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战事
村隐镇
左将军龚渠早在一月之前便率兵驻扎在此地,护一方百姓安宁,也时时刻刻的等和着西凉的开战之日。
十年前,西凉败于夏怀渊之手,损兵折将数十万,夏怀渊甚至长剑直指西凉帝都——沔城。
上任西凉君主容轲知形势不妙,亲自率皇族臣服于殿前,承诺年年向天盛纳贡,只求不亡国,天昭帝准许了,西凉从那时起便开始了俯首称臣之路。
容轲自认是西凉皇族的罪人,战败让先祖蒙羞,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了。留下西凉一个烂摊子给下任君主。
接任帝位的是容轲的四子容郇,他继任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堪当大任。而是因为容轲的前三子皆以战死沙场,只有这一个儿子在世,没有别的选择余地。
据天盛的情报来看,容郇论军功论才干谋略都远不如前面几个哥哥,所以天盛并未把他放在眼里。
可谁知就是这个不甚惹人注意的新任西凉王,在十年之后,直接挥兵南下,气势汹汹,直冲着天盛而来,并打着为先王雪耻的旗号剑指天昭帝。
容郇韬光养晦多年,就是等着这一天。天盛内传出消息来,天昭帝改革,失了民心,引起了老派大臣的诸多不满,朝廷上有人愿意与他西凉合作,里应外合,报了当年险些亡国之仇。
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容郇不愿放过,也不可能放过。如今,天盛镇国将军年老,早不带兵。所以能派来的人只有一品将军夏怀渊,这是他们的老对头,也是他们恨了多年的人。
他若领兵,定让他丧命于此。
可又传来消息了,带兵的是夏怀渊的门生龚渠,率兵十万,驻守边关。
容郇大怒,摔了手中的杯子:“为何不是夏怀渊带兵。”
下首之人见龙颜大怒,回答的战战兢兢:“回陛下,如今天盛内部不稳,夏怀渊是天昭帝的宠臣,自是要留下他的。不过微臣听说这个龚渠是夏怀渊一手带出来的,跟随他打过不少大小战役,也不能小觑啊。”
容郇皱眉:“那便让上将军迎战吧,切记,我西凉论兵力论主将皆不敌天盛,要尽力智取,争取夺下边关城池。”
“微臣明白。”
容郇虽说是急于报仇,却绝不是个没脑子的莽夫,十年前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亲眼看到他那意气风发,在他心里如同神祗的父亲如何被打败,又是如何一步步委曲求全的签下降书的。
十年了,这场景一直是他心中的愤怒所在,身为帝王君主,当护得百姓周全安逸,进一步开疆扩土,泽被子孙,可他却要年年向天盛纳贡。
新下来的稻米他还没享用便要送去天盛,新挖掘的矿石他还没佩戴便要献给天昭帝。他这皇帝,当得着实窝囊。
可天盛太强大了,他年幼之时随着父皇去过天盛,见过那个少年登基的天昭帝。那时的他已显出非凡的帝王之势,虽年少,却锋芒毕露,更胜他的父皇。
他一心成为那样的帝王,却处处受压制,如今——是时候卷土重来了。
两年后
西凉天盛的军队在邙山脚下已是胶着两年之久,却难见胜负。天盛兵丁强壮,龚渠用兵如神。可西凉历经十二年,早已不若当年那般软弱可欺。他们善于智取,如容郇所言,若是打不过便迅速撤退,但时不时的叨扰边境百姓,让人不胜其烦。
天昭帝大怒,他的改革,四王之事,边关战事,如今都难以决断,朝臣步步紧逼,四王暗藏祸心,连那个一向不参与朝政的玉王也来掺和一脚,说是与外敌勾结,私下意图不轨。
他早知玉王心思不浅,谁成想他现在才出手,既然如此——那便一并收拾了吧。
他楚望霄十二岁登基,少年天子,上位之时内无母族相帮,外无辅臣相辅,唯有一长兄州王兢兢业业,一步步走到今日。
他有角逐天下之心,吞并四海之势。古人言:王者不现,难归四海。他的父辈祖辈代代流传着这句话,都曾想过自己便是那能一统天下的王者。可是他们都失败了。
他是王者,四海归心,可四王的存在阻碍了他的脚步,他从登基之始便绸缪规划,四王和王族不睦已久,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一是因为开国帝王与四王初代家主的誓言,世世代代相辅相成,永不篡改天命。
二是因为都不敢轻举妄动,若是败了,那便是灭族之灾。
但是,他是楚望霄,他是天昭帝,不能让他的子孙后代再受四王的钳制,他要留给他的后辈一个锦绣万里的河山。
玄桑
朝悔如今已是十九岁。自古美人者,以繁花为容,柔月为神,神玉为骨,倜傥秋水之姿。
如今的朝悔比两年前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仙人的出尘形态和风骨,倒是愈发的和玄景神似了。
“朝悔天资聪颖,再加上为师两年的*和玄桑至宝的辅承,出世之时不晚矣,朝悔可有准备?”玄景凝视着朝悔的侧颜问道。
“谢谢师父的悉心栽培,朝悔——准备好了。”两年的时间,她日日夜夜思念着父亲母亲,正是这种信念让她一丝不敢懈怠的随玄景学艺习练。如今她的八卦象术,奇门遁甲,兵法武艺虽不如玄景,却也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奇才。
山下的战事,天盛朝堂的动荡,这两年的形势愈发严峻了。玄景知她思乡心切,曾派人去了京城,打探夏家的事。
夏家这两年虽是权势如日中天,可夏怀渊却再无笑颜,薛柔也是日渐衰老,夏府氛围死气沉沉,她的嫂子生下一子也未能挽回家族的哀伤之势,这一切都源于这个人——夏梓汐,朝悔,她的离去带给他们太多的痛苦了。
玄景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朝悔,他不能阻碍她的脚步,只能助她一臂之力,做她坚实的后盾。
朝悔痛不欲生,她年少的不羁与痴狂,竟给家人造成了这么多的伤害,她悔恨不能自已,却无力回天,好在她还活着,她还有机会挽救自己的错误。
那一夜,玄景第一次离朝悔那么近,她抱着他哭了一夜。一夜的泪沾染了他的红衫,胸前的痕迹干涸复又湿润,他的心第一次如此悸动,最后还是伸出了双手抱紧了她,想给人以最后的温暖。
百年来,他的心终于充实了,他的人生不再孤寂惶惶,他的余生——为她而活。
玄景深知朝悔的心结与犹疑,她悔恨却无颜面对父母。所以他私下派人去撅了“夏梓汐”的墓,也算是给夏家一个警示,至于如何处置——与他何干?
