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比划
刘福性子腼腆,后来也偶尔说上几句。薛悔却从来都不说话,只看着玩闹他们但笑不语。
有几个胆子大的嘲笑她,说她没种。本来她就性子温和,和这些糙老爷们不一样,这种大家都参与的活动她不参与,更是显出与众不同来。
刘福有心护着她,说我这个兄弟天生不爱说话,就别为难了。谁知道那几人以为她软弱好欺,不依不饶的起哄。
薛悔知道这些人不过好玩,并无恶意,她却偏偏生出了逗弄的心思。她清了清嗓子,大喇喇的站起来坐到了人群中央:“既然众位弟兄想听我讲,那我便给弟兄们讲个花魁的故事。”
所谓花魁的故事不过是她想起了凤栖的事改编的,凑个热闹,图个好玩。
“小弟年少之时曾跟随家父去过一次京城,这京城是什么地想必大家都清楚,那可是咱们天盛的根基,天子脚下啊,就连那花魁也是和别处不一样的很。”她边说还为了增加效果的边吞口水。
底下有人问了:“薛兄弟那么小你爹就带你喝花酒啊?”
刘福出来维持秩序:“想不想听啊,想听就别捣乱,听薛老弟说。”
这群大老粗,穷的叮当响,那青楼的花魁在他们心里就和天仙似得,看得见摸不着,一个个都心痒的很。
朝悔继续胡编乱造:“京城有一花楼,说是天下第一花楼,叫凤栖楼,凤栖楼里的花魁名为凤栖,取的是凤栖梧桐之意。小弟有幸,正赶上了花魁拍卖的日子,话说这凤栖不是一般女子,年少成名,和许多王公贵族,世家公子都有一段风流韵事呢。传得最广的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玉王是她的入幕之宾,两人琴瑟和鸣,一时传为佳话。”
这两人都是她恨极了的,拿出了编故事也不为过。
“即是花魁,这凤栖的长相自是没的说,小弟见她一眼便是魂不守舍。她那眉如远山一般,黑色若墨,眉形细长,向上微挑,据说是用最好的箩黛细细勾画出来的。她那眼似深渊一般,黑白分明的瞳孔,看你一眼就让你心神荡漾,只想迷醉进去,那睫毛更是一扫好像要扫到人心里。”
“还有那肌肤胜雪,好似最好的胭脂凝出来雕成的玉人儿,不知摸上去是怎样的润手呢。”她说到这时,几个汉子都揉捏着手,好像自己真的摸到了。
薛悔偷笑:“可最妙的还是这美人的长发,七尺长发及腰,如最润最滑的锦缎,要是人躺上去不知道有多美。她那细腿隐在层层罗裙之下,绯色的细纱让人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却引起男人最深处的遐想。当时好几个男客直接要冲上台去抓住那美腿呢,却被龟公打出去了。这凤栖啊是凤栖楼的至宝,怎么可能让我等普通人染指呢?”她的声音隐隐叹息,露出美人求而不得的遗憾来。
已经有人忍不住催促了:“薛兄弟,那后来呢,美人归谁了?”他们这些人,只听过京城繁华锦绣,却从来没去过,好不容易有人说,怎能不好好听听。
薛悔复又开口:“这美人嘛,自然是跟了那上位者了。凤栖跟了玉王,藏在了王府里,再不见世人。”
底下人听的心潮澎湃,知道最后的结果难免遗憾。薛悔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可是……我还听到过玉王和凤栖入洞房的美事。”
下面都是一群狼,一听这话眼睛直发绿:“薛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薛悔又清了清嗓子,下面马上有人递上了水,她满意一笑,孺子可教也。
“这玉王啊,是圣上亲弟弟,更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家中美姬艳妾众多,当真是享尽了齐人之福。据说他因为妾室太多,夜夜笙歌难免亏了身子,就想出了一个侍寝的法子:每晚睡觉之前,他都让仆人牵一只羊去姬妾处,那只羊停到了那个美人面前,他便召谁侍寝。是以那些美人都竭尽心思的让羊选自己,有的拿草引诱,有的甚至牵来了母羊。”
