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韩月
韩月的声音,令洛深、韩星同时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身侧的女子。
她如人间十四五岁女孩的模样,本是无忧无虑的大好年华,这两日来脸上却总是挂着泪痕。
“韩月。”洛深心疼的唤道,本想劝她不可胡闹,但听韩星冷冷的说道:“谁与你相依为命,不要一厢情愿了。”
洛深最不满韩星这种傲慢的姿态,她一个残妖凭什么在韩月面前高傲呢?
一听韩星的话,他顿时火冒三丈,怒道:“韩星,你别给脸不要脸,像你这样的下贱之徒,你以为韩月想与你为伍吗?”
“我是下贱,”韩星冷视着洛深回道:“难道韩月就比我高贵多少吗?是她口口声声要与我相依为命,是我下贱,还是她犯贱?”
“你——”
洛深气得从左袖虚空——古人有左袖纳物的习惯,所以仙魔或有法术的生灵就将左袖修炼成虚空,说白了就是置物间,将随身东西放在里面,并施以结界以防掉出或被谁钻进去偷,虚空大小及纳物多少,根据法力大小而定——之中拔出长剑,就要向韩星砍去。
韩月赶忙拦住洛深道:“洛叔叔,你不能伤害姐姐。”
洛深受不过韩月乞求的眼神,还剑入鞘道:“你叫她姐姐,这个残妖可从没当你是她妹妹!”
“没关系。”韩月平复洛深的激愤之情后看着韩星道:“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娘亲抢走了父亲,更恨父亲弃你们母女而去,但父亲心里一直想着你们呢。”
“恨是一件很费神的事,你娘亲和你父亲算什么东西,怎配我去恨。还有不要把你父亲说的好像是我的一样。在我心中,他不过就是我娘亲的丈夫。”
韩星冷声说道:“他对不起的是我娘亲,而不是我,你不用在我面前为他开脱。”
“我欠你娘亲的恩情,你代她领也罢不领也罢,那是你的事,但我警告你,别跟着我,你真的很碍眼。”
韩星无情的话令一向在她面前温顺的韩月,也不禁怒目而视,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韩星心想自己一定惹恼了韩月,她一定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不过韩星告诉自己不在乎,可是说不在乎,哪能真的不在乎呢,她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许久的沉默过后,韩星突然温柔地唤了声“月”
韩星从未这样温柔的喊过她,韩月一时受宠若惊,很容易就原谅了韩星,亦温柔的叫了声“姐姐”。
韩星从虚空中取出一块金黄剔透的麒麟式玉石托在手上,玉石金光闪闪甚是耀眼。
“姐姐,这是……”
韩星一改往日对韩月的冷淡,解释说:“金麒麟氏是上古五大圣兽之首,盘古开天辟地时从他金斧上掉下的一块玉。金麒麟氏祖先将它打造成自己的图腾模样作为本氏族的守护玉。”
“这块玉石能接引天上二十八星宿光之法力并合五大圣兽之力于己身,发挥出巨大的威力,当年封印蓝灵珠就拜这块玉石所赐。三百年前韩浩离开流云渡时将此物留下,今日我将它交予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韩浩韩浩,说的可真顺嘴啊,他若泉下知道有你这样的女儿,定会兴奋的活过来吧。”
韩星不理洛深的讥讽之言,继续说道:“你是韩浩的女儿,名副其实的金麒麟氏之后,这块玉石归你所有后,是否保管的好就看你的了。”
“姐姐也是金麒麟氏之后,姐姐也有资格保管它啊。”韩月不接后退了一步。
“我死过一次,成为残妖之后早已弃了麒麟之金术,改修寒冰之术,算不得金麒麟氏之后了。”
韩星看着韩月道:“现在只有你才是堂堂正正的金麒麟氏之后,守护这块玉石是你的责任,也是你义不容辞的使命。”
韩星伸手到她的面前,韩月仍是拒绝说道:“这是父亲留给你的遗物,我不能要。”
“你娘亲为了你和韩浩自愿投身于蓝灵珠体内,用自己上千年的修为,压制蓝灵珠的邪气,你若不加紧修炼金术,学会运用这块玉石的法力,将来蓝灵珠势大难治,吸收了你娘亲的法力,你娘亲一世的清誉和修为将毁于一旦,永世不得翻身,难道这样你还是不接这块玉石吗?”
韩星作势收回,韩月害怕成冰真的会就此堕入深渊,赶紧接那玉石。
但是韩月刚一碰到韩星的手,韩星眼中寒芒一闪,韩月冷彻骨髓,跟着全身好似冻僵一样动也不能动。
韩月呆看着韩星,脑中有语音回绕:“乾天风夜起,星隐乌云间。八卦覆宇宙,阴阳和合烟——咒:你若擅离此山,定当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韩月喃喃的重复道。
“万劫不复?”洛深怔了怔,眼睛从韩星手上的玉石转向韩月,只见她眼神涣散,空洞无光。
“月,月,月……”洛深担心的使劲椅韩月,希望能将她摇醒。
韩月拿起韩星手中的玉石,赶紧离她远些,疑惑的问道:“姐姐,你对月做了什么?”