一年前,夏家族墓发水被淹,奇怪的是只冲了夏家嫡女的墓,把里面的棺椁冲了出来,夏怀渊大怒,处置了看守墓园的仆人。他的女儿,年少早夭已是不幸,死后怎能遭受如此耻辱。
可谁知,当墓园修葺一新,准备再次下葬之时,抬棺之人发现那棺木甚轻,里面不似有人。按说,两年时间,无论什么人都化为枯骨了,可夏怀渊爱女心切,冒着叨扰死者的危险命人开棺。
为此事,夏家宗族和他大闹了一场,薛柔也和他大闹了一场。
夏家宗族认为天降大水,却独独冲了梓汐的棺椁,是夏家祖先不满把出嫁之女葬在族墓,夏怀渊应顺应天意,把夏梓汐移棺出陵。
薛柔则是认为梓汐早死,若是再开棺定会打扰了她在下面的清净,她这两年吃斋念佛,全凭家人的关心才苟活于世,可她的女儿不能再有意外了。
夏怀渊明白她的心思,却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人开了棺,埋在地下两年的棺材,灰尘呛人,却无人掩面。纵使希望渺茫,人的心念不灭。
秦逸阳也来了,一年前夏怀渊实在是看不过去他的模样,告诉了他梓汐已死的消息。当时他便昏厥了过去,第二日醒来之时却是神智清明。
可只有亲近之人可看得出——他不一样了,话更少了,笑容不再,每日也不在读书习武,只盯着手中的红木簪子,不是痴傻,更似情痴。
他此时也盯着那棺木,只等最后命运的审判抉择。
“开棺。”棺木早已封死,是匠人用工具硬撬开的,若是里面有尸身,这棺木也是要不得的了。
薛柔整个人趴在夏怀渊怀里,重开棺木,无异于往她心上捅刀子。
夏怀渊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生怕错过了什么,他是男人,是家主,不能倒下。
夏梓瑶也从郭家赶来了,如今的她是定国侯夫人,上任侯爷已死,侯夫人成了老夫人。郭远飞力敌世子,继任侯府,成了赢家。
当然,这背后离不开夏怀渊和南王的较量,可苏家事情太多,南王忙着为自己筹划,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女儿。苏如画也是个不顶用,苏如婵和世子败局早定。
梓瑶也与早年大不同了,她早年高傲却是小女儿心性,可这一路明刀暗箭厮杀过来,她早已看清了自己的枕边人。
郭远飞虽是最后赢家,却早已不是当年和她初见那个光风霁月的公子了。两人虽是夫妻,却更像是盟友,她是夫人,她有儿子——这就够了。
可是她如今的这一切都是梓汐当日的力保得到的,她如今安享高位,有夫有子,她的妹妹却深埋于地下,不见天日。
她无数次的梦魇,梦中从儿时到长大,梓汐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的心里反复盘旋。她不懂,她的妹妹那等聪颖豁朗的女儿,怎会又如此际遇。她也不懂,她这等愚笨不堪之人,又怎会容封诰命。
所以她艰辛,天不亡人,梓汐没死。
棺木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打开,众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匠人的动作。
“嗡……”厚重的棺材中竟是空无一人,薛柔痛呼出声:“我的汐儿……”
众人虽早有期盼,却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夏梓汐——不见了。
夏怀渊却是心思沉重,他们当日都是见证梓汐下葬之人,如今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梓汐故去三年了,三年前,御医看过,名医看过。的确是油尽灯枯之势,可如今,人呢?若是她活着,为何不回家。可若是她死了,又是怎么出去的?
薛柔想的远没有那么多,她坚信梓汐没死。她的双手紧紧的抓着夏怀渊的衣襟,声音因为过于的欢喜已是颤抖:“老……老爷,咱们的汐儿没死,她没死啊,咱们去找她,我们快派人去找她啊……”最后一句,已是嘶吼。
梓瑶上前扶住她的身子,低声安慰:“母亲,汐儿没死,那她定是在某个地方的。母亲不必着急,只要汐儿在,父亲一定会找到她,我也会叫侯爷派人一同找寻的。”
梓汐若是活着,无论如何,已是万幸。
夏怀渊却另有打算,梓汐必须得找,可这事切不可宣扬出去,如今局势紧张,难保不会有有心人拿这事做文章。“此事——不可声张,若是有人传出去,我定不会饶了他。”
周围都是夏家家奴,都是可信之人,夏怀渊不过是为了稳妥罢了。
他一会去便即刻派人去四方打探,他终究想不明白其中关节所在,汐儿,你究竟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