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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锦园

    她在三界之内朋友不多,锦园里的雪莹仙子算是交情最深厚的一位。锦园地处因果山浮崖瀑布的旁边,落谷而建。位于凡界的东南端,能在那里的山头上看到极美的日出。雪莹仙子的修为不高,却很会打点生活,一个人守着一座山,悠闲自在不用说。养养花草,调调素琴,下棋烹饪等都十分在行。她与雪七认识的时间大约有十来万年,两人爱好不同,但性格却极为相近。雪七带着赤蜀过这因果山来的时候,雪莹正提着一只水壶在浇花。

    雪七来得很无声,如果不是习以为常的话,雪莹定然会被吓上一大跳。倒是赤蜀,极为热情地跳了过去,抱住雪莹的大腿,开心地蹭来蹭去。雪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长裙,挽起袖子露出的半截手臂莹泽如玉,长带束腰,恍若细柳。她的头发拿一根绿色的丝带随意捆着,遇风而摆,仿若在谱写韵律的诗篇。她就这么站在晨光中,柔了整个园子。赤蜀终于蹭够了,松开趴在它身上的两爪,极其恋恋地望了她一眼,似乎又有那个扑上去的可能。

    雪七见状,很识相地开口:“要不,将你送给雪莹得了。刚好,带你在身边,不嫌累赘都是强忍着的。”

    赤蜀一脸委屈地爬回来,又满目发光地望着雪莹:“七七说了,这回带我来你这边吃烤田鸡,你会整那个吗?”原来,这小畜生的讨好献媚都是冲着这个去的。雪莹回过头来,放下手中的水壶:“你们两个又没地方吃饭了吧?”

    雪七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斜觑了赤蜀一眼,意思很明显。赤蜀啊呜一声,点了点狼头。

    雪莹仙子却大大表示不同意,斟酌着言词道:“我这里没有食材,怎么能够弄出田鸡?不过,最近两年我却在研究怎么吃狼肉,可是好像红烧油焖比较好,其它的都不中意。赤蜀,这林子里面野狼颇多,要不我们去抓两匹来吧?”

    赤蜀一下跳到了雪七的身后,探出半个头去看她。

    “对了!阿七,你以前跟我说过,怎么着把赤蜀带在身边也是有好处的。至少饿了的话,能够随时随刻找到那么好的食材。”雪莹仙子拨了拨道路旁那开得正艳的月季,却在赤蜀目中带起了一片血色。它索性将那伸出去的半颗头颅也缩了回来,整个狼身都隐藏在雪七身后。

    雪七转过身去,拍拍她的头,“别听雪莹瞎说,我哪会那么狠心啊!你别看她平时那么温柔,可杀起小动物来都是丝毫不眨眼的。说实在话,每次带你过来这边,我都有种把你推向断头台的感觉。”

    赤蜀一声呜咽,摇了摇头:“你不要胡说,仙子她心地好得很,一般都不吃肉食的。虽然厨艺好,但每回过来见她烹煮的都是素菜。如果不是为了招待你我,她恐怕都不会杀生了!”

    雪七的目光一寒:“你的意思是,我比较狠心了?”当即一声冷喝:“雪莹,拿刀来,看我不宰了这白眼狼!”

    赤蜀抱头一窜,到了雪莹的身后。

    雪莹仙子居然缓缓地从袖中摸出了一把短刀,很够义气地递给雪七。赤蜀感到绝望,一下溜到了花丛中,不停啊呜地叫着。雪七的脸色没个着落,望着对面的雪莹,有些茫茫然:“你这随身带刀的习惯,为什么我一直不知道啊?”

    “一个人住在这深林中,图个防身罢了!”雪莹淡淡一说,点着落花小径,踩了两步,似要往园子的深处迈去。走到一座花门前,回过头来,对沾了一身落花的赤蜀道:“你要吃的话,自己去抓猎物过来。”

    说罢,款款而去了。雪七寻思着道:“雪莹说得有道理,赤蜀你身为狼族,是应该具备非凡的狩猎本领。希望你在今天正午前,让我们看到成果。”说着,身形一飘,跟着雪莹掠过花门,去里边的玲珑阁舍里休息了。

    说到底,雪七的棋艺还是雪莹仙子教的。她现在想要挑战仙子,未免有些盲目自信,看不清自己。直到天黑,两人杀了无数盘,胜负如果雪七能按规矩行事的话,那仙子一直赢着都没问题。赤蜀还没回来,两人却不着急,点了一盏萤灯,在一颗老槐树下支两只吊床,悠然晃着聊起了天。聊着聊着,从今晚的月色聊到了三界的未来,再谈起了不古的人性和人心,又顺便说了两句冥界,最后把问题定在了那三修罗之一的蓝猎身上。

    雪莹略微一沉吟,做了个总结:“虽然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但确实是个极品!怎么?一向对此事默默无闻的你来了兴趣?”

