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谋定
“南王你还有何话说?”楚望霄眉目淡然,那语气平常到就好像是说今天的天气,而不是他马上要肃清了他记恨多年的党羽。这一刻等的太久,反倒失了热忱。
“臣……臣。”南王俯首在地,脑子里飞速思量着对策,此时人证物证俱全,他决计逃不掉,楚望霄更不可能放过他,倒不如殊死一搏。
“我没错,是你,楚望霄,愧对功臣。”南王全无刚才的失意神色,倏地立起,直视着上首的楚望霄,表情狰狞:“我四王家从先祖以来便战功赫赫,为天盛抛头颅,洒热血,开疆辟土,这天盛可不只是你楚家的。若不是当年我们先祖重情重义,你以为轮得到你一黄口小儿上位吗。可如今,楚望霄,你违背天启帝的承诺,竟妄图屠杀四王,是为不孝;罔顾功臣勋德,肆意愚弄朝臣,是为不义。最重要的是你年过而立,至今无后,难道就等着天盛朝断送在你的手里吗?”
剥杀一个男人自尊最彻底的手段就是质疑他的生育能力,更别说楚望霄还是一代帝王,南王的语气无比狂妄不屑:“不,我忘了,你有过一个儿子,只不过是被你亲弟弟带了绿帽子罢了。哦,还有一个,但是在我女儿的肚子里,别说是男是女,生不生的下来还不一定呢。”
这一番话,把朝臣和命妇的脸都吓黑了,南王当真是不要命了。太后看不过去,厉声呵斥道:“苏敛,你身为臣子,不尊礼义,妄论皇家之事,按罪当诛。”
南王似笑非笑,把锋芒直冲太后:“哦?原来是尊贵的太后娘娘,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和我说话。先帝在时,你算什么,不过是一个连孩子都是生不下来的冷宫妃子而已,你难道忘记当初你娘家求我让你得宠的模样了,还是你以为当了太后,就能洗掉你卑贱的血统?”
梓汐看着已经疯狂的南王,不得不想起一句话,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楚望霄这步棋走的狠,南王狗急跳墙了。
楚望霄遏制住了南王后面的话,训斥道:“够了。禁卫军,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我拿下,下放天牢。楚询枉,你带人去封了四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队禁卫军上前便要捉拿南王,南王退后一步,双手合十击掌,瞬间四边出现了无数个黑衣人,将大殿团团围住,看人数,比禁卫军只多不少。
南王张狂肆意:“楚望霄,你想抓住我,怕是还得费些功夫。”
楚望霄被黑衣人团团围困于中央,他半生浮沉,这点场面还不放在心上,只听他声音冷硬:“苏敛,你确定你要谋逆?”晦暗不清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决然,幽深的眸子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苏敛放肆大笑:“哈哈哈哈,楚望霄,你真的以为我会把所有的部署都告诉那个不孝女吗?你以为我就那么简单的计划吗,你们太天真了。这些人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你的那些禁卫军还是束手就擒吧。不然我不保证不会伤了太后和诸位娘娘,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圣上,您身份尊贵,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今日,这皇位,他志在必得。
苏如画见他执迷不悟,惨淡出言相劝:“父亲,你放手吧,这皇位是楚家的,是圣上的,你就是登上皇位也不过是天下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您这又是何苦呢?”她如今看透了一切,全部都是南王的私心在作怪,包括她入宫,迷恋上楚望霄,失去了三个孩子,他就是始作俑者。这两人,一个是她父王,一个是她夫君,走到这一步,是谁的错?
苏敛声言厉色:“苏如画,你个不孝女,我苏家从此与你断绝关系。你也不必多说了,我没你这个女儿。”他的孩子,全部是他权利的牺牲品,得用便用,不得用就是毁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苏如画目光悲戚,他终于泯灭了她在世间最后的一份情感。
楚望霄不再想多做纠缠,喝道:“苏敛,你看看周围,还是你的死士吗,忘了告诉你,我早就让你苏家子弟苏游朝去把你的那些人换掉了,不久之后,你和他们便可在地下相见了。不得不说,你最后是亡在你苏家人手里的,苏如画和苏游朝。”南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苏游朝的父亲虽与苏家脱离关系,可南王没想到他会这么狠。
他心知大势已去,自己难逃一死,也不求饶,大骂道:“楚望霄,你真的以为你杀了我就能安享太平了吗,痴心妄想。你背信弃义,诛杀忠臣,楚家先祖在地下看着呢,等你百年之后,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交代,如何面对楚家的列祖列宗。”
“不见王者,不归四海,楚望霄,你这辈子都只能做个皇帝,永远成不了四海的王者,无法统一四海,万民归心。”
楚望霄听着他无力的嘶吼,面无表情:“苏敛,大局已定,以前朕还敬你是个英雄,毕竟你也曾为天盛杀敌过,朕可以留你一条全尸。如今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禁卫军,来人,把苏敛带下去,择日处置。”他如何处置苏敛,还得看其他三王的态度。
苏敛再三挣扎,奈何年老,终被关押进了天牢。
大殿之上,一场兵戈瞬间止歇。快得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结束了,楚望霄用最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理了四王之首。
