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后会有期
一路紧赶慢赶，苏紫陌和黛眉终于在月隐正准备登上马车的时候赶回了客栈门口。
“公子，我们回来了。”黛眉向月隐躬身行礼，月隐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自顾上了马车。
黛眉在月隐的身影进入马车后直起身来，她讪讪地对着冥夜吐了吐舌头，冥夜却面色微沉地对她使了个警告似的眼神，那意思似乎是：消停点儿吧，主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黛眉撇撇嘴，又耸耸肩，她斜眼看向苏紫陌的方向，一脸“那也没有办法啊”的无奈表情，然后才转身去扶苏紫陌上马车。
“小姐，您可得小心些，这手这几天千万别再碰着了，有什么事就叫黛眉来帮您。”声音稍稍大了一些，倒像是故意让车里的人听见似的。
苏紫陌看着黛眉和冥夜之间的眼神传递，也隐隐感觉到了月隐的不愉，她一边暗自腹诽受伤的是她，他不愉什么，一边不太情愿地上了马车。
她怎么就是和月隐不太合得来的样子？苏紫陌在心中默默祈祷，上天保佑，她能安安稳稳地被“送”回家吧。
月隐见苏紫陌上了车来，只是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便闭上了眼假寐。苏紫陌也乐得月隐不关注她，一个人缩在靠着门，那个离月隐距离最远的矮凳上，迷迷糊糊地也准备补会儿眠。
“小姐？你要吃点儿东西么？冥夜帮我们带了些。”黛眉压低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嗯，是有点儿饿了。冥夜，谢谢你啊。黛眉，你把东西拿进来吧。”苏紫陌回头看了眼月隐，月隐正斜倚在马车上的小软榻上，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门被开了一道缝，黛眉把几个荷叶包送了进来。
“黛眉，你也进来，不然我一个人怎么吃？我的手也不能动。”苏紫陌的声音因为顾及到月隐正在睡着的缘故压低了很多。
“这……黛眉不敢进去与公子同车。”但是黛眉拒绝得干脆。
“那你就忍心让我饿着肚子直到晚上？”苏紫陌的声音可怜兮兮的，让人心软，惹人生怜。
“那也，不行。”黛眉也是左右为难。
“那算了，冥夜，给我让个地儿，我出去好了。”正好可以逃离这个月隐的空间。
苏紫陌心里想的挺好，但一个低沉的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却打断了她起身准备出去的动作。
“进来。”月隐说道。
“……是，公子。”黛眉低声应了，掀了门帘弯腰进来。
“你，你没睡着？”苏紫陌神色懊恼，又有点受到惊吓的感觉。她突然觉得刚才自己放低了音量的举动真是傻死了。
月隐睁开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冷冷的扫了苏紫陌一眼，复又闭上。
倒也是，苏紫陌心中想着，像月隐这样的人，虽然她还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但想必也不是那种能在与外人同车时还能安心入眠的人，大概是随时都要保持三分清醒的吧。
“小姐，”黛眉打开了用荷叶包起来的食物，在马车内的暗格里找出了一双玉质筷子，“还是先吃点儿东西吧。”
虽然月隐一直在闭目养神，但苏紫陌还是有种时刻被盯着的感觉。在别人的注视下用餐，实在不是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一顿简单的午饭，苏紫陌却吃的是食不知味。好歹吃了几口之后，她便再也咽不下去。她恹恹地对黛眉摇头，示意自己吃不下了。
黛眉想说什么，在看了月隐一眼之后把话咽了回去。于是她只好收拾了东西，轻手轻脚地又出门去了。
路上，月隐或是假寐，或是看书，一路上竟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动也不动。苏紫陌看了只觉得困惑，她无法想象如果是她一动不动地待一路会怎样，甚至只是想想她都觉得浑身很难受了。
说起来她本性好动，只不过在CM9S里被生生训练成了一个在任务中静若磐石的JX0345。
无事可做，只好补眠。可苏紫陌也睡的不安稳。
和月隐呆在一起，就像是正被一条蛇盯住一样，有一种不知何时就会一不小心，死于非命的感觉。被这种感觉煎熬了一上午的紫陌都快觉得神经衰弱了。
现在也是，甚至更甚。
她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月隐那如蛇般阴鸷，如鹰般犀利的目光刺得她如芒在背。可当她再也受不了地睁开眼睛时，却总也发现，其实月隐一直在假寐，从未睁眼。
苏紫陌被这种似乎时刻都是被暴露在危险之中的感觉搅得心神不宁。她明明知道月隐对她绝无杀意，甚至当她呆在月隐身边时，她是绝对可以说得上是非常安全，无一点儿性命之忧的。
在枯燥的路上难以安睡，这本身就是一件让苏紫陌觉得十分烦躁的事情。心情烦躁可又无处发泄，苏紫陌在月隐明明不存在的目光的逼视下，已经郁闷到内伤。
“你到底在看什么！”苏紫陌终于忍不住，压抑着情绪咬牙出声。
当然，回答她的只有一室静默。
