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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大人,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可能是连日来的压力,见到卓翊,姚清绣的眼睛忽然有点涩。
“我知道,我记得。”卓翊点头。“你放心。”
姚清绣欲言又止,只是凝视着卓翊。卓翊发现自己承受不了她的眼光,只能努力武装自己。
“那我走了。”
“你……你也要小心。”姚清绣终于说道。
卓翊停步转身,对她笑了,一个温柔的,包含着许多心情的笑。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抱住她。
“不用担心,你知道的,根据我多年办案经验……”
这时候他还逗她笑,她想笑,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等我回来,不到我回来,不可离开郡衙。”卓翊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温柔。
“我知道,我会等你回来,办完交接手续才走。”
“嗯?”
“女嫌犯啊!我还是嫌犯身份哩!”
卓翊笑了。一种柔软的感觉在他心中蔓延扩大。
他知道,他该走了。
一转身,心中的柔软化作坚强的力量,他将勇敢迎向今晚的挑战!
夜寒器重,卓翊在屋外已埋伏了两个时辰。
一入夜,街上的行人急遽减少,现在更是阕无人声。
卓翊早知今夜会是漫长的等待,所以他不急,而且他一点也不能急。
任何一点放松,都有可能造成失败的结果。
卓翊的警戒,使他全身如笼罩在一层防护的气网中,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逃不过他的捕捉。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他能仰赖的只有听觉。
在全然的静默中,静默反而成为轰然巨响,冲击着耳膜。卓翊集中心神,不让听觉被静默淹没。
忽然,一阵细微的劲风响起,卓翊避过。
另一道风起,在他对面三十步的距离。
卓翊不假思索,飞身而起,蓄起五成功力,一掌击出。
黑衣人如断线风筝飞出,卓翊怕她反击,凌空点住她周身大穴,将她接住。
伸手揭开她的面罩,心顿时凉了!
面罩下的,是他两个时辰前才温柔道别过的,姚清绣的脸!
他的手颤抖起来。
一众捕快皆围过来。
“卓大人,捉住了吗?”
“头儿,成功了吗?”
看卓翊神情异常,众人一起看向黑衣人,全都惊了!
“怎么会……”
众人尚自惊疑不定,忽然远处有人呼喊:“头儿,头儿……”随着话声逐渐奔近。
卓翊茫然看去。
“头儿,不好了,钱焕、钱焕昨晚被杀了!”
卓翊一惊,颓然倒地。
这一役,全——盘——皆——输——
如作了一个很长的恶梦,姚清绣终于醒了过来。
在梦中,她屡遭火焚,每次以为自己就要化为灰烬了,却总是差一点。
真希望能一次烧得干干净净。
可是,有人偏不让她走,频频呼唤她的名字。
“清绣……清绣……”
于是她醒了过来。
在她面前,是卓翊那张完美的,她喜欢的脸。
可是现在这张脸,却憔悴了许多。可是,她一样喜欢。
“你怎么了?”她从没看过卓翊这副模样。她想起身,却发现胸口疼痛不已。
“我怎么了?”她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卓翊没回答,只是弯下身子,把脸贴着她。姚清绣感到一滴水顺着下颔,流到她脖子上。
竟是卓翊的泪。
第4章(2)
“你终于醒来了。”卓翊开口说话。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心里酸酸的。
“我打伤了你。你记得吗?”卓翊看着她,手轻轻地拂过她的发。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如跑马般在脑海中回放——
她换了夜行装,她溜了出去,她追踪一个黑影,她被击飞……
“我破坏了你的计划,是吗?”她问他,万分愧疚。
卓翊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你能赶快好起来。”
还好他听了清绣的话,只用了五成功力,不然,他们再没有机会说话。
清绣虽然受了内伤,但只要细心调养,假以时日还是能复原。他担心的是另一个伤。
清绣的左手臂上有一根金针,金针虽已拔出,毒性却留在体内。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毒。
清绣昏迷的这两天,每到亥、巳两个对时,体温就会急遽上升,如被火焚,卓翊相信就是这根针造成的结果。
清绣一定遇到了范嫣;伤了清绣的,一定是范嫣。
他根本找不到范嫣,他根本找不到能医治清绣的人。
一想到这,他就无法忍受,他无法忍受自己的无能,无法忍受清绣可能因为他的失误而葬送生命。
“卓大人,你怎么了?”卓翊一直守着她,她已经醒来了,他怎么好像还是很痛苦?他在担心什么?
