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不服的道:「难道在你眼中我是个没天良的人吗?」
「那倒不是。」他对王曦夷的评价其实并不差,王曦夷孝顺母亲、照顾弟弟,一肩扛起养家活口的责任,性情虽圆滑,有些小聪明,却不会心生恶念,并不惹人厌,说起来他对王曦夷倒是看得挺顺眼的。
略一沉吟,杜如弦接着说:「你若是觉得这事缺德,因此才不想画,我倒是有个两全齐美的法子,能让被你画的人觉得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王曦怡挑起眉,一脸怀疑,「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她觉得杜如弦根本不是想帮她,而是想把她逼上绝路,让她被那些人追杀。
偏偏陶东宝在听了杜如弦的办法后,竟是抚掌叫好。
「妙啊,杜兄这主意真是妙极了,曝夷,你就大胆放手去画吧,我保证等那些画刊出来之后,张成他们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因此为了尽快把画交出来,她不眠不休,每「都画到半夜才就寝。
这晚深夜时分,她同样伏在案前努力作画。
七月盛暑,天气燥热,她开着窗子,如水的月光洒在寂静的天地间,桌旁放了一盏烛火,她提笔,仔细描绘着桌上这幅画的脸部表情。
一阵脚步声走来,来到王曦夷房前,透过敞开的窗子见到他埋头在桌前作画,来人站在窗边瞧了片刻。
在澄红色的烛火映照下,王曦夷脸上那双浓眉大眼柔和了几分,那张嫣红欲滴的唇瓣微启,竟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清媚之态。
杜如弦忽然想起昔日曾读过的一阕词——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
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褢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
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葺,笑向檀郎唾。
这阕词正是在形容女子樱桃小嘴的娇媚可爱,他眸色沉了沉,出了声。
「这么晚还没睡呀?」
王曦怡闻声抬眸瞥他一眼,点点头。
「在赶画。」他当初只不过出了个主意,结果这几日却让她画得要死要活,都快直不起腰来了。
杜如弦扬了扬手里拿着的一把壶,邀请她,「我泡了壶茶,今晚月色极好,出来喝杯茶,歇会儿吧。」
她正觉得有些口渴,将手上这幅画的面容画完,便搁下笔,推门而出。
见他出来,杜如弦说道:「顺便拿两只杯子来。」
她进屋去再取了两只杯子出来,与他一块坐在天井旁的一株梅树下的石椅上。
饮下一杯他倒的茶,她问:「杜大哥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一时兴起想赏月,便起身了。你这几天半夜时分都没休息,在作画吗?」
「还不是你出的那主意,陶二爷催促我快些交画,好尽快刊印出来。」等这画刊出来后,也许就能转移众人对先前那本画册的注意,因此她才这么努力作画。
只是她心中仍是有些存疑,这事真会像杜如弦与陶东宝所说那样,这画刊印出来之后,张成他们便不会再恨她入骨了吗?