月隐倒是略有些赞赏地觉得，这苏紫陌的感知简直敏锐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这种人对危险和时机的感知非常强烈，如果可以被他收入楼中，再稍加训练……
苏紫陌挫败了。
她居然妄图质问月隐这个寡言少语到令人发指的人，她简直是被烦躁给逼糊涂了！
你要淡定。苏紫陌对自己说。
归根结底，苏紫陌只能说是月隐这人天生克她，以后最好跟月隐这个人保持有多远就避多远的安全距离。
傍晚，马车驶进了一个小城。
冥夜把马车停在悦来客栈外，将缰绳交给店小二，让店小二带到后院去卸马喂草料。然后他向掌柜的要了两间上房，又要了些食物送进了房内。
“如何？”月隐在坐他的那间房中的小桌旁，优雅地吃着在他看来无比粗糙的食物，问着坐在他旁边，正和他一同吃饭的冥夜。
“公子不接收主子传去的任何消息，密信一到，便被公子命手下的人给撕了去。”冥夜举筷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平稳地回答道，但他的眼角分明闪过了一种似乎可以称得上是幸灾乐祸的光。
月隐的眉头微微皱起，“召亓郄来。”
“是，等我吃完了就去。”冥夜顶着月隐的隐隐杀气，安然而淡定地吃完了后半顿晚饭。
在马车里闷了一天的苏紫陌本来就恹恹的，再加上心情烦躁，使得她胃口非常不好。她在黛眉的服侍下随意吃了两口，就准备洗洗睡了。
虽然她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路，但因为月隐的存在，一路上都在被迫保持着精神层面上的高度警惕的苏紫陌却仍觉得十分疲乏。
苏紫陌正准备让黛眉唤人给她准备洗澡水，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紫陌，开门。是我，冥夜。”门外的人说。
冥夜不是和月隐在一起么？来她这儿做什么？虽然心中疑惑，苏紫陌还是让黛眉去开了门。
“什么事？冥夜。”苏紫陌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放柔一些。
“我来就是想告诉紫陌一声，因为我家主子还另有要事在身，就不能亲自送紫陌回家了。明日会另有一个人来代我家主子送你回去。黛眉也会一路跟着你的。”冥夜靠在门框上，声音温润而轻佻。
“好，我知道了。”苏紫陌应声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满脸的开心。
能和月隐分开走，说实话，苏紫陌其实是非常开心外加满意的。月隐整天保持着一个面瘫脸，性格又冷的要死，对这些苏紫陌其实都能忍受，但她在面对月隐时总是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就算为了月隐那似乎无处不在的，无时无刻不在伤人于无形的目光，再加上她现在的手伤，苏紫陌已经决定把月隐列入拒绝交往名单了。
“……那，紫陌你好好休息，多注意点儿你的手腕，我们就后会有期了。”冥夜看着苏紫陌脸上的笑容很是沉默了一会儿。
“嗯呐，后会有期。”苏紫陌笑眯眯地，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她其实是希望和他们后会无期的，尤其是月隐！至于冥夜和黛眉嘛，其实他们人都很不错的……
苏紫陌在黛眉的帮助下脱了衣服，简单地洗了个澡。背着黛眉坐在浴桶里的苏紫陌没有看见，黛眉在看到她的裸背上的某一点时，整个人触电似的轻颤了一下，然后黛眉的眼里就出现了一道莫名的神采，但这一系列变化就连黛眉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苏紫陌是相当不习惯有人帮她洗的，奈何她更不习惯不洗澡就睡觉，而且她的手一不能碰水，二不能动的，只好别扭地让黛眉帮她。
洗过澡，黛眉为苏紫陌又上了次药。这让苏紫陌又疼了好一会儿，她不由得在心里又把月隐骂了一遍。她就奇了怪了，这月隐怎么就任由她摔在他眼前，还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小姐，您先睡，黛眉去整理下东西。”
“你睡哪里呢？”苏紫陌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的她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的感觉了。
这屋里只有她现在躺着的一张床，黛眉也不可能睡到月隐那屋里去吧？
“黛眉回来打个地铺就好了。”
“打什么地铺啊，和我一起睡床吧。”苏紫陌往床里面挪了挪，“就这样了。”
黛眉似乎说了什么，但苏紫陌已经睡过去了，她也没听见。当然，黛眉何时出了门去，又是何时回来的，苏紫陌就更不知道了。
至于苏紫陌因何时常觉得自己睡不醒，这倒是与那家狐狸有关了。她当然不知道她体内未被火莲吸收的灵气有一部分被她的身体利用，加快了她修复整合自身灵魂的进程，因而她自己才如此嗜睡。
“真是他。”月隐的语气玩味，不辨喜怒。
“是的。”黛眉的声音十分恭敬。
“回吧。”月隐看着面前的黛眉开口说道。
黛眉躬身行礼后倒退了几步准备离去，月隐沉默了片刻，终于在她出门前又出了声，“不惜代价。”
黛眉坚定地回道，“必护小姐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