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话、斩情丝。你就是枚棋子。
清幽的眼眸，透露着无穷无尽的绝然。惨白的脸庞和她身上的罗衫丝毫没有关联，倒显得有几分鬼魅与冷淡。她的纤纤玉手直接推开他的手掌，语气中带有着孤傲，冷清，还有一点点不可查的哀怨。
这句话，无疑是生生的推开了二人之间的主仆关系，重重的给绝城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在怜悯你？”绝城愣了许久，淡淡吐言。继而嘲讽一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云婉婷深吸一口气，眼眸中寒光飞逝。她在尽量的控制自己不要再说出伤人的言辞。只是方才他说的那些话，着实是让她痛心了一回。“你在怜悯我，你让我很困扰；本尚书现在要走了。你退下。”
这般绝情的言辞，直接将绝城推到千里之外。
“你听我解释……”绝城有点气急，正准备要开口再说眼前这不明真相的少女。
“你就是枚棋子！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你给我滚！”云婉婷怒吼。现在真的是气急败坏，还说出了粗陋的语言。
“和你真的是讲不通道理。像你这样的人，究竟你会入了谁的法眼，哦不，应该是瞎子才对。”绝城说完之索性轻功提身，离开了阴森的小巷，一路上都在嗤之以鼻。云婉婷气急败坏，不再理那人。但是这条小巷却让云婉婷感到了莫名的温暖。兴许是前世的她在当乞丐的时候，是永远不知道甜的滋味是怎样的吧。
难道不论前世今生，她永远都是扮演着这样一个孤单寂寞的角色吗？
云婉婷苦笑。倩影一转，同样离开了深幽的小巷。她在水袖中取出一枚太极金镶玉玉佩。那不是皇帝的镇国玉玺，但是这枚玉佩是代表她身份的重要物件。户部尚书即使没有宰相那样的富贵，但是同样可以管辖政务，在仕途上平步青云。人说只要成了户部尚书那样的官位，皇帝也同样要让几分。云婉婷仅仅是小女儿家，但是凭借她两世以来在正与恶的交锋，无疑是给她带来了许许多多的官场经验。即使明真帝现在让她不必上朝，至少可以体察民情嘛！
坐江山，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
自然是人心了。
云婉婷深知。人民的力量，可以拯救一个危亡的国家，同样可以直接覆灭一个兴盛的国家。
她并没有急于亮出她现在的身份，但是她也没有在那些花巷子中穿行，而是莲步走向京城的衙门。像衙门、大理寺这样的地方正好是她的首选，那些衙门的小官肯定是没办法上朝的，不过大理寺的那些人兴许都是认得她的。
想着想着，她在不知觉中也走到了衙门之前。衙门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贵地，但是衙门前的景致也算是凑合。一株株苍翠有力的劲竹隐天蔽日，和湖蓝色的墙面倒有些相称；两面大鼓还能被风吹得咚咚作响，倒也不差。但是原本比较安宁的景致之前，许多平民百姓各个都是神色激愤，脸涨得通红，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撞击着那面大鼓，许多人兴许是心直口快，倒说出了许多粗俗之语。奇怪的是衙门里面的人却并没有叫他们进去的意思，衙门的官员都在门前挡住蜂拥而至的人群。
这……又是在玩什么鬼把戏？里面的官员究竟在做什么？
虽然这里是京城，但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也绝对不在少数。现在都来这小小的衙门又有何故？
云婉婷尽力在人群中挤出，好不容易才跻身到官员的跟前，尴尬一笑。“这位小哥，小女子想请问一下，为什么今日的衙门没有开门让报官的人们进去？衙门是出事了吗？”
那官员不想回答，又看到是这样一个小女孩在质问他，不免大发雷霆。为了保住他的官职，他索性直接讥讽了几句。“你这厮又是哪里来的小女孩子。快回家做饭去，免得说我这大老爷们欺负你，你还想在本大爷脑袋上动土不成？我与人为善告诉你，县令大人今日点名上朝觐见圣上去了。你这小姑娘家的别来了，还想着来这里抱着县令大人的腿报官？屁都不是！”
一旁的官员都是嗤嗤的奸笑。“老胡，你说话未免太损了些。”听起来是在为云婉婷辩解几句，实则他们语言中的不屑之情有耳朵的人都是能听得出来的。一旁的百姓更是勃然大怒。恨不得生吞活剥这些狗官。
