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头顶偏北，夜里不动的星
在加德满都呆了几天，木棉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有时候窝在酒店一天，看电视，睡觉，吃饭。.有时候就出去漫无目的的走上一天，去看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唯独，不去和他一起路过的地方。 </P>
清早，细雨绵绵。 </P>
木棉出酒店，本想顺着街道去附近集市，走了几步，隐约感觉不对劲，停下来，回过头。 </P>
身后没人。 </P>
她又狐疑的转过身，双手插在口袋里，继续漫步。 </P>
兴许是神经紧张，这几日，她总有一种被尾随的错觉，自出了酒店，这感觉便如影随行，很糟糕。就算是报警，没有证据，警察也只会当她疑神疑鬼。 </P>
她加快脚步，撇开心中疑问，反正也是大白天的，真有人跟踪，也不敢拿她怎样。 </P>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厚重得仿佛只有一臂之遥。 </P>
但一连晒了几日，这样微风凉爽的天气，倒也惬意。 </P>
木棉在附近吃了早点，店主特别推荐的糙米饭，告诉她，这里含有胚芽、B族维生素及蛋白质和膳食纤维，很适合孕妇。 </P>
木棉一惊，不知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店主只是笑笑，说她时不时的会用手护在小腹的位置，这是一个准妈妈本能的动作。但是，也代表缺乏了安全感。 </P>
木棉笑了笑，算是默认。 </P>
天气的原因，小餐厅人不多，店主坐下来和她闲聊，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出来旅游，问她孩子的爸爸呢？ </P>
木棉吃着香喷喷的糙米饭，不疾不徐的答。 </P>
异国他乡，会使人忘却，曾经的痛，说起来，也成了别人的故事。 </P>
店主静静的听，之后说，她认为木棉爱的是阿骞，因为，没有哪个女人会容忍这样的过错，所以，她是爱他的…… </P>
告别了店主，木棉顺着马路溜达，远远的，看到了宽阔的杜巴广场。 </P>
她站在路边，望着那里，脚步情不自禁的朝那移动。 </P>
来到广场西面的寺庙群，一座座，一樽樽，都曾让她叹为观止，如今依旧。 </P>
游客很多，她穿行其中，没了初时的欣喜，而是更加沉淀了。 </P>
不知不觉，来到了湿身婆庙，木棉站在庙里，看到房梁以及斜柱上的木雕，都是些羞人的雕刻，不由得又想起第一次来这时的情景。 </P>
与那次不同，她不再羞得满脸通红，反而伸出手，轻轻抚过柱身。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来这里，所以，她可以放任怀念。 </P>
看了很久，她转身出来，不经意的抬眸，猛然震住。 </P>
面前的男人，似乎站在那儿许久，高大的身躯，敲遮住了一小片风雨，不大，对她来说，足够了。 </P>
幽暗的眸色，载着厚重浓烈的情绪，仍是淡然平定的望她。 </P>
木棉咬唇，别开脸，她只是还没准备好。 </P>
他走过来，站在她跟前，低头看她，握住她的手，看到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安了心。 </P>
“木棉，”他说：“我来接你回家的。” </P>
木棉闭上眼睛，胸口震荡不歇，冷着声音，她说：“我怀孕了，有可能不是你的。” </P>
他勾起一侧唇角，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P>
木棉狐疑的看看他，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打开来一看，顿时惊呆，“清和！你疯啦？” </P>
“这是我立的遗嘱，我所有的资产，都归你和孩子。”他说完，弯下腰，手掌覆上她的小腹，木棉浑身一震，贴着那里，他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很期待他，你可能不会相信。所以……” </P>
他直起身子，唇边笑意散开，“这是我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P>
木棉眯紧双眼，视线模糊着，张了张嘴，还是摇头，“我想我不能……” </P>
“你能！”连清和根本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深刻的眸，烙印在她苍白的脸上，“是你的话，你什么都能做！” </P>
她不说话，他的心在收紧。 </P>
“商木棉，你以为我在乎什么啊？事业？名声？你认为这些就代表了我连清和？！” </P>
木棉定定地望着他，眉心拢着，在他开始变得愈渐浮躁与不安的眼神里，她将视线垂落。 </P>
在他还没来得及看见她噙在嘴角的笑时，身后广场上的鸽子突然全部拍打着翅膀，猛地飞上天。一片洁白，场面甚是壮观，不少游客赶紧端起相机拍照。 </P>