这故事是她前世看一帝王羊幸的故事想起了的,按到玉王身上是便宜他了。那些汉子一听便大骂起来:“这些王公贵族还真他娘的会享受,这些美人配他们真是白瞎了。”
朝悔明白他们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也不戳穿。“言归正传,这玉王善享受,洞房之夜又怎可能放过那娇滴滴的美人呢。我听说啊,他竟是把凤栖绑到了那八尺大床的床柱上,供他玩弄,那美人先是沐浴熏香,洗了花瓣澡,这花瓣都是侍女赶在晨露之前亲自采摘的,芳香四溢,满屋子都是甜香呢。玉王先是向那美人身上倒满了极品御尊酒,然后亲自上前口口哺进了口中,这美人衬得酒更香,金波映的人更美,那场景,啧啧……我等是无福消受了。”
“后来玉王竟是将那瓜果梨桃全部倒到了美人身上,边尝水果边尝肉,各位弟兄且自己想象吧,小弟累了,就先睡了。”她看着那一个个涨红了脸的汉子偷笑,有几个甚至起了反应。让你们为难我,还不是自讨苦吃。
这一夜,怕是出来薛悔没人睡得着了。有几个人想着那场景出去冲了好几次的凉水澡,这真不是人受的罪。
可也是从那日起,薛悔在兄弟中的威望直涨。男人都是肉感动物,虽然吃不着还遭罪,可总爱听朝悔口里那些新奇的故事,他们也涨了不少见识,原来男女之间还能这样。
可怜的薛悔本来是想逗弄别人,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夜夜给人家讲故事讲的是口干舌燥。就是不知道她那一直想把她教导成大家闺秀的娘亲听了是什么反应。
十个营,每个营都是白日演练,晚上围在一起比划,六营的人多纯朴,不爱与人争斗。可这里是军营,都是男子哪能少了那争强斗狠的心。
一营的人身份多少比他们高些,有几个父亲或者亲戚是小官的子弟。在薛悔看来,这些人不值一提,可在这些莽汉子眼里,那都是贵人,惹不得的。
刘福是个良善人,他怕薛悔不小心惹了人家,不止一次的提醒过,离那些人远些。
可我不找山,山来找我。那些人进军营可不是什么报效祖国的,而是听说四王家都派了子弟前来,四王是什么人,他们边境小臣心中的国之栋梁。他们都不怕威胁的派了子弟,那这仗必胜无疑,所以这些小官也让自家孩子出来蹭个官当当。
这些子弟每日插科打诨,大事不敢干,挑衅还是做得不错的。这不,他们早就看六营的人不顺眼了,一群泥腿子装什么人才,还韬光养晦呢?
所以他们之中一名为樊齐的人开口了,他是县丞的亲侄子,周围人以他为首。“你,出来和我比划比划。”他手里拿的草叶,指的却是刘福的方向。
其实这樊齐也没什么本事,不过装腔作势,所以挑了个最弱的,刘福闻言涨红了脸,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薛悔负手而立,眼中带笑的看着这帮人:“要不我和大哥比划比划。”话说这番齐长得还真不赖,刚毅挺立的眉毛,邪肆不羁的笑容,若不是在军营里,也是个受欢迎的二世祖呢。
樊齐一挑眉,上下打量了薛悔一番,这小子也不怎么样。“那好,你就你。”
他接过一营人扔过来的长矛,军队物资有限,那些刀枪都分给了将军,他们这些新兵有长矛就不错了。
薛悔却什么都没拿,准备赤手空拳对阵,樊齐倒也不是个小人:“兄弟,你不拿武器那是我欺负你了。”
薛悔面露嘲弄:“对付你,还不用武器。”她的武器是弦凝,出手必见血。
樊齐却以为她是看不起他,怒火中烧,非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他手中的长矛飞快的出手,可动作在薛悔眼里看来实在是慢。她眼睛都不眨的闪过,却不愿动手,怕伤人。
樊齐一矛扑空,好不容易站稳之后又回过身来继续出手,一来一往已是几招,周围人都看出了薛悔是不愿出手的,樊齐却觉得自己备受屈辱,这么个人竟然还敢瞧不起我。
“姓薛的,你出手啊。”
薛悔不徐不疾的闪避着:“真想叫我出手?”