杜如弦慢条斯理的饮着茶,勾着唇斜睐着她,「日后当你赚了大把的银子,定会感激我出的这个主意。」
她两手托着腮,讪讪道:「我只求这些人别来砍死我就好,哪里还敢奢望赚进大把的银子。」
他低低一笑,「这事日后就见分晓,」他接着好奇的问:「不过,你画上那些古里古怪的姿势是怎么想出来的?」
提起这件事,王曦怡来了兴致,「这事要从几年前我在书肆里意外发现了本艳情画说起,那时我一时好奇偷偷买了回去观看,结果不慎被我爹发现,我以为我爹定会痛斥我一顿,不想他竟然没骂我,还说……」说到这儿,她猛然打住了话,因为爹当时说的是——
「这画日后你出嫁时你娘也会为你准备,你如今先看了也好,至少心里有个底……」
她那时才知道,原来一般女儿出阁时,做娘的都会为女儿准备这种画,好教女儿明了圆房是怎么回事。
「还说什么?」杜如弦见她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下去,接腔询问。
「还说……我已长大,想看这些画也没什么。」想起已过世的父亲,她神色幽幽。
「你就是看了那些淫画而想出这些古怪的姿势动作?」
「嗯,除此之外,我还参考了以前见过的那些鸟禽、动物在交媾时的动作。」
杜如弦眉毛微微一挑,想起了先前画册上见过的那几张画,不难想象她是根据什么动物而画。
见他忽然沉默不语,她担心的问了句,「你觉得画得不好吗?」
「不是,你爱怎么画便怎么画。」听她提及第一次看艳情画的事,他也说起自个儿第一次看的情景,「我是在十三岁那年看了淫画,那正好就是陶东宝送我的,我看完后随手搁在案头没收起来,不想竟被我爹瞧见了,我爹可没你爹那般明理,他训斥了我一顿,罚我抄写家训一百遍。」
「杜大夫看起来不像那么严厉的人。」她侧过头望着他,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光,让她不由看得痴了。
提起父亲,杜如弦的嗓音含着笑意,「我爹他呀素来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待旁人极是宽厚,却从小就对我教养得很严格,稍有犯错就罚我抄书写字,而那些淫画在他眼中是损人心志的淫靡之物,不是好东西,因此不准我看。」
闻言,王曦怡急忙道:「啊,那你可别告诉他我在画那种画。」杜大夫对他们一家有恩,她很尊敬他,不愿因此被他看轻了。
第3章(2)
瞅见她紧张的模样,他呵呵笑着,「你甭担心,我方才说过了,他这人一向宽以待人,你不是他儿子,纵使知晓你在画淫画,他也不会为难你。」
夏夜里蝉鸣唧唧,偶而还有流萤飞过。
两人叨叨絮絮的说着话,一边抬头赏月,倒也十分静谧宁馨。
自从父亲过世之后,她忙着带母亲、弟弟逃离都城,来到钦州母亲又病倒,接下来为了谋生,她早上摆摊,下午作画,已有许久不曾这般悠闲的赏过月了。
见她面露困倦之色,杜如弦出声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别再画了,晚几天交画也无妨,若是陶东宝再催你,就让他来找我。」
说完这些,他拿着已空了的茶壶,慢悠悠的踱回房去。
王曦怡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是今晚的月色太温柔还是怎么地,她竟忽然觉得杜如弦这人应会是个良配,能嫁给他的姑娘,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五日后,王曦怡把画交给了陶东宝,他看完很满意,爽快的将说好的画酬递给她。
「很好,这本画刊印出来后,一定会造成轰动!你接着再画,喏,这几天我又找了几个人,你照着上头的人来画。」他取了一迭肖像交给她,这些全是他这段时日让人绘下的,全是钦州城一些小有名气的人物。
「陶二爷,这样真不会得罪人吗?」她不放心的问了句。
「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杜如弦那家伙,那小子打小就一肚子诡计,只要他出的主意,没有不成的。」
听了陶东宝这番话,王曦怡半信半疑的走出书肆,不过她心头还是相信居多,就像先前他说服她时所说——
「拖越多人下水,把水搅混了,大家习以为常,便不觉得有什么,反倒那些没被书一的人,为图新鲜,说不准还会想被画进去。」
她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因此才肯继续接着画。
返回医馆途中,前头来了一顶轿子,那轿子忽然停下来,从轿上下来一名胖姑娘,拦住了王曦怡。
「我问你,那日你有没有将我的画与信交给杜郎?」她一过来便开口质问。
王曦怡认出这是前阵子要她把她画成天仙美人的杨家千金,笑着回道:「在下确实将杨小姐所托的画与信都交给了杜大哥。」
「那我祖母六十大寿那日,他怎么没来?」杨小姐咄咄逼人的追问。
「呃,这事在下也不清楚,也许他那日有事,因此不克前往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