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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坦言

    梓汐悠悠醒转之时,枕边已空。这人还算是有分寸,知道在夏家不能乱来。

    用早膳之时,她才从薛柔口中得知楚望霄已经回宫了,夏怀渊也去上朝了,还特意留话给她今日便不用上朝了。

    梓汐脸一红,慢慢的蹭到了薛柔身边:“娘亲,你是同意了?”

    薛柔斜睨着她,还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就是这般执拗,娘亲不担心别的,就担心圣上九五之尊,若是有一日不顺着你了,你该如何?但我看圣上是个有心人,不会轻易许诺,倒是你,婚事不顺,如今好不容易定下了,便收收心吧,别再让娘亲担心了。”

    梓汐知道薛柔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应承道:“娘亲,女儿省得的。”

    这日楚望霄和梓汐约好了一起去法音寺见子闻大师,数年不见,大师还是一如往昔的仙风道骨。梓汐却不知道原来他和楚望霄还是旧识。

    “许久未见,子闻可好?”楚望霄问。

    “圣上挂心了,贫僧世外之人,一切皆是随缘。倒是夏小姐,数年不见,身可安好?”他和梓汐当年匆匆一见,却看出此女命格不同,也是他断言了梓汐和秦逸阳无望的情缘。一语成谶,兜兜转转,这两人身边人都已不是对方。

    梓汐以前不信,如今渡劫归来,心中倒是虔诚了许多:“劳大师牵挂,梓汐历经劫波,好在佛祖庇佑,方能化险为夷。”

    子闻笑言:“佛祖在人心中,小姐自有佛性佛缘,才能诸事安然。不过——依贫僧看来,小姐如今的命数已变,未来定是遇难成祥,事事顺心的。”以前的梓汐,虽然出身富贵,身上却有着笼罩不去的烟气,如今那股烟气已散,他才看出些许不同来。

    楚望霄不知其中缘由,问道:“子闻以前为汐儿看过八字?”

    子闻大师早已看出两人关系的不寻常,但笑不语,出家人不打诳语。

    梓汐坦诚交代:“是我那时和逸阳哥哥定亲,母亲请大师帮我们合八字。”

    楚望霄挑眉:“哦?那结果如何?”

    梓汐笑:“当时的结果望霄难道不知,一死一疯,当日大师所言非虚。是梓汐狂妄了。”

    子闻大师笑:“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小姐的命数,当日贫僧也是参不透的,不过如今倒是可以看出些门道来。”

    楚望霄道:“我和汐儿今日便是让子闻帮我们看看姻缘的,世人皆道子闻是高僧,一眼便可断吉凶,今日朕便亲自试试吧。”子闻一代高僧,竟然被世间的小儿女拿来算姻缘,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子闻大师却摇头轻笑:“圣上九五之尊,小姐则是凰命,这八字,算也罢,不算也罢,你们都是要在一起的。”

    梓汐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不怕,可薛柔那边总得有个说法。谁知子闻话音一转:“可是——”

    梓汐忙问:“什么?”

    “小姐命中还有一男子,是凤命,凤主男子,凰主女子,他是你一生最重要的人,他的命数也是极为特别,至于来路如何,还要看你们的缘分。”寥寥数语,却参透了梓汐的一生。

    梓汐一怔,凤命?她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那无双的凤眼,是他吗?楚望霄看出她的呆滞,霸道的搂过她:“汐儿在想谁?”她一生最重要的男子是他,也只能是他。

    梓汐讪笑:“小女谢过大师。”

    子闻看着他们,但笑不语,随即飘然离去,世人皆痴,他渡不了终生。那瘦削的身影竟与玄景有几分相似,他们都是谪仙,不过是一个不染纤尘,一个狂傲不羁罢了。那人——不知现在如何了?

    从法音寺回来,楚望霄就发现梓汐的心不在焉,他知道她消失的这三年一定不会是她那样轻描淡写的一代而过。什么环境和信念能把一个从闺阁出来的千金小姐变成一代女将,将她那本来用做绣花的手变为上阵杀敌的利刃,让她步步为营的成为第一女将,其中艰辛酸楚可想而知。

    可她不说,他便不问。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与信任。

    梓汐把自己从绵长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叹道:“望霄,我知道那人是谁。”

    楚望霄默然:“恩。”

    梓汐挑动他的指尖:“他叫玄景,也——是我的师父,我所学的功夫心法和八卦五行都是源于他,当日也是他救了我,让我能重新归家。我对他——无比感激。”

    楚望霄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汐儿心里有他。”不是问句,是阅尽千帆之后的了然。

    梓汐坦然点头:“他对我如兄如父,恩同再造。”

    楚望霄爱抚着她的发丝:“若是有机会,朕随你去看他。”一个男人最成熟的体现,便是包容。爱她,便可接受她的一切。

    梓汐如释重负:“谢谢你,望霄。”

    时光如水,缓缓的流。苏如画的“肚子”也大了起来,后宫人争相巴结着,前朝楚望霄却对南王一派的打压更严厉了。先是将在边关违抗军令的四王子弟全部处斩,随后便是以腐败为名整治了一批南王手下的官员。