樊齐怒极,嘶吼着:“出手。”
薛悔无奈的轻轻摇头,这人真是执拗。谁知还没等众人还没看清她的身形,眼前的人就没了,再见人影时她已在樊齐的身后,只一脚,樊齐便轰然倒地,她怕伤人,用力不大,可樊齐毫无防备下,那倒地的声响极重。
周围人惊呼出声,刘福哭丧着脸来拉薛悔:“这事都怪俺,你说俺和他比划大不了就是被揍一顿,现在你把他打伤了,他可是不会放过你的,这可怎么办啊?”
薛悔却不见着急,樊齐这人,虽不甚磊落,却也不是个小人,他不会如何的。薛悔上前一步走到樊齐面前,他已经抬起了头,却自觉无颜不愿起身。
薛悔伸出了右手递到他面前,他抬眼看她,朦胧的月光下,那人眉眼清晰,表情却无比真挚,不见一丝嘲弄之意。
他抬手,她一把将她拽起,两人四目相对,竟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樊齐却突然转身朝着薛悔单膝跪地,双手拱起:“还请薛老弟收下我。”
朝悔仓皇的后退一步:“樊兄这是何意?”
樊齐的表情凝重,他进军营已久,整日和那些乌合之众在一起,听着那些人对他的曲意逢迎,内心难免膨胀,自觉只要战事一起,他便可上阵杀敌,再无敌手。可谁知这小小的一次比划便试出了他的真实水平。
他樊齐自诩猛将,实则不过是一届小罗喽,怪不得人家薛悔不愿与他动手,心念一转,他陡然生出拜师学艺的念头来,沙场无情,多学点本事不求封妻荫子,只求保命也好。
“请薛兄弟收我为徒,传我武艺,我定为兄弟效犬马之劳。”
薛悔忙扶起他:“樊大哥多虑了,你我二人今日不过随着营中兄弟比划一番,无论输赢,皆是兄弟情义,如今大哥这般礼让不是让我为难吗。”她如今只想尽快赢了这场仗,然后回家见父亲母亲,不想多添麻烦。
樊齐却是个执着异常的人:“我之前待兄弟多有不周之处,还请薛兄弟不计前嫌。如今我们同在这邙山大营里,咱们就是亲兄弟,以后上战彻需要互相照顾。西凉狗贼自十年前范我边境,杀我百姓,当时我的亲生父亲便是死在了他们手里。我本以为我此次参军可亲自为父报仇,可一看薛弟兄才知道我的想法多么愚蠢,以我现在的水平怕是还没出去就被杀了,我不怕死,却怕不能报仇,还请兄弟成全。”
他言语诚恳,说的也是实话,当年他不过十岁孩童,却亲自看到生父惨死于西凉军的剑下,死相异常惨烈,是他一度的恶梦。好在后来他的县丞叔父收养了他,又请人教他习文断字,却偏偏不让他去报仇。
他心知叔父用心良苦,可杀父之仇不能不报,如今遇到薛悔这等高手,又怎能放过。
薛悔是心善的人,他看到樊齐,便知这边境十年前的战争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樊齐是幸运的被收养,有的孩子却直接死在了敌军的剑下,马蹄下,血流成河。
她的父亲,是天盛最伟大的将军,她是父亲的女儿,不能败了他的威名。
薛悔手下一用力,樊齐随身而起:“薛弟兄?”
薛悔笑容真挚:“我可以和大哥一起习武,但是切莫提收徒之事了,我们平辈论交便可。若是大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樊齐喜不自已,兴奋的一手捶上了薛悔的肩:“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以后叫我大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