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他不再和谁讨论
因为感动，戚禾并没有向简相与说自己的不快而担忧，她像是突然长大了一样。
她清晰的知道，如果父亲去了战场，或许会平安回来，但很大的可能，会再也回不来，这是最令人难过的结局，同时也是最不能让人忽视的。
如果父亲再不回来，她一定会继续坚强。
除了她要活下来，还有母亲。
当天，简相与主动的抱了戚禾，两个人站在黄昏的夕阳里，久久无言。
其实两个人之间也不需要什么语言。
一个拥抱，就足矣。
等到天完全黑尽了，她估摸着爹娘应该说完话了，她才回家。
府里已经黑成一片了，没有任何的亮光。
她习武，视力要比常人好上许多。
她一路还算平安的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她没有吃晚饭，却觉得一点也不饿。
心里满满涨涨的，被无数的情感给填满了。
她洗漱一番，合衣，上榻。
她以为自己今夜会无眠，却在闭上眼之后，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没有丝毫的梦魇。
第二日天还没亮，戚祁早早的便出门去安排。
他一起身，顾清清就随及醒了过来，不过她装作自己还没醒的样子，等到戚祁将自己收拾完毕，又轻轻在她的额角亲了一下，转身出门，才睁开了双眼。
她盯着头顶的帐幔，大大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她真的很不舍得，不舍得。
不舍得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和好不容易再在一起的男人。
她躺在床榻上默默落泪，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门外呆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声响的戚祁，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推门进去。
顾清清听到推门的声音，忙不迭的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水，不过因为太着急了，反而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抹开了，让人看着她一脸都是泪水。
戚祁一看她哭了，心里一慌，赶紧跑到她身边，把她拥入怀中。
“……清清不哭。”他低声哄她，却让刚才还隐忍着的哭泣霎时释放出来。
顾清清再也无所畏惧，泣不成声。
戚祁没辙，只好抱着她，用他的肩膀和胸膛，给她安全感和无言的安慰。
“……阿祈，我……我好舍不得你……”
“我……我不想这样的，可是，可是我害怕……我怕……”
顾清清泪眼朦胧，磕磕绊绊的说。
“我也很舍不得清清。”他心里泛起一阵酸，很肯定的说。
“清清怕什么？”
他诱导的问她。
顾清清在他怀里挣扎一下，他立刻心领神会的松了松抱着她的手，让她可以从他怀里退开一点。
她睁着看得不是很清楚的眼，抬手用他的衣角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感觉看他清楚一点了，才说。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说的真诚。
他听的深沉。
因为她说的，也就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并不是他有多担心自己回不来，会死去。而是担心若自己回不来，她的未来怎么样，她虽然已经长大，但始终在他心里跟儿时一样。
要留她一个人在世上，他不愿，更不想。
他没有办法，这个时候，他除了哄着她，别无它法。
“清清，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肩头，微微使劲，让她感觉到他的坚持。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她也慢慢平稳了情绪，眼泪也没有再流，只是眼睛有些红肿。
莫名的，她就是还想继续的相信他一次。
“你去吧。”她吸吸鼻子，声音沙哑的说。
他一愣，心底知道她一定会答应，只是没想到她答应得那么快。
随后，他心满心的欢喜，因为她理解他。
“那，清清我走了……”
“……阿祈再见。”她乖乖的对他说，浑然没有已经有一个女儿的妇人。
戚祁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
蜻蜓点水，却满含爱意。
他走后，她独自坐在床榻上，久久没有动静。
她的目光一直看着远远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她像是做了决定一样，坚定的点点头。
也不再继续坐在床上，起身穿衣洗漱。
而戚祁，一出自己的小院子，就碰上了他的女儿。
戚禾也是碰运气的，她昨天自从知道了那个圣旨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跟戚祁说话。
所以她一大早，就等在了这里。
戚祁看见她，没有意外，只是伸手揽住她，戚禾跟在他的身边，一起走。
两个人都没有先说话，安安静静的走着。
出了戚府，走在大街上，因为时间还早，街上的人不多，他们两个人走在街上，有些萧条。
“刑有什么话要跟爹说？”戚祁看自家女儿一路都是愁眉苦脸的，知道她有话要跟他说，他本来不着急问她的，可看她的脸皱得越来越紧，真担心她变成满脸褶子的显得不好看，才先出口问她。
“……爹。”被戚祁一问，戚禾忍不住的叫了他一声，他打起精神，想要听她说话，可她在叫了他以后，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一时间，父女两人又陷入了安静中。
“你觉得简相与怎么样？”
“嗯……什么？”戚祁习惯性的应了一声，随后想起她的问题，不由得反问一句。
“爹觉得简相与这个人……好不好？”戚禾忍住内心的羞涩，又问了一遍，只是眼神飘忽着，不敢看他。
戚祁看自家女儿明显脸红得彻底的脸，忍不住一阵唏嘘，就连女儿也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缠着他要练武的小女孩了。
不过面对女儿的问题，他也是很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
然后，他给出答案。
“是的。我和他同朝为官那么多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也算是了解的，他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