    一时间,朝堂人人自危,南王却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他苦心孤诣多年,如今就等着宫里的女儿生下皇子,便可一步登天,谁知这关键时刻竟出了岔子。

    “圣上如今对我们四家的不满已经摆在明面上了,我们若是不及时采取手段,下一步怕是就要抄家灭族的大祸,实在是不可坐以待毙了。”南王极力鼓吹着其他三王,独木难支,四王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北王唉声叹气,他反不反都是做臣子的命,还是规规矩矩保命才是上策。

    东王则劝道:“我们的子弟太多,又多年疏于管理,圣上也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才惩罚了几个,还不是嫡出的。我看等风声过去,也就没事了,我们的先祖和楚家先祖立下过誓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是不敢贸然违诺的。”

    南王看着他们一个个唯唯诺诺的样子,真是怒其不争:“如此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我再派人叫你们。”

    一场密谈不欢而散,南王还是游移不定,派人向苏如画送去了信。再不决定,错过了最佳时机,便是再难翻身了。

    苏如画正在安心“养胎”,收到信不禁一笑,她那爹爹终于利欲熏心,忍不住了。

    “告诉南王,本宫会——一切配合。而且圣上怕是要去掉未来太子的母族,还请父亲——早做打算。”只有一句话,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南王收到信果然大惊。若是苏如画产下皇子,以如今的局势,必然会立为太子,可是画妃母族强盛,他南王又要国丈加身,天昭帝驾崩后,天下易主是大势所趋,楚望霄想守住楚家江山,灭掉四王,也不是不可能,至于先祖诺言,为了这万里河山,不守也罢。

    南王连忙回信,一切按计划行事,成败也就在此一举了。

    苏如画当夜便去了隆正殿求见楚望霄。他笑得体贴:“爱妃身子沉,有事让寡人去看你便好,何苦要来这一趟。”苏如画险些就把这一切当真,可他眼底的微光带回了她的理智,苏如画,你输了,一败涂地。

    “圣上,南王——有动作了……”她终究做不得他那般天衣无缝,揭发自己的父亲,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楚望霄脸上无喜无悲,好似一切都在筹谋之中,运筹帷幄二十年,这一刻真正来的时候,并没有预想一般大快人心。“爱妃辛苦了,事成之后,朕自有重赏。”

    苏如画戚戚然:“臣妾不求赏赐,只求圣上放过我的母亲,她一届妇孺,不懂世事,还请圣上给她一条活路。”

    楚望霄应下:“朕答应你,也请爱妃认清自己的位置。”这是提醒,她能出卖自己的父亲,便也能出卖自己的丈夫,他——不从未信过她。

    “是——圣上。”苏如画一生为棋子,便永远离不开这棋盘。

    大年夜,圣上举行家宴,恩赐朝廷大员可携家眷参加,梓汐赫然在列。楚望霄却劝她:“汐儿那日不去可好?”

    梓汐疑惑:“为何?”

    “那夜不寻常,我怕汐儿受伤。”

    梓汐何等聪慧,从他所言所行便断出了门路:“望霄是要动手了。”语气笃定,攘外必先安内,他不可能满足于此现状。

    楚望霄临窗而立,投在地上的剪影是前所未有的寂寥,天生明月一轮,地上帝王独守。自古王者,哪个不是称孤道寡的。

    “汐儿,我楚家先祖曾和四王并肩作战,推翻前朝,建立了天盛,也许诺四王尊位永享,如今不过百年,朕便要有负先祖了。”他励精图治二十载,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内心却是无比平静。君子重诺,这一步走出,等待着他的很有可能是史书上的千古骂名。

    梓汐从她背后环住他,这具身体,那么伟岸,那么魁梧,她窝在他怀里时是那样的安逸,他可为她守护,让她风雨无忧,可此时的他如此脆弱和不确定。

    “望霄,这不是你的错,先祖许下的承诺是在四王安分守己的情况下,可人总是利欲熏心,他们既然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你身为君王便要剪断他们的爪牙,让他们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先祖不会怪罪于你,你将是天盛最伟大的君王,也是四海最英明的王者。时间是最公正的审判者,后人会给你一个公道。望霄,我永远在你身边。”他的手包着她的手,心脉合一。

    在现代,为了利益违背承诺的人数不胜数,她理解他的犹疑,却不愿这成了他的软肋。

    他的手紧了紧:“汐儿,我现在要你进宫,我要你见证这一刻,我要你和我一起看着这些士族的崩塌,这一刻——将载入史册。“

    梓汐用力点头:“望霄,我出身寒门,年少之时父亲还官位低微,母亲因为下嫁深受诟病,我更是因为身份屡遭迫害误解。我等这一刻也太久了,一个王朝,若是想万民归心,一统四海,便不能有贵贱之分。君民如鱼水,历朝历代的暴政者,轻民者,哪个不是身首异处。我要和你一同见证,不只是这一刻,更有天盛一统天下的时刻。望霄,我信你,你是真正的王者。”

    她此时眼中只有这个男子,他是命定的帝王。他的眼中也只有这个女子,只有她配得上他的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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