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只见沛霓蹲下身子,侧着头跟孩子正在说话,孩子比手画脚的看起来很是兴奋,沛霓的表情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宝贝与温柔。
周姿娴说,齐恩淑将女孩送到医院时,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那孩子是他的,毫无疑问。
意外发生前一段时间,沛霓的确显得疲倦,睡得多,也懒得动,由于他们的预防措施一向做得很好,因此没想到怀孕的问题,很直觉的都以为是全力应付期中考后的疲累。
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怀孕……
看着眼前两母子亲昵的样子,他一下觉得感伤,一下又觉得高兴。
她一个人带大孩子,一定很辛苦,尤其失去记忆后,对过去一片茫然,他可以想见她有多么迷惘以及无措。
高兴的是,原来上天对他并没有那样残忍。
七年的分离虽然漫长,但是没关系,他们还有将来,才三十岁,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牵手度过,依然可以一起参加孩子的运动会,一起为了孩子伤脑筋,然后一起变老。
还有,沛霓想了千万遍的农夫梦……
“老大,你,你怎么了?”
朱克非深吸一口气,回神,对上周姿娴有点担心的表情。
“你看起来好怪。”
“没事。”
“可是……”明明就快哭了啊。
“我说没事!”
略带强势的回答让周姿娴闭了嘴。
“我去洗个脸,五分钟后我们就离开。”
看着朱克非快步走向男士洗手间的背影,周姿娴努力的在脑海中回想今天晚上的一切——进入宴会厅时,虽然老大有点不爽她隐藏军情,但大致上也还好。
他们在贵宾出签了名,然后去跟齐恩淑说生日快乐,老大说要去外面抽根烟,于是她乐得在里面吃吃喝喝,在五分钟前,老大看起来还都没事,但就在她讲完齐恩淑跟她干女儿的八卦后,他突然间好像被雷劈到一样。
总不可能是被感动了吧?
他们家老大可不像她是“玫瑰瞳铃眼”的忠实观众,她觉得人生就是处处巧合,老大则是觉得,只有人为,没有巧合。
对于这种四四方方的人来说,他刚刚的表情真的太奇怪了。
跟着他做事一年多,周姿娴只看过他三种表情:业绩上升的高兴,业绩未达预期的不爽,还有最常出现的一种,叫做面无表情。
笑嘛,不是皮笑肉不笑,要不就是某种商业计谋成功后的奸笑,像刚刚那种额头青筋暴起,眼眶微微泛红,激动得好像随时会冲进雨中奔跑的模样,真的是……
不要说没见过,她连想都没想过。
这算情资吗?该不该跟贺亚韶上报一下?
毕竟贺亚韶每个月给她一千美金的情报费,自己是应该有点回馈……
周姿娴拿出电话,但就在预备发简讯的时候突然想起,万一贺亚韶问她说:“为什么朱克非情绪突然起了这样大的变化”那怎么办?
她答不出来不就显得很没用,而且因为讲不出个原因,贺亚韶搞不好还会以为她谎报军情,那……
想想,她默默又把电话放回去,瞬间,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朱克非真的是个好人,要出卖好人,总让她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购物台有些高阶主管喜欢把下属当下人看,可是朱克非会说“请”,会说“谢谢”,工作方面,他会严厉的鞭策大家要达到目标,但业绩达到预期,也不会吝啬奖金与分红。
他永远就事论事,不会将个人情绪带入公司,他如果发脾气一定是因为工作上有人为疏失,而不是位高者的迁怒。
她喜欢跟他一起工作,只是贺亚韶是公司的总经理,可以开除任何人,自己又太需要这份薪水,可以选择的话,她也不想当小报马。
饭碗难捧,要这样对朱克非,她也是很不愿意,唉……
就在周姿娴的心里挣扎中,去洗脸的朱克非回来了。
“走吧。”
看他的身影明显是想从侧门离开,周姿娴忍不住提醒他,“哎?我们不跟齐恩淑说再见吗?”