原本还懒洋洋躺在地上的流浪猫狗，也像受到惊吓似的狂奔起来！ </P>
连清和转过身，眼眸中迅速结成一片惊惧，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他一把就拽过木棉，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朝着庙宇大门外跑。 </P>
木棉一惊：“怎么了……” </P>
她话音刚落，刹那间，就是地动山摇—— </P>
房子在抖，地在震，灰尘掉落，尖叫声四起，鸟在头顶乱飞乱撞，有人在逃，有人吓得蹲在地上抱头…… </P>
地震了！ </P>
木棉只觉得两耳嗡嗡地响，脚下仿佛踩着一头猛兽，正在苏醒，挣扎着，摇椅晃的想要钻出地面！ </P>
石柱倒塌了，木雕断裂了，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P>
“抓紧我！”连清和的喊声，却那样清晰。 </P>
木棉双手扯住他，在漫天掀起的尘土里逃亡，一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生与死，也不过就是神的一念。 </P>
就像闯入死神境地，原本静谧美好的世界，变成了死神精神准备的一场饕餮盛宴。 </P>
大地被巨兽撕裂了，不住在哭泣，到处都是尖叫声，绝望的呼救声……木棉抓紧连清和，四肢瞬间冰冷，只有藉由他身上的温暖，才能感受到还活着的事实。 </P>
她突然好后悔，如果就这么死了怎么办？她没来得及告诉他那句话！ </P>
“清和——”她不顾飞扬的尘土，不顾椅的地面，不顾倒塌的房屋，她只想大声告诉他，她刚才许了愿，与他相伴到老，和他生生世世！若是上苍眷顾，她不要什么来世，只想安稳的度过这一生！ </P>
可惜……老天爷似乎并不太喜欢他们在一起。但是没关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是和他，她就很满足了！ </P>
所以，清和，你能爱我，便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 </P>
他没能听到她的话，而是抿紧了唇，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用尽一切力量想要带她逃离！ </P>
就在这时，是一声轰隆巨响，玛珠庙倒塌了，整面墙都砸了下来！ </P>
来不及避开，连清和一咬牙，挡在她身后，用自己的背护着她……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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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月25日14时11分，尼泊尔发生8。1级地震。 </P>
地震持续了一分钟，之后，尘埃落地。 </P>
旧城区的房屋，早已成一片废墟，大街上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光着脚，蓬头垢面，有的哭泣，有的奔跑。 </P>
救援迅速展开，疏散，抢救伤者，寻找生还…… </P>
一堆瓦砾下，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P>
“清和……”木棉右手被压在石柱下，只有左手能动，她在狭窄的缝隙里活动，吃力的推了推身上的人。 </P>
他不动，入定一般。 </P>
“清和……”她慌得声音在抖，手在抖，整颗心在抖。 </P>
他还是不动。 </P>
他的头抵在她的颈间，重重的，压在她的心上。 </P>
木棉喉咙沙哑，张开嘴，想要呼救，可灰尘呛得她出不了声，她只能干瘪哑着，“救……救命……” </P>
“这里有人……” </P>
“救命……” </P>
他在她身上，仍旧动也不动。 </P>
直到这时，她才猛地意识到，他或许已经死了，她的世界里再也不可能有叫连清和的男人了！ </P>
大脑空白几秒钟，心脏被压得动弹不得，在那一瞬，停止了跳动！ </P>
“清……清和！” </P>
她拼命的想要挣扎，左腿立即撕心裂肺的疼！ </P>
“救命……这里有人……有人……快来救他啊……” </P>
眼泪顺着布满灰尘的脸淌下，像崎岖蜿蜒的山径，一道道，一条条，流也流不尽。 </P>
“清和，不要死……”她哑得更厉害，哽咽着，用力的呼吸，使她吸尽更多尘土，连咳都费力，肺里是火辣辣的灼烧感。 </P>
这是她还活着的证明，可她开始厌恶这样的疼！厌恶一个人活着！ </P>
“救命……”她用尽所有力气在呼救，尽管，头顶上方的哭喊、呼唤，已经盖过她的虚弱。直到，她的声音像迟钝的风箱，再也喊不出来。 </P>
她太累了，累得想要放弃，就这样，和他一起埋在这里。 </P>
闭上眼睛，她说：“清和……我不会让你孤单，我陪你一起……” </P>
