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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纵使站在最高处,也望不到她的身影了。

    「不留她?」柔嫩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花魁孟君怜走上高台。

    綦毋昊无语,只是默默的望着马车消失的远方。

    「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师兄。」孟君怜低声一叹。

    「我早就后悔了。」

    「那为什么还要让她走?甚至故意叫我来演戏给她看?」

    「如果她的幸福不在我这里,我也只能忍痛放她离去。」

    「为什么她的幸福不在你这里?」

    「她心中另有所系。」每说一字,就有如一把刀在他心上捅一般的痛。

    「胡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爱你啊!」

    「不是的!」他也希望她爱的人是他,但是……

    「明明就是!」这个笨师兄,亏她一向崇拜他的果断睿智,结果一遇到感情,竟然变成这副德行,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不,她爱的是她的未婚夫,就连在梦中,都还呼唤着他的名!」綦毋昊痛心的狂喊。天知道那一夜听到由她嘴里所吐出的名字,让他多心痛、多绝望。

    「你是个睁眼瞎子。」她还是不信。

    「我倒宁愿我是个睁眼瞎子,这样就看不到她为情所苦,因思念别的男人而消瘦的身形,也就能罔顾她的真心,昧着良心将她强留在身边……」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虽然她认为他的痛苦是自找的,但孟君怜也不忍再苛责。既然事已至此,那大概就是他们的缘分吧!往后的事,就看老天如何安排了。

    望着那落寞的身影往兰院而去,又想起方才盛清华离去前依恋的神情,孟君怜忍不住摇头,「真是两个傻瓜!」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这人去楼空的兰院,就让他做最后一次的凭吊吧!

    屋外,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全都是傻姑娘的杰作;屋里,那橱柜是为她而做、那屏风是为她而立、那窗台上的小盆栽是为她而植……

    轻轻抚过,这里到处是她的影子!

    怎奈,欢愉渐流逝,素弦声断,翠绡香减。

    桌上有几幅字墨,他凝神一看——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

    风情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

    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

    东风宴罢长州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

    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

    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

    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凭寄相思。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

    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

    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

    行行读遍,厌厌无语,不忍更寻诗。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

    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原来这就是你的真正心意,是吧?好个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凭寄相思!你不再怨他的背叛,不计较他给你的伤心了?如今我的成全,正好成就你与他鸳鸯不分,伴着双花双叶双枝双蝴蝶,让你们成双成对。」他苦涩的一笑。

    事情至此已经非常清楚了,只怪自己听了君怜的话竟升起一丝冀望,呵呵!可笑!

    佳人心不在,纵有千种风情,与何人说?

    飘然离去,此地已是伤心地。

    言綦毋昊关上门,也封住自己的心,兰院,从此将会是一个禁地。

    情风趁着他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窜入,吹落一地字墨纸张;桌上,只剩一张泪水半湿的纸——

    小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

    说十二阑干闲倚遍,愁来天不管。

    独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

    家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离家几月,再踏上家门,顿时一股心酸难以抑制,盛清华红了眼眶。

    「小姐……」若梅站在她的身边,似乎感觉到她的心绪,安慰的拥住她。

    「我没事,只是觉得有点感慨。」就着清晨的曙光,盛清华打量着家门许久,轻轻一叹,对着若梅和常无咎说:「来,我们进去吧!」她缓缓的踏上阶梯,准备伸手敲门,不料门却早一步打开。

    「啊!小姐,您可回来了,您都不知道,老爷多担心哪!老爷,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门房一见是小姐,立刻高声大呼。一方面接过常无咎手上的行李,一方面招呼他们进门。

    他的嚷叫声引出盛沧海,只见他奔出厅房,看着睽违几个月的女儿。

    「你这个不肖女,终于知道要回家了!」他嘴里怒责着,手却将她揽进怀里。「你这个傻孩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偏要离家出走,你都不管爹是不是会担心了!」

    「对不起,爹,是女儿的错。」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盛沧海拍拍女儿的手,这才发现立在一边的两人。「华儿,这两位是?」

    「哦,爹,女儿来介绍,这位是若梅,和我情如姊妹,这位叫无咎,一路上都是他在保护我们。」

    「感谢两位照顾小女。」盛沧海拱手一揖。

    「不敢,照顾小姐是我们的责任。」常无咎也拱手回礼。

    小姐?盛沧海疑惑的望着他们,若如华儿所说,他们是朋友的话,怎么会称她为小姐?华儿离家的这段期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爹,我们先进去吧!我有好多事想问你。」盛清华挽着父亲走进大厅。

