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是难猜帝王心
我将公孙敖的手扒拉开,走过去,见东方朔生的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并不像后人构说弄臣一般形象。顿时心生好感。便在他身边认真地听起来。
东方朔看着我站在一边听,也不停下,只点头示意。继续如演讲一般,举止不乏气质,夸夸不遂其谈:“……试想,关中一带,土地肥美,物产丰饶,国家赖以太平,小民赖以富足,划地为苑,将上乏国家,下亏小民;为建造虎鹿乐园而毁人坟墓,拆人房屋,将使小民无家可归,伤心流泪,怨恨朝廷。昔殷纣王建九市而诸侯叛乱,楚灵王造章华台而楚民离心,秦始皇修阿房宫而天下大乱。前事之鉴,不可不察……”
“好。”我听着听着忍不住称赞道。
东方朔见我如此,停顿下来,向我合手行了一礼,道:“多谢姑娘赞许。”
我回礼道:“东方先生所觐之言,字字珠玑。先生心存天下,又如此赤胆忠心,劝谏陛下。朝中大臣即使对上林苑之事也有不满,但如今见上林苑修缮扩建工程已经过半,大多已然迎合陛下。唯先生始终不改初心。小女子甚是敬佩。”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行为臣之道尔。咦。姑娘认识在下?”东方塑虽然嘴上谦虚的这样说,可是完全是一副“你说的很对,我就是你说的那样”的样子。
“东方先生之名,天下谁人不知?”我笑道。
“……那是自然。”东方朔一顿,便又很自然的承认道。
哈哈,他果然是风趣之人。
“先生还要在此进言到何时?上林苑之事怕是不能因为先生的劝谏就停工的。”
“我自是知道,我虽人微言轻,不能在陛下有此初心之时便劝阻陛下,但是有些忠言,为臣子的还是要说与君上听的。”
“先生之心天地日月可鉴。”
东方塑惊道:“哎呀,姑娘是何许人,竟如此懂得在下,实乃我之知己啊。”
我笑道:“哈哈,不敢不敢,我只是一介女流,可不敢以先生知己自居。只是见先生相貌堂堂,器宇不凡,便知先生不是池中之物,他日必成大器。我还有事要去面见陛下。就不打扰先生行忠君之事了。”
东方朔立即合手行礼,恭敬道:“姑娘所言甚是,他日在下富贵必重谢姑娘今日赏识之恩。姑娘既然有事面见陛下,那便不要在此耽搁,快些去吧。如是误了姑娘的事,倒是在下的不是。”
我笑着向他行了一礼,便转身进了宣室。又听他在殿外大声觐言。
公孙敖道:“静儿,你又何必招惹他。陛下现在被他烦得要命……”
我道:“你可不知,此人注定不是凡人,你且等着看。”
公孙敖一愣,又忽然神神秘秘的小声道:“……静儿,你刚才,莫不是给他相面了?”
我擦,公孙敖还记着我当初胡说自己会相面这茬事。额角微微沁出汗来。“……嗯。”
正往里走,便见刘彻身边的郭舍人,匆匆出来。
公孙敖拦住他问道:“你如这这般行事匆匆,可是陛下……”
郭舍人一脸的愤懑不平:“哎呀,陛下让外头那位烦的头疼,让我……”
“你是去叫御医啊?陛下的头疼,要不要紧……”公孙敖紧张道。
郭舍人翻了翻白眼,道:“不是,去给外面那位加冠行赏,打发他走。喏,这是陛下的圣旨。”郭舍人亮了亮手里的圣旨,便转身出去了。
我见公孙敖愣在那里,便道:“走吧。”
“静儿……你再给我相相面吧。”
“……快走。”我白了他一眼道。
一边向宣室殿里走,一边听见郭舍人语带妒忌嘲讽和不屑,朗声宣读圣旨:“……金马门待诏常侍郎东方朔进谏忠言,其赤胆忠心,朕甚为感动,特赐黄金百斤,授太中大夫给事中之衔……”
公孙敖惊道:“陛下居然如此重赏?”
“小点声。”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道。
通报宣室外的宫奴进去禀报,得到刘彻的允准,才进殿行礼问安。
刘彻和卫青正在下棋。
刘彻落下一子,道:“平身吧,静儿,你不是在行宫伺候韩嫣的吗?如何猜不到一日就进宫来了?”
