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窥镜
雪莹跟笑笑都不明白，雪七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是要小畜生领路，她却自个儿走了。
冰宫前有一个巨大的广场，看里面的设施应该是平日里红狼族的显贵们用来练武的。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她走到一个护栏前，摸了摸白玉栏杆，感叹：“这雪狼族的生活过得可真滋润啊！随随便便一根栅栏，用的都是上等的材料。想必你们族长在建设这一块，还是颇为重视的。”
广场上有几个狼人在练武，对于这两人一狼，充耳不闻。雪七指着其中一人道：“莹儿，你看那狼进化出来的模子，可真俊！”
“可别告诉我你脱离长阳的跟踪，就是为了到这里来看俊俏儿郎的？”雪莹找了个好的位置，靠在栏杆边，与她并排站着。
笑笑也跟着靠了过来，企图并肩。但它回望了身后一眼，那里是悬崖万丈，云海飘渺。心头一怵，又往前站了些许。这两位仙子道法高明，别说这悬崖，就算从南天门丢下来都未必摔得死。可它，就不一样了……
雪七也没直接回答问题：“你不觉得有那长阳跟着，做事很不方便吗？我想看看，赤蜀在哪里。”
说话间，嘴角低声一念，袖子顺势抬起，似要遮住些什么。雪莹跟笑笑都看得惊了一惊，再次定目时，宛见她抬起的衣袖上清光溜走，浑圆清澈，似乎嵌上了一面镜子。镜子里面，有些模糊的影像。
“你居然敢在敌人的地盘如此正大光明地施这种禁忌之法！”雪莹汗颜了一句，但也没阻止。
雪七浑不在意，“你觉得就凭几个仙者能知道我这个神级人物在做什么吗？”
她这话说得让天下所有停留在仙门的修道者都很不舒服。这些人里头，就包括雪莹。她摸了摸鼻子，双手往后撑在栏杆上。眼神是幽怨的，语气也是幽怨的，“你在神界，顶多也是个雏儿。”
笑笑却大为不赞同，或许是经过那一役对雪七产生的心理阴影所致。它连忙帮着回话：“这可不是，在我们雪狼族，能修成人形都非常了不起了。更别说，修炼成仙了。至于成神，那是要拿来膜拜的。”
“这就是你们雪狼族败给红狼族的原因！”正在施法的雪七说了这么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抬起的衣袖，转身对笑笑道：“你看看，这是哪里？想不到赤蜀在这里还过得挺滋润的，几日不见，小东西居然长膘了！”小畜生笑笑伸了个头过来，但几番辨认之下没有说话。
雪莹只是在这镜面过了一眼，大有所感：“我看你还是别接赤蜀回去吧！它跟着你，过得可谓是艰辛。但你瞧瞧，在它老爹那里，吃香喝辣生活多营养。都跟你说了，用不着担心这玩意儿的。它爹当年丢了它或许也只是迫于族里的压力，现在好不容易寻回这宝贝儿子，自己地位跟着上来了，爱怜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让它再次流浪漂泊？”
笑笑听得这话，很是看不起地看了她一眼。
“看来莹儿是想在这里打住啊？”雪七叹道。
她衣袖上的镜像里是一个厢房，装潢相当华贵，瑞气堂堂。赤蜀躺在房中一张不知是用什么上等木材制作的卧榻上，怔怔然发呆。从它的眼神可以看出，它此刻思绪的游离。它神态相对从前来说，有些憔悴。可肚子上那明显多出的二两肥膘又很难解释，它在这里过得有多不尽如意。
“它在想什么呢？”虽然同为狼类，但毕竟没相处过，笑笑有些不懂。
“你先告诉我，这是谁的房间？”雪七重复了问题：“而且这房间在什么地方。”
笑笑闷了半刻才回答：“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是族长的房间。以前在我们雪狼族，是给族长住的。”
“既然是猜的，你为什么又要说是族长的房间？你该不会看它装修得好，就胡乱诌了一个吧！”雪莹闲淡地搭着腔。看到赤蜀这么个情况后，她是更加放心了。都有意回锦园收拾点行囊，过来住个十天半月的。反正雪狼族跟红狼族的恩怨也不干她事，小畜生们爱打打去，别打扰她在冰殿中清凉度日就行。
笑笑这回答倒是相当肯定：“因为以前在雪狼族，我算是个跑腿的。除了族长的房间，大部分都去过。”
“哦！你的意思是，赤蜀被它老子关起来了！”雪七道：“不过，看情形想也想得到，这地儿除了它老子，谁能让它过得那么滋润。不过，这它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本质上说，它娶了红狼公主，就不可能这么优待赤蜀。而且，你看将小畜生养的，多肥润。赤蜀跟在姑奶奶我身边，平日里见了，只能说骨骼清奇啊！哎，爹娘果然还是亲的好。”
雪莹仙子也是个人才，就不过略略掠了镜面一眼，就在心中将事情的始末摸得差不多了，“赤蜀这是被它老子给软禁了吧，想要逃出去但又无能为力，因此才窝在这榻上发白日梦。不过也是，以它这样的性格，还有它老子的地位，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它被抓回来，只能被软禁。整个红狼一族对它的仇恨可想而知，尤其是七七你还杀了它们的族长。赤蜀它爹能保它在这里圆润地吃着就不错了，不知道私底下那个公主来找他闹过多少回！”
“不过，我看它爹也不像个这么有魄力的主儿啊！那天到最后时刻，虽然站出来了，但无疑是情势所逼的。把赤蜀带回来，他怎么能保证小畜生的安全呢！”雪七质疑地望着镜子里面。
