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破釜沉舟欲锄奸
宇文邕揽着澜叶进入寝宫，他没有来得及处理自己手上的伤口，而是先找出消肿止疼的药膏，轻轻帮澜叶擦拭，那股子认真和在乎劲儿，一时间让澜叶有种似梦似幻的感觉。虽然她一直提醒着自己，他们是在演戏，演戏给大家看，切记千万不要动情，可独处的时候某些时刻，她的内心依旧无法平复。
“那个……我还是先给你的手掌止血吧。”澜叶提议道。
“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算什么，战场上流的血是比这多的多，还有你，她打你，你为什么不躲？白白挨了这一巴掌。”宇文邕冷冷地训斥道。
澜叶无奈地笑了笑，“让皇后这么一闹，看似伤了皇后的心，可这事儿一旦传到老狐狸的耳朵里，让他对你的信任又多了几分。老狐狸知道你重视与突厥的联盟，所以你与阿史那皇后一直相敬如宾，如此一闹，不仅让皇后寒心，更破坏了与突厥的联盟，多给老狐狸制造些幻象，让他对你彻底没有防备，这样才更容易下手对付他。”
宇文邕突然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却故作镇静淡淡说道：“苦了你了。”
“没事。”
“本来还打算今晚与你一起赏月的，被皇后这么一闹……”
“无碍的，月亮每晚都会有，今日陛下还是早点休息吧。”
帮宇文邕处理完伤口，二人同躺一榻。一个多月以来，澜叶就住在他的建章宫里，为了掩人耳目，演的更逼真一些，他们不得不睡在一张床榻上。
以往的夜里，澜叶沾床就能睡着，可今日，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身侧的宇文邕也是，神色复杂，直直盯着帐顶。
终于，澜叶忍不住开口问：“睡了吗？”
“还没。”
“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
这样的对话后，便是一阵沉默，澜叶是最受不了压抑的气氛的，继续没话找话说：“你跟皇后的感情是不是很好？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呢？”
“朕与皇后，是同盟关系，也只能是同盟关系，朕跟她是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的，若有一天朕统一了中原，下一个目标便是突厥，试问朕又如何能与她成为夫妻呢？”
澜叶心中滋味难辨，虽然她早就明白，在宇文邕的世界里，唯有帝王霸业，对于儿女情长，他根本就不在乎，就如她之前所说，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棋子，她也不例外。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怀念兰陵王府了，怀念那个在木槿花树下亲吻她的男人。虽然她并不爱他，可他却永远不会利用她，甚至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她，而她做了什么？连声道别都没有的决然而去。
这样的选择真的对吗？此时的她有些怀疑了。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朕很无情，有些后悔留在朕身边了？”
天啊，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如此了解她的心思？甚至在漆黑的夜里，他都看不到她的表情，竟能准确地说出她心中所想，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你并非无情，而是多年的遭遇，让你不得不为之。在动物的世界里，都要遵循肉弱强食的规律，人类也是一样的，如果你不强，就只能坐着等死。秦始皇能有后来的雄心壮志，征服六国，一统天下，多半原因是因为他在赵国做人质，如履薄冰，每日生活在刀尖上，一个不小心便是人头落地。他为了活着，只能逼着自己变强。你又何止不是如此呢？两个兄长先后被宇文护那个大奸臣扶上皇位，却都因不听大奸臣的话惨遭毒手，连同着兄长的子嗣都不放过，这些你自小就看在眼里，我想那时的你，定是夜夜噩梦缠身，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自己连同身边的亲人就会命丧黄泉。人只有在濒临死境的时候才会表现出对生渴望，而那种渴望的力量有多大，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预知。如今天下战乱，民不聊生。自古天下的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几百年的战火已经让百姓筋疲力尽，流离失所，战争带给百姓的是无法弥补的伤痛，他们有多渴望和平安宁，在如今的局势下，迫切需要一位如秦皇汉武般的帝王，来终止这残酷的战争。而帝王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正如那句话所说，经得起多大的伤痛，才能受得起多大的赞美。”
听澜叶说完这一席话，宇文邕唇角紧抿，看似平静，可盖在锦被里的手却紧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嵌入了肉里。
如果说先前他留她在身边，是因为她足够了解他，还能帮助他消灭宇文护的话，那么听她说完这番话，他对她更多了几分欣赏。世间能有如此识大体重大义，又能清楚说出天下局势的女子，并为他所得，实在是大幸。
这一刻，他多想翻个身将她拥进怀里，可他还是忍住了，任何的感动或者儿女情长很快都会被他心中的帝王霸业所冲淡。
并非他不想动感情，而是不能，此刻不能，甚至这一辈子都不能。
走上这条帝王路，注定是孤独的，因为通往这条路的路途太艰险，容不得两个人并肩而立，更容不得心慈手软，所以只能心狠。
“再有半个月，宇文护就要发起对齐国的战争，他想让朕去突厥借兵，可今日朕羞辱了皇后，如此便破坏了同盟，突厥是不会再借兵给周国了。”
“你是在担心周国的军队无法抵抗兰陵王的攻击吗？”
“兰陵王是你表哥，难道你会不担心？”
澜叶心中一惊，似乎还没明白宇文邕心中所想，只听他继续道：“朕打算借助兰陵王之手，铲除宇文护，朕需要你的帮忙。”说完，宇文邕将右手覆在了澜叶的左手上。
澜叶恍然大悟，今日阿史那的那一出戏，原来竟是宇文邕设计的，他是皇帝，若他不想让谁进入建章宫，哪怕是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何况他们已经做戏一个多月了，阿史那绝对不是第一次闯入，而之前都被侍卫拦了下来，这一次，却偏偏能进来，在他有力保护澜叶时，却让澜叶挨了一巴掌，事后还装作很心疼的样子给她擦伤，更加让阿史那嫉妒愤怒，她自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可没想到竟是他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告诉宇文护他已经破坏了与突厥的联盟，休想再让他去借兵，宇文护失去外力的协助，他再借兰陵王之手，铲除宇文护。
不愧是一代帝王，澜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觉得一股寒气顿时蔓延全身。历史上文字的记载不也如此吗？那个最高的位置，不知道需要淌过多少人的鲜血，踏过多少人的白骨才能到达，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胆识和狠心的。
“朕知道你会怪朕，可朕没得选。自你决定留在朕身边，就注定是这样的命运，朕唯一能答应你的就是在铲除宇文护后还你自由之身。”
原来宇文邕是这样的一个人，那我原本幻想的宇文邕是什么样的呢？果然自己还是少女情怀，总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是如何如何的完美，世间本就事事不如意，太多的不尽如意才能让人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黑暗之中，宇文邕静静握着澜叶的手，澜叶百感交集，既失落又同情身边的男人，这一刻，她多想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可她不能，她时刻提醒自己，万不可动情，一定要克制住。因为人一旦动了情，就会伤情，一旦伤情，便会失去理智和判断能力，如此一来，很多事情便会更加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