呵呵呵……云婉婷冷笑。现在的这些官员说话真是一套又一套啊，说如此弥天大谎。朝廷上仅仅只有知州以上的官员可上朝觐见。哪里轮到县令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了？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难道就不知道假冒进言是抄家死罪么？
而且她没有亮出身份，这些小官就这样耐不住性子了？云婉婷大大方方的取出太极金镶玉玉佩，冲着那名姓胡的官员一指，笑语嫣然，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吾乃当朝新任从一品户部尚书，云婉婷，接替原云尚书一职。‘请求’觐见丘县令。不知小哥可能放本尚书进去？”语言中的问罪神情也愈发浓烈。
天哪！金镶玉的玉佩！只有大官才能佩戴的身份物事！而且还是太极的样式！莫不是这小丫头，就是那新任的户部尚书？
胡官员更是一脸的懊悔。完了完了，自己真的是摊上大事了！一旁的百姓自然是不懂得这玉佩的含义。但是当他们看到那些高傲的官员一下子就犹如霜打茄子，真的是说不出的快意。
“小人参见户部尚书大人。户部尚书大人饶命！”众官员俯身下拜。神情中的骇然神色让云婉婷感到一阵阵的干呕。方才这几个狗官一个个都把自己捧上天去了，现在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害怕她？他们不是很厉害很冲嘛嗯！
云婉婷居高临下，冷眼微瞟这些官员，一个个就跟趴在地上的拉布拉多犬似的。百姓们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自己如果脾气像那个狗官那样鼻孔朝天，就怕会被这突然出来的‘户部尚书大人’给咔嚓了！“草民参见户部尚书大人。”
此时此刻，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有其中一人伫立，神情桀骜不羁，直接对上云婉婷的眼睛。那人可不就是绝城？
云婉婷先是有一点点惊讶，继而被无尽的冷淡所替换，看的绝城一阵心酸。
“诸位乡邻们快快请起。小女虽为当朝的户部尚书，却也不敢以身份来压制各位。”云婉婷神色恢复了从容淡定。而这句话恰到好处，不仅仅是为人们树立了一个清廉大官的形象，更是狠狠的打了官员们还有丘县令的脸，直接道出几人的罪。
百姓们原本还有些心惊胆战，生怕等一下就要见血，而现在这位小女孩……哦不是这位清廉的大官，明显没有对他们问罪的意思，所以他们纷纷都是以感激、敬佩的神色看着云婉婷。云婉婷对他们也没有约束。
听听，听听，人家清廉大官是怎么说！看看，看看现在这些狗官，又是怎么做的！明显不是一个境界的！于是下面的百姓又开始窃窃私语，但是他们的语言中却包含着满满的褒扬，显然是非常认同这位户部尚书的看法。
“看看人家云尚书。年纪轻轻，却非常体恤民心。和以前的云尚书简直是不分上下。”其中一个男人赞扬。
“我认为现在这名云尚书更胜一筹。先前那位云尚书虽然也是有求必应，但是没有这样主动地来体察民情啊，咱们苍凛终于有比较清廉的官员出现。”又有一书生赞扬道，人们对这观点都是明显的认同。
“相比之下现在这些狗官，真的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世风日下……”又有一名女子抱着孩子，啧啧感叹。
在人们一波又一波的赞叹中，绝城上前挡住了云婉婷的视线，冷声道。“你这样暴露身份，真的是很好的决定吗？”
云婉婷原本看向百姓们的淡定从容，瞬间在绝城的面前化为乌有。云婉婷微微侧身，给绝城让出一条道来。淡淡开口。“本尚书的事情不需要你来为本尚书操心了。现在，绝城公子，请你离开衙门，越远越好，这里不是你这种杀手该来的地方。”
云婉婷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话语。自嘲。眼角竟然有了一点点单薄的泪光。“想我之前还以为终于碰到了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那个人，竟然是夺取我一切的修罗。我的表面的确非常风光，我守护了一切我想要守护的人，然而我想守护的人却活生生的掐断了我希望的烛火。自此，我就成为了你的一枚棋子。你可以把自己的一切不满都对着我开火，但是我却又当了一回和事老。或许我的存在，就是你的一枚可以任意支配，任意羞辱的玩偶娃娃。绝城。你行。你真是厉害！”