    雪七也是一沉吟,驳了她的话,“不是,我觉得那人很有未来。至少,他是有实力的。”

    “这说来说去还是想跟他套近乎啊!”雪莹感叹道。

    月色正好,四野相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凉风拂来,都微微有了睡意。后来,两人又从蓝猎身上说到了禽兽,再从禽兽聊回了雪七。回想这个过程,当事人雪七觉得有些郁闷。头顶是紫夜星辰,满目良光。树叶被风打乱,发出细细的沙沙声。抖落的月华,就着星光,编出梦幻般的色泽来。不远处浮崖瀑布的水击声清亮,流动的风,牵来凉沁的水气。她摇着摇着,似乎要睡着了……

    她现在的脑海中是空蒙的,没有丝毫感想。如果不是赤蜀一声尖利的叫音传来,她可能就这么清明着思绪过夜了。赤蜀似乎是在宣告自己驾到,一声狼嚎足足颤了整个锦园。她和雪莹同时睁开双目,缓缓从吊床上起身,脸色大同小异,都彰显着今晚有烤狼腿吃的气息。

    回来的并不只是赤蜀一物,在它身后还跟了只小白狐。那灵巧柔滑的身段,以及一双妙目流光,眼珠子转啊转的,很像雪七未来的女儿蓝歆。当然,这是后话。雪七有些不解,雪莹也有着相同模样的不解,两人的目光皆投注在这小白狐身上。

    小白狐很害羞,在接触到这两束目光时,绕到了赤蜀的身后。赤蜀的神情带着奇异的娇羞,用前爪在地上刨了刨,看样子是拜内心的激动所赐。

    雪七还是不明白它想要表达什么,看这小畜生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是打死它也不会将这么漂亮的猎物带回来做食材的啊!难不成,不是带回来吃的,而是……顿然,她心头立即窜起一种儿媳妇见婆婆的感觉。表情顿时端得严肃,一下子正襟危坐。雪莹跟她心有灵犀,扮演着无法忽视的公公角色,也跟着慢慢地端肃起来。接着,两人心有灵犀到了简直让人流汗的地步,居然异口同声地道:“赤蜀,有什么事情就先说吧?”

    说罢,即是相视一笑。赤蜀好一阵才将情绪堪堪压下一点,一双狼目中仍然流动着不可告人的光彩,转身将身后的小白狐拉出:“阿雪,来……”

    话到此,雪七立马开口,打断它:“阿雪?为什么要起个我的名字?”雪莹仙子在隔壁的吊床上咳了两声,颇为尴尬:“别忘了还有我。”

    赤蜀不屑地刮她一眼:“什么起个你们的名字?阿雪在这之前根本不认识你们好不?……阿雪,不要怕她们。雪莹人很好的,她不会对你怎样。至于这位穿白衣服的,别看她长得像个鬼,其实比鬼厉害多了!”

    这是什么话!令小白狐一下又惊惊慌慌地躲回了它的身后。赤蜀扇了自己一耳光,连呸两声:“不是,反正不要怕她们啦!她们两个,就跟我的亲生父母一样。”它太激动了,以至于不知道怎么表达情感,几乎到了想什么就说什么就算没想到的也还是会破口而出的地步。雪莹倒是对它的儿子之说不介怀,可是雪七冷哼一声,稍微不乐意:“别这么说,我跟雪莹哪那么厉害啊!能造就如此模样的你……”

    说完,一敛眉,直切主题:“我知道你是看上了这小姑……不,是小白狐。可是,以我的观测来说,它不论修为还是相貌都完爆你好几条街。你怎么知道,人家愿意接受你呢?行了,小白狐,你自己说说来这里的目的吧!”

    她这说的可谓一个晴天霹雳,霹得赤蜀当场就是一阵颤栗。谁料小白狐在听到这些话后一个情绪不控,直直跪了下去,也开口说起人话来:“冤枉啊!母亲大人……”

    雪七被她这一声母亲大人叫得毛骨悚然,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连头发尖尖脚趾甲都没放过地抖了三抖,嘴角隐现抽动:“别这么叫我。如果你硬是想跟着赤蜀报答我的养育之恩也行,但是现在我和雪莹两人都在场,你可以叫她母亲大人,叫我父亲大人。毕竟,我看起来才是比较霸气的那方是不?”

    这回,雪莹仙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连头发尖尖脚趾甲都没放过地抖了三抖,险些一个不稳从吊床上抖了下来。

    赤蜀缓缓然说道:“七七,这个感情的事一向是说不准的,你总不能因为自己没拥有过而全盘否定世间有这东西的存在吧?毕竟,我还是相信一见钟情的。”小畜生说得很动情,很让人涕零。

    雪七抬头望了一回被老槐树遮住的天空。雪莹仙子侧过头来望着她。赤蜀还在孜孜矻矻地说着:“而且,我跟阿雪也算相处了快一天,彼此都相对了解。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这应该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七七,我知道说这么多你也不懂,毕竟没有拥有和体验过,但是请你不要为难我们的真情好吗?”

    终于,雪七的脸色拉了下来,不是为别的,就因它口中屡屡提及‘你没有拥有过感情’。这在她听来,怎么说都有些讽刺,都是好几十万岁的人了,说没有恋爱历史和经验,谁信?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丢脸。因此,面对徐狼的这一番话时,开始恼羞成怒:“你愿意跟它走就走,别到我面前来啰里啰嗦的。本姑娘现在跟雪莹看月色看得正在兴头上,你识相的话,带着这贼犊子,滚!”说罢,又缓缓躺了下来,表现得很是惬意。

    赤蜀急忙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没有要离开你的意思。我是说,以后我们去哪里把阿雪带上好吗?”

    雪七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冷扔下两字:“随便。”

    赤蜀因为刚步入一场恋爱,心情难免有些不同往日的开心,也没怎么去照顾雪七的情绪,对身边的小白狐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带你去逛园子吧!那边浮崖瀑布下的潭水可好了,清清凉凉的,很适合消暑。走吧!对了,雪莹仙子,明天早晨我会去狩猎,至于午饭就包你身上了!”

    言罢,带着小白狐离开了这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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