我看着卫青,笑着回答刘彻,道:“回陛下,韩大人好了。我就进宫来了。”
“胡说,御医说他最快也要五日方能痊愈。”刘彻继续下着棋道。
我道:“陛下记错了……”
卫青见我如此回话,立即皱眉道:“静儿,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刘彻倒是一笑,挥手制止卫青道:“哎,卫青,你且叫她说完,我倒是想看看她如何解释。”
我坐过去,看着棋盘道:“陛下可还记得,御医当初说的是只要好生照顾,韩大人的伤不出五日就会痊愈。不出五日啊。”我伸出手强调道。
“哈哈巧言善变,虽说不出五日,可这才一日如何就好了?”
我拿过卫青手上的棋子,留在棋盘上,道:“我可没巧言善变,虽然我伺候韩大人,方才一日的功夫,虽在五日之内,然确实时间太短。可是从昨天起我就是很小心很用心的伺候的,一整夜没睡,熬的我都有黑眼圈了。你看你爱看。我是天明的时候,实在是累的不行了才睡下的,一直到过午才醒呢。韩大人如今已经痊愈了,这会正在行宫睡得正香呢?”我又强调了一遍:“昨晚当真的很用心的在伺候韩大人的,累得不行,睡得人事不知呢。”刘彻是聪明人,他一定知道,今早来请旨的行宫宫奴不是我派来的。
果然刘彻一挑眉,道:“哦,你是天明才睡,过午才醒的?”
“嗯。”我看似随意的的嗯了一声。又落了一子。
刘彻看着我落下的那一子,一蹙眉,道:“……这个韩嫣……”
郭舍人从外面进来,禀报道:“陛下,太中大夫东方朔求见。”
刘彻道:“他又有什么事?”
郭舍人观察着刘彻的神情,小心得道:“说是来谢恩的。”
刘彻落下棋子,道:“谢恩就不必了,叫他回去吧。”
郭舍人有些为难的道:“他……”
“他又要如何?”刘彻邹着眉头看着郭舍人,大声道。
郭舍人立即压低身子道:“他说他从下了早朝就跪在这里,行忠君之事,尚且未用午膳,肚子饿了,求……陛下赐膳,否则就不走了。陛下您看他总是如此狂妄,竟敢……”
刘彻本来紧绷的脸忽然一缓,笑道:“……这个东方朔,赐偏殿用膳。”
“诺。”郭舍人没想到刘彻竟然真的赏了东方朔膳食,脸色有些微微一变,领旨退下。
真是君心难测,郭舍人在刘彻的身边时日也不短了。居然还是摸不透刘彻的脾气。要说了解刘彻,天下怕是非韩嫣莫属。
我看着刘彻,道:“陛下,这个东方朔真是有趣之人。”
刘彻瞥了我一眼,道:“如何有趣?当真是让朕头痛的很。”
我落下一子道:“那陛下又如何赏他?”
“朕又不是昏君,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些话都对。朝中像他这样的人甚少。”
“既然他说的都对,为何陛下……”
“朕的上林苑必须扩建修缮。你们以为朕真的只是为了一时享受,或是为期门军的组建打晃子?那这个幌子未免代价太大了些。朕自有朕的打算。”对啊,要是像以前我说的那样,已修缮上林苑作为组建军队的幌子,拿这个幌子投入实在有些太大了。我毕竟想得太肤浅了。可是武帝刘彻还有别的用意?能是什么呢?
我又落下一子,吃了刘彻几个棋子,道:“东方朔必定不知陛下修缮扩建上林苑的真意。他在殿前进言之举其实很是为难陛下的。好在陛下是千古明君,要是陛下处理不好,很容易坏了自己的名声,成全了他的美名。不过陛下今日之举,反而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清明。逆耳之忠言,可不是每个皇帝都听得进去的。陛下虽然听的头疼,也没有就此听了上林苑的工程,可终究还是听进去了不是。”
刘彻看着我笑道:“静儿,你这是夸朕?”
“嗯。”其实也不是完全在夸你,有贬义的地方。比如,我觉得你修建上林苑其实就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却还要说是另有深意。有什么深意?需要占用如此多的良田,需要耗费国库中如此多的钱财?
“你说东方朔不明朕之真意?你可是明白?”刘彻又落下一子,叫吃。
“……不明白。”我看着被他吃点棋子,有些心疼,道。
“那你……”刘彻疑惑的问道。
我接着他的话说:“拍皇上吗屁啊。”
“哈哈哈哈……你这马屁拍的……甚好。”
刘彻说完,将手中的棋子一扔。便起身出了宣室。我们一众人跟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