“你在担心师姐吗?等我好了,我……”
“清绣,”卓翊打断她的话,“你中毒了,而我不知道怎么为你解毒。”
姚浩绣想起那盘旋在梦里的火云,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卓大人,在我昏迷这段时间,你有没有用真气帮我疗伤?”
“没有。因为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练的是玉女神功,我想那应该是至阴至柔的内功,而我练的是至刚至阳的先天罡气,伯与你体内真气相冲,所以不敢贸然动手。”如果能用真气疗伤,清绣就可以很快复原,他想。
是了,卓翊没有输真气给她,那种火焚般的感觉不是真气相冲,那是——
“我想,是火云针。”她轻轻说。
卓翊又惊又喜,“你怎么知道?”能够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那就有救了!
“中了火云针的人,每天到了中针的时辰及对时,就会五内如焚,仿佛身陷火海之中,发作一百二十八次之后,五脏败坏,六脉尽断。不过,也就不会再痛了。”
“那该如何化解?”卓翊心急如焚。
“无药可解。”姚清绣轻轻地道。
“不可能,天生万物,一物克一物,世上不会有无药可解的毒。”卓翊急得来回踱步,完全失去平日的冷静。
“是真的,卓大人,你听我说完就明白了。”她向卓翊伸出手来,卓翊握住她的手,坐到床前。
“如今的神针门,已不算是江湖门派。但早在许多年前,大概是在我太太太师父的时代吧!那时的神针门,还是由男人统领的时代,也一样有逐鹿江湖的野心。
“为了与武林各派一较长短,神针门的历代师祖,致力于武术的钻研,无论是内功心法,或拳掌轻功,都有了一定的进境。”说到这里,呼吸不顺,卓翊扶她坐起来。
“唯一不变的是兵器,神针门以针立派,祖训针济万民,就算是争斗之心再强的师机也不敢违背。”
“可是使针毕竟不如用刀剑占优势,要能克故制胜,除非谢入要害,否则即使把发针的手法练得再好,也不过使对方皮肉疼痛而已。所以,只剩下喂毒一途。
“任何事情,一旦研究上了,很难不入迷。而一旦从中得了好处,更不免越陷越深,神针门因此越走越偏,几乎成了毒针门。
“后来,神针门遭武林人士围剿,几乎完全灭绝。继任师祖以大智慧,将所有武学经典毒针暗器全部销毁,只留下修身养性的玉女神功和飞针技法,以求能回归建派初衷。
“在所有被毁灭的毒针中,师祖独独保留了一样,就是火云针。因为火云针是以火云花汁炼而成,火云花生在火山口边,在火山热度达到喷发顶点时开放,花一开即遭火舌吞没,几乎没人能采撷,所以火云花的存在始终只是个传说。”
说到这里,又喘息连连。
卓翊拍拍她,“因为难得,所以令师祖舍不得毁弃?”如此阴毒的暗器,为什么不毁得干干净净?
姚清绣道:“师祖留下三根火云针,倒不是因为难得,而是要借此告诫以后的门人,不要重蹈覆辙。
“师父说,她一直将火云针收在一个木匣子里,在师姐失踪之后,火云针也跟着一同消失了。
“因为我记得在档案上看过,师姐家被人放火烧毁,我担心师姐会以火云针对付钱焕,伤及无辜,所以……”
说到底,清绣是为了保护他,难怪那次的送别,像死别一般。卓翊心情激荡,难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