“那爹觉得，如果有天，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我必须在这里等他，你觉得我的心情应当如何？”
她说得很认真。
戚祁算是听懂了，自家女儿是变着法儿的跟他说他离开清清的后果呢。
他觉得自己的女儿真是太可爱了。
忍不住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结果自然是被自家女儿把手给拿了下来，然后整个小脸通红。
“刑，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情，其实身不由己。”他看了眼小小的女儿，又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绝不是一句空话。在面对别人的尊重和钦佩时，同时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而你爹我，做应该做的，就是打战……”
戚禾默默看他说得越来越豪迈，渐渐也被他所感染。
她好像透过戚祁说的，看到了边塞，环境不是很好，却让人很是放松，很是舒适，那种自由的感觉，让她神往。
她突然也能够理解戚祁了。
他骨子里就是豪放不羁的人，而这样的人，是不适合生活在皇城里的。这里的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这里，简直就是如履薄冰。
可去了塞外不同，那里不会有人再限制他，也不会再打扰他。
戚禾为自己知道的默哀。
如果她不知道父亲的神往，她可能还会去阻止些什么，可若是他心中就是这样想的，她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除了——
“爹，一路平安。”戚禾轻启嘴唇，柔和的看着他对他说。
戚祁等她这句话等了好久，心里被她的善解人意给感动到，他低下头，呐呐说:“一定要帮我劝你娘，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娘……她不爱吃酸的，每顿都必须那么甜的，她总是半夜踢被子，你……”
他叨叨絮絮的说，说得很混乱。
其实戚禾很想冲他大吼一声，对他说:“你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
可在看到他渐渐开始泛红的眼眶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戚祁这个人，你不能说他没有责任感，相反，他就是责任感太重。
面对这样的人，还是自己的父亲，戚禾什么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不责备他，但不代表她就这样原谅他。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喝酒。”
戚禾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第一次，她那么的坚决一件事情。
戚祁看着她的背影。
她满身的寂寥，满身的孤傲。
但没有人能够与她说。
那一天的戚禾，以为自己受了最大的磨难，也经历了最痛苦的抉择。
她没有任何直觉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群来来往往，热热闹闹的，却丝毫不能温暖她的心，也不能让她分一点神出来。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石桥。
石桥很好看，它是拱形的，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太阳折射的光影，生生刺进她的眼里。
她缓步走着，几个台阶，却像是走了几个时空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明天会如何。
也不想知道。
因为现在，她就很想让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问她为什么。
她却感觉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了。
因为在不远的阁楼里，她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她从小就喜欢，长大了也喜欢，并且坚信自己老了以后还喜欢的人。
一个是她一起成长，一起长大，一起生活的好友。
那两个人，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拥抱着，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她突然失去了前进的力气。
她就这样怔怔的站在原地，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那两个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背对着她，她不能看见他的表情。
但她能看清另外一个人的表情。
那个人眉目温软，相貌出众，身材也尤为的窈窕，其实真的，她若不是亲眼看见，也是实在不相信的。
一天之间，她好像失去了三个最重要的人。
她感觉自己已经衰老了，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却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经过了很多年的浮沉。
她渐渐感觉到自己慢慢晕眩，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不知道原因是什么，而且她根本不想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依旧相拥的人，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
随及冷笑，觉得自己真的傻透了。
最后，她漠然的转身，仿佛那两个人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碰巧看到别的情人相见拥抱一样。
她极慢的走着，走着。
身体里的力气越来越少，黑暗越来越多。
她咬着牙走出了那两个人的视线区，到了一个小小巷子里。
最后没有知觉了。
她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