“不用。”
“那样很没礼貌耶……”
“没关系。”
“老大,那个……齐恩淑好像在看我们……”“要看就让她看。”
失而复得的惊喜太大,如果要他现在面对沛霓,他怕自己会失控,反而吓到她——对于过去已成白纸的她来说,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对他一无所知,反之亦然。
她是不是还喜欢赖床,是不是还习惯在睡觉时蹭着棉被,依然爱着草莓跟西瓜,她在齐恩淑的生技研究所工作,主要工作内容是什么?
上下班时间,交由状况,平日休闲,目前有没有交往对象……
还有,他们的孩子,程东篱——这是他细想过后,想出的名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沛霓依然向往田园生活。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意外而几乎归零,曾经亲密无间的人不再有过去,他必须开始做功课,索性他还能拼凑出个大概。
东篱,那孩子跟她长得好像,不知道个性是不是也一样?
朱克非知道此刻的自己绝对无法整理这样复杂的情绪。
他得回饭店好好沉淀一下。
想清楚,如何重新再来。
程沛霓每天的工作从实验室开始——当然,她负责的是商务的部分。
秘书何薇薇很尽责的在她踏入办公室五分钟后,捧着托盘进入,“霓姐,你的咖啡。”
“谢谢。”
然后何薇薇开始把手上小山高的东西一一放下。
“今天要签名的资料。”
一大叠。
“下午开会主题。”
一整本。
“早上十点纽约贺氏电视购物的代表朱先生会过来,这是他的部分资料。”
没前两者那么夸张,但也有十来页。
程沛霓看着瞬间放满东西的桌子,有点哭笑不得,“你非得把它们摊成这样吗?”
“相信我,这样能加速你工作的效率。”
“薇薇……”
“我不会害你的。”
何薇薇说着放下最后一叠,“实验室要买新的分析仪,这边是国外几家厂商的报价跟比较。”
“……好。”
“最后,我刚刚已经上过开心农场并截图存证还剩多少东西,如果你在今天工作完毕前上去收成,你就完蛋了。”
“薇薇……”
“我是认真的。”
程沛霓有点痛苦,又有点想笑的看着她的秘书,她的“妹妹”——她第二段人生中,相当重要的一个人。
身份证上的年轻虽然是三十,但其实,她只有近几年的人生经验。
第4章(2)
根据医生跟警察的说法,她发生了意外。
坠崖,失忆。
比电影还电影,比连续剧还连续剧。
她对海水跟尖叫有模糊的记忆,在睁开眼睛之前,她的梦境里好像就是只有这个。
从医院醒来后,连名字都想不起来自然是害怕的,索性靠着警察的资料跟齐恩淑的联络,陆续有人来医院看过她。
每个人看到她都是又哭又笑,又惊又喜。
他们带了照片,还带了一些录影画面,以及参展剪报——原来她曾经两度出国争光。
然后,她的名字叫做程沛霓。
她大概知道自己是某国立大学的学生,育幼院长大,人缘不错,据说有个男朋友,秘恋四年,没人见过。
朋友同学中,薇薇是来探望她探望得最勤快的。
薇薇十岁时父母在一场意外中丧生,亲戚家也不富裕,实在没能力养她这个孩子,只好送来育幼院。
享受过家庭温暖的独生女一下从天堂掉到地狱,她跟谁都格格不入,每天晚上都在哭,当时是念高中的她搂着她,不厌其烦安慰她,慢慢哄她睡——当然,这些都是修女说的,她对这些一点印象也没有。
唯一知道的是,薇薇对她很有感情。
她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她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跟男朋友一起来,然后就把小男友晾在旁边看电视,顾着跟她说话。
出院后,她朝着警察给的地址资料回到以前的住处,没想到里面居然已经住了其他人——想来也是,昏迷三个月,住院三个月,有哪个房东会好到没人缴房租还保留房间。
后来,就是齐恩淑问她愿不愿意当她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