左手艰难的蜷着，被石头磨破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她笑了，“我们三个人，一起。” </P>
从未有过的平静，这感觉令她放松，只想就这么睡一觉。 </P>
辛苦这么久，努力这么久，她真的需要休息了…… </P>
耳边隐约传来一个虚弱绵长的呼吸声，木棉一震，睁开眼睛，一时间竟搞不清，这究竟是现实的地狱，还是梦境的天堂。 </P>
“清和……”她哑着，突然哭得泣不成声，“你没死……你没抛下我……” </P>
连清和轻轻甩了甩头，终于抬起眼皮，眸子里是浅浅的温柔，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哭得好丑……” </P>
她一次次尝试止住眼泪，急道：“清和，有些话不说，我怕没机会了——” </P>
他趴在她身上，扯出无声的笑，“你不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来找你了。” </P>
木棉的心都要撕裂了，摸索找到他的手，紧紧握着—— </P>
那便不说。 </P>
“我们会得救的，一定会！” </P>
松开手，她摸到了块石头抓在手里，然后使劲敲着，“救命……Help……Help！” </P>
“木棉，你听我说……”他在她耳边，用单薄的声音说：“活下去……一个人也要活下去……养大我们的孩子……” </P>
“清和……我不能，我做不到……”木棉哭着，手里的石头一刻也没停，“帮我们……谁来帮我们啊……” </P>
“我从不相信宿命轮回，但是现在，我倒希望那是真的……这样，我就可以守在你们母子身边，看着你能找到一个爱你疼你的男人，披上婚纱，一世终老……在那之后，我就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尽头等你，一直等到你向我走来……” </P>
连清和垂下眼眸，声音断断续续，“木棉……撑着，别放弃，你值得活下去……但是……我没办法再继续保护你了……” </P>
他又轻轻蹙眉，“该死……如果有人欺负你了怎么办……” </P>
“清和，别说了！我们会出去的，一定会！”木棉尝试着用双脚去蹬，每动一下，左脚都是钻心的疼，可疼得久了，竟也麻木了。 </P>
他背上是一块厚重的石板，在掉落下来的那一瞬，是他咬紧了牙用力撑着，才没能将重量一并砸到她身上。 </P>
“木棉……”他像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子，在她耳边细碎絮叨，叮嘱着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也许世界本来充满恶意，但你是美好的……所以，不管遇到多少不公，你都要原谅它……” </P>
“木棉，替我活下去，只要想到你还能健康的活在这世上，我就安心了。”他笑，轻声：“木棉……我知道孩子是我的……别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P>
“还好，就算我不在，也有一个人能保护你了……” </P>
“连清和！你敢离开我们母子试试！我马上跟你一起！” </P>
木棉的手背磨得血肉模糊，她仍使劲敲打，“救命！！Help——” </P>
渐渐，他没了声音。 </P>
木棉心一滞，手上突然停止了动作，无神的双眼瞪大，尚有未流干的泪。 </P>
“清和？”声音颤抖到扭曲。 </P>
“清……”她张着嘴，竟发不出声。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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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木棉，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只有一种，但你一定要选那个让自己最舒服的，因为没人能代替你的感受。” </P>
“如果我道歉的话，你能好受点……那好，对不起。” </P>
“我不想你毁了自己，更不想你受到伤害。” </P>
“……所以木棉，我愿意做你的影子。”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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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 </P>
——头顶偏北，夜空里不动的星。它坚定，执着，对它守护的星不离不弃。 </P>
如今，她的北极星，消失了。 </P>
她缓缓闭上眼睛，手抚上他的脸，嘴角是满足的笑。 </P>
清和，别走太快。 </P>
不用等我，我去找你。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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