韩星收回手来,似是没有听到一般擦着韩月的肩而过。
洛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事回后,大喊一声:“残妖,你敢对韩月下诅咒,我杀了你。”
他拔出剑猛向韩星背后砍来,韩星向右瞬移一丈躲开。
洛深发狂的待欲再砍时,韩月“哇”的一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洛深忙收剑赶去扶住即将倒地的她。
“谢谢你手下留情,”韩星回头,看着洛深怀中昏迷的韩月道:“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希望你能看好她,不让她下山历险。”
韩星转身离开,迈了一步又停下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云峰山又容了我三百年。我会尽一切本事守住这里有关蓝灵珠的秘密,让它晚受一时外界纷扰,不过这里以后会怎样就拜托你了。”
洛深坚定的回道:“冰和月的根在云峰山,我的根也在云峰山,我会拼死守护好云峰山的。”
“根吗?”
韩星望着天边的一朵云,它行到月的面前,遮住了它的光,世界暂时笼上了一层阴暗,她却不再停留,迈步离开。
第二天的黎明——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韩星收拾好行装,不告而别。
她头上戴了个五角星形的发饰,两条飘带自五角星里垂下来,一直到瀑布般的长发发根,一身灰白色的衣衫,没有一点花纹。
这是她三百年前的装束,三百年来她一直这样保持着,不做一丝改变。
她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向世灵表明:即使成为残妖,她也跟三百年前一样。
然而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到底有多少意义呢?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韩星将一个蓝布包袱斜斜的背在身后,站在云峰山的山顶傲视万物,但见半山腰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的山峰在云雾中影影绰绰,如梦如幻。
是不是万物都觉得世事艰辛,只有把自己包裹起来才安全,还是只有笼上一层纱才显得神秘,才可以引起世灵的注意呢?
她移开目光,不想看这些无聊的伪装,亦无心去透视伪装下那层真实的容颜。
此时的她要与云峰山诀别,也许以后她再也没有命回到这里了。
这座洁净的山,因为是成冰的所属,她才觉得生存在这里是个耻辱,否则她会爱上这里。
不过今日一旦踏出,她该如何面对红尘之世里众灵鄙夷和仇恨的目光?如何避免神、人、魔三界的追杀?她不敢想索性也不去想。
韩星的手放在胸前的包袱结上,包袱里裹的是她生前所用的守护剑。
文绣从她记事起就满脸自豪的告诉她,韩浩是个很有名的铸剑师,远近村庄的人都以得到他的一把剑而自豪。
韩浩在她还在文绣的怀中时,就用他和文绣的血为她铸造了一把剑,剑柄上竖刻着五颗星。
因为有个占卜师说她将会是一星之主,而那五颗星便是他们对她的期许,亦是他们爱的结晶。只是韩浩弃她们母女而去,而她也不再认韩浩为父。
后来剑鞘端口又补刻了两颗星,那是与她倾心的男子——傅驭所刻,剑上的星星便成了七颗。
“七”是“妻”——她本来是要嫁给他的——的谐音,她也将自己的剑名由五星剑改成了七星剑。
那把剑是她生前三个非常重要之人的印记,尽管夹杂着怨,但她还是珍藏着。
此刻七星剑静静地躺在韩星背后的包袱里,剑魂从她离世的那一刻起,便随她那半个甘于死掉的灵魂而去。
当另外一半不甘的灵魂返回冰冷的尸体,她韩星重新有了意识时,她却再也唤不回属于她的剑魂了。
七星剑也彻彻底底的变成了死剑——没有灵魂的剑,它再也不能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平安了。
而她纵使在云峰山活了三百年,纵使修炼寒冰之术将自己变成冰,也抵不住死剑冰彻入骨的气息,这就是所谓的生与死的差别吧。
多么讽刺啊,以为永也不会弃自己而去的东西永远的离自己远去了,可见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韩星无奈的从虚空之中抽出长笛,看到端尾的“魔笛”二字,这根笛子便被称为魔笛。
它之所以会有这个名字,是因为文绣生前曾是一个活泼、顽皮、爱恶作剧的女子,韩浩戏称她为魔女,她所用的武器也被他戏刻上“魔笛”二字。
文绣生前十分珍爱,韩浩走后常拿它吹起那曲自创的《离殇》。
文绣死后,它也成了文绣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她的七星剑成了死剑,无法再作为武器,这根笛子便成了她的武器……
回忆过后,韩星最后扫了一眼山川,飞身落到山脚下,转身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唇微动,念念有词。
她眉心出现的五角星记闪闪发光,那光越来越耀眼,一直射到云峰山的封印结界上。
光与结界相交,结界上出现的光波如水纹一样流动。光波被一个巨大的缺口断开,那是蓝灵珠冲进时造成的。
光波在韩星眉心五角星记的催动下,越长越长不一会光波两端相接,补住了缺口,结界的边缘也慢慢的重叠在一起。
补好了云峰山的结界,韩星收回法力,眉心的五角星光在她睁眼的同时也消失了。
“希望可以抵挡一阵。”
韩星决绝的转身离去,踏上了命中注定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