绝城的心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重，他只看得出来眼前这名女子的朱唇开合不定，她的眼中是无尽的疏离。“我……我……”
他竟然，会为了她的几句话，遍体鳞伤，还完全没有理由！他竟然，会感到一阵锥心刺骨！他犯了什么错！
忽然脑海中闪过的一个个画面，都犹如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让绝城重重的抬不起头来。只剩下无尽的懊悔。
——。“穿着寝衣去京城吗。想来你的名誉也要不保。”
——。“不是你说的要出来么。我不过就是个陪同而已。还有，你还能不能好好的克制你的情绪了？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生气都带给我特别大的麻烦好不好？真不明白你是不是个姑娘。”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和你真的是讲不通道理。像你这样的人，究竟你会入了谁的法眼，哦不，应该是瞎子才对。”
他一次次的恶言出口。先前云婉婷并没有在意，让他关不上自己的话闸子。而云婉婷之前的不在意，注定是她为了保护自己，为自己做出的防守！一次次的拌嘴，竟然是她唯一能够保护她自己的手段！
顿时，宛若醍醐灌顶，绝城的脸有些潮红，眼中竟然有了些歉意与怜惜。他不是不知道在左相府的时候，她的苦日子。而自己竟然以下犯上，对着一个有着悲惨身世的人这样猛烈的开火！心中早已把自己骂了无数遍。
“你？你什么你。你是我的谁啊。我们很熟吗？”云婉婷冷言冷语，讥讽的神情溢于言表。明显的想把他远远赶出去。“本尚书好话不说二遍。绝城公子麻烦你现在速速离开。否则本尚书直接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我知道……我有错。所以我想……”绝城痛心开口。却被云婉婷一口回绝。这句话，竟然成了他们之间的高山。
“你想做什么。你想道歉吗。不，我云婉婷收不起你这贵重的道歉！从此我和你，连主仆都不算！现在回去你的暗冥阁！”
绝城的心仿佛坠入了无尽的寒冷冰湖。心酸、心疼、心寒，他现在总算是体会了个遍。“小人深感抱歉。先行告退。”绝城苦笑，沉重的垂着头，只看到银白色的衣角飘动，竟然显得有些惨白，又有些刺眼与嘲讽。在云婉婷没有看见时，绝城竟然留下一行清泪，划过他温润如玉的脸庞，最后乖巧的待在衙门前冰冷的石砖。
是啊……我们……连主仆都不算……我们究竟算得上……是什么呢……
又过了一会儿，人们的窃窃私语终于戛然而止，云婉婷早已换上了温润的笑容。朗声开口。“既然丘县令不在，那么就请各位前辈到我的寒舍谈论一二。此事想来是刻不容缓，各位可要随小女子回寒舍？”云婉婷再次摸准了百姓们的脾性。而百姓们也不出所料，简直满意到上天的地步了。天哪……这位清官竟然可以容许他们到人家的府邸，还唤他们‘前辈’自称‘小女子’还将自己光鲜亮丽的府邸称为‘寒舍’！究竟是有多么清廉公平的好官啊！
但是怎么可能是回完颜殿呢！云婉婷笑。如若红颜看到这么多的人到了完颜殿，还不得开始婆婆妈妈墨墨迹迹！所以她之前早就和绝城租下了一间比较宽阔的府邸，至少能容纳的下这些百姓。
云婉婷顿时停止了自己的遐想。自己怎么又想到了绝城那个冷清的大冰块。他们早就……什么都不是了！
“云尚书真是太谦虚了。咱们这就随您。”百姓们异口同声。云婉婷总算是满意的笑了笑。只要有了民心，不论究竟是怎样的官员，怎样的皇帝，也要在这磅礴浩大的民心之下折服。这仅仅是小小的一部分。当她俘获所有民众的人心之时，就是等同于她的王朝。
“还有。这几位前辈也听好了。丘县令既然现在在衙门如此的安逸。那么小女子便进言圣上，让你们告老还乡。这句话记得传给丘县令，希望此话也能让你们把自己的嘴皮子封好了。以免圣上下令，闪了你们的舌头。”云婉婷笑了笑，眼中却是寒光闪过，让几个官员都是一阵寒战，背脊开始发凉。
“各位前辈，小女子寒舍有请。”云婉婷作势，微微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