声，直到旁边的女孩传来啜泣声。
“对不起”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没……哭，我才……没哭……”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你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我也答应，不骗你，永远”
一听到这一句，洛语嫣抿着唇哭得更厉害了，她看不透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他总是这样，有那么多的事情和秘密，自己参与不了，就连问，也不敢问，说着一年后放她离开，那一年以后呢？她该怎么办？父母双亲又该怎么办？下堂妇的滋味她没尝过，也不想尝，想过就这么跟着他一辈子，却一想到自己会永远困在那座府中，等待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丈夫，洛语嫣就觉得累得慌，他到底想过这些没有？他是否根本就不在乎？他不伤伯乐，伯乐却会因他而死，这难道就是她活着的价值吗？
她不甘！她真的不甘！那么，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是自由，还是婚姻？如果是自由，又是怎样的自由？如果是婚姻又是怎样的婚姻？因为自由抛却的一切，她是否能承担？因婚宴束缚的一切，她又能接受吗？这，到底是怎样一个茫然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