雪莹却不赞同她的看法：“你跟赤蜀它爹认识多久了？就这么妄下定论？而且，若不是有几分实力，它是怎么娶到红狼族公主的？”
“这说的也是……”雪七觉得鼻子上落了点灰。
笑笑适时进言，“虽然赤蜀它爹做了族长的女婿，但是我听红狼们说起过，它一直被公主管得服服帖帖的，你们可别太大意了！”说话间，狼头越过雪莹的身子，又往这边靠了靠，“等等，你把镜像调一下，我怎么看到门外边晃过了两个人影。”
“视力这么好，经常偷看美女洗澡吧！”雪七随口来了句，但也不忘了手中的动作。右手双指一拼，指间两道蓝光激射而出，直打镜面。镜面的浑圆一晃，仿佛水银般淌了淌，随后又恢复了平静。而镜子里的影像，却已然更换。
这是一座小院，院中树木青翠，鸟鸣阵阵。阳光掠过的影子里，点了一路碎花，黄白两色，有如碎纸般。周边廊道相环，翠宇红阁。青砖碧瓦，朱椽粉墙。
“呃，想不到这屋子的外头是此番模样！看上去，完全不似一个歃血男儿的房间，倒像是……某个女子的闺房……”雪七有些谔谔然的收回了手。
笑笑在一边，险些跳起来：“以前这里不是这样的，我们族长在的时候，这外边基本上都是用来晨练的。庭院里哪有这些花啊草啊树的，而且这个墙壁还有柱子……怎么都被修改过了一样……”
“赤蜀完了！”雪莹只说了四个字。
“仙子何意？”雪七只回问了四个字。
“唉！”雪莹叹了叹，“阿七，都这样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赤蜀它爹真的是个妻管严，不然就是个伪娘，一大老爷们谁愿意将自己的厢房外布置得如此玲珑蕴秀。小畜生现下里的几天能过得如此顺风顺水，怕是想给它狼生中来一次回光返照。人间的大牢里有个说法，叫上路饭。只不过，你这赤蜀的上路饭吃得比别人丰富了些而已。”
笑笑一个心情不控，差点叫出声来：“什么？！我就知道它们红狼族没一个好东西……”
“你且看看镜中的景象罢！”雪莹仙子感叹着。
镜中的影像还是那个庭院。而此刻，院中却添了三人，皆是红狼修成的，有两个尾巴还露在外边。他们的手上提了几个篮子，低着头在一边议论着。
“这估计是那雪狼族的小子的最后一顿了，我们公主也真的是……”
“什么真的是，那小子命好，在族长的保护下能安然在这里待上几天，不然早就被杀了。想想它的同伴杀了我们族长，公主能忍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按我说，带它上来的当天，就应该把它给宰了。”
“嘘！小点声，可别让族长听见了。虽然他不能将公主怎么样，但对付我们，随便拉个理由便可以抹脖子了。毕竟这里头关着的，是他亲儿子。”
“唉！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早一点将事情办了，也好早一点回去交差……”
从他们的谈话里，完全可以判断出，他们接下来要去干何事。雪七当场就有些不淡定了，身子一怔中，俨然要走。
“七七，别冲动！”雪莹一把按住她，“你再将‘幻镜’调一调，我想知道这看守赤蜀的红狼侍卫有多少。”
这不调不知道，调过来后，简直吓了笑笑一身虚汗。就这么个小院的外边，居然整整齐齐地围了八千狼族勇士。并且看那体型，都是久经沙场的。雪莹的表情倒没多大变化，笑笑却忧从心来：“这可如何是好？”
雪七依然按捺不住，欲要动身。
“我们不妨先想个法子再过去。”雪莹的手依然按她身上。她回过头来，神色不耐：“再想法子，可能赤蜀真的要一命呜呼了！莹儿，莫要考验我的耐心。难道我一个神者还怕这几匹红狼不成？”
雪莹默了默，“你不要老强调自己的阶品，这个大家都已经知道。这八千红狼勇士，别说你，我都不怕。但是，你不要忘了它们的背后有高人。”
“我不能因为自己怕，就眼睁睁地看着赤蜀被人下毒手！”雪七的语气依然凛冽，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而且蓝猎的行踪诡异，御龙生修为又不如他，根本不可能像我们这样捏个‘幻镜’出来窥探他的行踪。若是他三年五载都没找到人呢！我们岂不是都要到这里等死了？”
“但是，你这样一闯进去只会打草惊蛇。”雪莹告诉了她这么一个事实。
雪七摇头，目光哀怜地望着她，里面沉淀出的伤痛，如同风般掠过，“赤蜀自小跟着我，莹儿，这种感情你自是不懂的。我不要这小畜生能回报我给我什么，我只要它平安就好了。现下里，你要我隔岸观火就这么看着它被谋害，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雪莹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雪七拉开她的手，复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请你放心，我此番前去会小心行事的。如果我跟赤蜀万一落了个好歹，记得替我收尸就好。”
雪莹抬起头默默地望着她。在她意向中，她是难得这么英勇的，尤其是为了别人。雪七活了这么久，一生波折重重颠滚于浪海，能平安至今靠的就是遇事保命第一的原则。今天，她此番模样，倒是第一次见了。也是吧！以前，大概是没找到一个自己这么在乎的……
“还有，告诉御龙生，那劈天裂月刀送给他了！”雪七最后说了这一句。
说完，捏诀准备闪身。
眼见得她离去的方向有些错位，笑笑急忙大喊：“族长的厢房在东南方，别弄错了！”
完话后，眼前已没了雪七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