其他三王见大势已去,噗通一声全部跪下:“圣上开恩,臣与南王并无交情,还请圣上明察。”这是刚刚还拉着南王的北王,说四王没有交情,鬼才信。
“圣上,南王罪大恶极,按罪当诛。臣四王,早已背弃先祖的荣耀,后继无人,难当大任,臣——恳请圣上削去四王爵位,才不负天盛荣耀。”这是东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现在只想保命,只求楚望霄放他们一马。
“臣——恳请四王削爵。”众臣下跪,只有一人独立,那是楚望霄的族叔昌平王,已过古稀之年,是朝堂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是楚氏一族的宗长,楚望霄一向对他敬爱有加。
“圣上,臣不同意。四王是开国帝所立,虽然南王作恶多端,罪不容诛,可是这爵位不能削啊。圣上,我朝绝不能背弃先祖的誓言,这是违背天命,后患无穷。”昌平王年事已高,语速迟缓,却字字铿锵,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他轻易不在朝堂上发表意见,但是一说,楚望霄鲜少不从。
“皇叔此事朕意已决,还请皇叔不要阻拦。先祖立下誓言,是因为四王对天盛立朝居功至伟,又与先祖情深意笃,可是百年已过,四王的所作所为,对天盛早无益处,南王更是阻碍天盛的改革,他们的存在,已经成为阻碍天盛的前进的顽石,所以即使冒着先祖怪罪,朕也要削爵,就让朕百年之后,再对先祖赔罪吧。”他心若磐石,四王不得不除。
“圣上,你今日削了四王的爵,来日便可削了臣的爵位,既然如此,臣今日恳请圣上夺了臣世袭的昌平王爵位,臣也老了,不能为天盛效力了。”昌平王一生耿直,对天盛更是忠心耿耿,可坏也坏在这个耿直上,先帝在时,他便不得重用,等楚望霄上位时,他也不小了,却还是改不了老毛病,偏偏不从圣意。
“皇叔,你是我楚家人,对天盛功在千秋,这又是何苦呢?”楚望霄眉心紧蹙,这个老顽固的皇叔,他杀不得更劝不得。
昌平世子见状急忙出言相劝:“父亲,圣上是英明帝王,削了四王也是他们有错在先。出来这么久,您也累了,儿子扶您回去。”他也不小了,父亲求圣上削爵,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昌平王无比倔强的甩开儿子的手:“你们都以为我是老糊涂了,可是圣上,若是臣死了。这天盛便再无一个人敢劝诫圣上了,四王虽有错,可他们的先祖不只一次的救过我楚家的先祖,若是圣上执意如此,天下万民会如何做想?他们会说我楚家妄为天家,刻薄寡恩,还请圣上三思,不能罔顾天下的民心啊。”他老了,不能看江山万里,可他楚家后人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人。
楚望霄目光好似漩涡,迷蒙中让人看不清方向。一时,大殿上寂静无声,掉针可闻。
梓汐目光注视的楚望霄的神情,别人看不出他隐藏在平静下得波涛汹涌,她却看得出他的隐忍。励精图治二十年,初初登位的阻碍,处处受阻的滞碍,改革不顺的竭力,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没有四王的手笔,现在功败垂成之时,竟然有个人让他收手。这——可能吗?
他忍得了,梓汐忍不了。
“昌平王此言差矣。”在这寂静中突兀的想起一个声音,还是女声,众人都想声音的来处望去,是谁这么大胆,敢于在圣上和昌平王中插言,难道是准备赴死吗?
薛柔看着身边的女儿,拉了拉她的袖摆,却被慷慨激昂的梓汐直接忽略了:“朝堂之上,应该是公正、公平、公开的地方。四王是于社稷有功,不过那时的四王早已随着先祖葬于地下了,现在的四王,不说你们的作为,就说你们享受的一切,你们觉得自己有资格吗,你们不过是一群站在先辈军功章上的蛀虫罢了。”
“我天盛的帝王,是英伟的君主,他不会与你们争辩那些无足轻重的恩惠,那便由我来和你们说说吧。”
“据在下所知,四王自开国以来便享有朝堂的封地,还是京郊最大最肥沃的一块,这是你们用军功换过来的,也是你们应得的,我不说什么。可是你们用这片土地做了什么,圈地赛马,纵情享乐,还私自将周围的农田也据为己有,许多农人敢怒不敢言。胆子大的,去京兆尹那里告状,结果呢,被你们的家仆活活打死了,一家失了顶梁柱不说,你们还雪上加霜的卖了人家的妻儿,人家的妻离子散,你们便是罪魁祸首。”
“前人的沧桑,后人的风光。我在军营之时,和无数的将士们一起上阵杀敌,本以为四王的子弟那定是如他们的先祖一般骁勇善战,可是,最终我见到了什么,我亲眼目睹了一个士族把最底层的士兵挡在他的前面,那人最后被西凉兵砍得只剩下半截身子,你们四家的子弟却直骂晦气,跑的无影无踪,如此的你们,还敢于面对当年的四王吗?如此的你们,比圣上更应该亲自下去谢罪。”
“若是这些还不够的话,我便说说你们四王是如何一步步成为天盛前进的阻碍的。众人皆知,天盛朝是宇内第一王朝,可是西有西凉虎视眈眈,东有东庆蓄势待发,你们安享的太平盛世之下,是什么?是其他四国的野心和坐等天盛内乱的蠢蠢欲动。”
“而这内乱的根源,便在四王身上,当日圣上主张改革,便是南王第一个不同意,这是为什么,因为他和其他国家有勾结,因为他早已拿了许多天盛的东西换给了西凉。圣上,第一个触动的便是他的利益。这次的改革,不是完全成功的,许多农人因为改革,去经商,却因为不擅长而使本就贫困的生活雪上加霜。就是四王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垄断了天盛的商路,又暗中部署,害得那些农人血本无归。”
“这就是人人敬仰的四王这么多年对天盛的所作所为,这些——难道还不够吗?圣上,臣——薛悔,恳请圣上削爵。”斩钉截铁的一番话,没给众人一丝反驳的机会,当然,他们根本无力反驳。
她自称薛悔,便是朝臣的身份说出的这番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