    「华儿,爹也有事告诉你,希望你听了不要太过激动。」坐在椅上,盛沧海慎重的说。

    「爹,你说吧!现在不管什么事都不会让我过于激动的。」

    「那爹就说了。」盛沧海缓缓的一叹。「冰儿现在依然住在庄里。」

    「冰儿,我回来喽!」盛清华高高兴兴的来到浦冰儿的寝房外。

    浦冰儿打开门,一脸激动的望着笑眯眯的盛清华。

    「华儿……」浦冰儿不敢置信的捂着嘴,泪水立即潸潸而下。

    「好冰儿,我以为你看到我会很高兴呢!结果好像相反耶!」盛清华故意道。

    浦冰儿拼命的摇着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又怕盛清华真的误会她,连忙拉住她的手,以防她离去。

    叹了口气,盛清华轻轻的拥住她,「别哭了,我已经不怪你们了,反而我还想向你道歉呢!我已经都听爹说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你受了这么多苦。」她带着她坐到床上,心疼的看着她。

    「不不不,华儿,是我不知廉耻……」

    「停!不许你说这种话!」盛清华认真的看着她。「冰儿,你这么说是在侮辱你和克善之间的爱情。」

    「可是……」

    「好了,我可不是来听你说这种话的。」

    「华儿……」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克善为什么没有尽快迎娶你进门,还让你投河自尽?他不知道你已经怀孕了吗?」

    浦冰儿哀伤的摇头。「我和克善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胡说!我这边都没问题了,你们还会有什么不可能?」

    「华儿,你有所不知,克善的爹娘根本就讨厌我;尤其是他娘,她认为严家的厄运都是我带去的。」

    「厄运?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克善他爹原是綦毋会宁波分会的会首,结果前一阵子被冠了个假公济私的罪名,撤去会首之职。」

    「綦毋会?」她怎么都不知道原来克善他家竟也是綦毋会的一员!由此可见,她根本从来都不曾关心过。

    「嗯。」

    「冰儿,你知道綦毋会是什么东西?」

    「知道啊!克善常常对我谈起。」浦冰儿点头。

    盛清华不禁蹙起眉头,为什么她都不知道?直到这次离家遇到了綦毋昊。

    而且克善从来就不会对她谈起任何事,每次遇到她,都只是随意的关心几句、闲聊几句。难怪后来会有这样的发展,原来他们两个都是对彼此无心之人。

    「冰儿,我刚刚已经派人通知克善了。」

    「什么?」

    「你继续躲下去也解决不了事情,我们要面对问题,然后想办法解决。」

    「华儿……」

    「看我的,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的。」

    盛清华回家的消息很快的就传进严家二老的耳里,他们立刻派人请盛清华过府。

    「清华给严伯伯、严伯母请安。」盛清华一见到严家二老,立即嘴甜的上前唤道。

    「好华儿,真是委屈你了,出门在外吃苦受罪了吗?怎么好像瘦了一大圈啊?」严母心疼的抓着盛清华的手,上上下下的审视着。「都是克善那孩子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作主的。」

    「严伯母,是华儿自个儿不好,贪玩离家,却让克善和冰儿背了黑锅;清华今儿个来,就是向严伯伯和严伯母陪罪的。」

    「华儿,你告诉严伯伯,为什么说是让克善他们背黑锅呢?」

    「唉!事情是这样的,前一阵子我发现自己和克善之间的感情,其实只是兄妹之情,会和克善这么亲近,其实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华儿好喜欢伯母,因为伯母待我就像女儿一样疼爱,可是这不是男女之情,我心想这样不行啊!我怎么可以和哥哥成亲呢?

    我就想,干脆替克善和冰儿牵线作媒,而且爹也有意正式收冰儿为义女;这样一来,严家和盛家依然是儿女亲家。所以,克善和冰儿的事,其实是我作主的。严伯伯、严伯母,你们会怪我吗?」

    「这……」严家二老面面相觑,不知道原来事情还有这内幕!他们怎么会生气?人家都说是因为太喜欢他们,才对自己的儿子没兴趣的,怪自己吗?

    「难道严伯伯、严伯母不原谅华儿吗?」盛清华眼眶一红,泪水就这么的掉了下来。

    「乖,华儿别哭,伯母怎么会生你的气?不怪你,不怪你啊!」严母心疼的揽过她,轻轻的拍着。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害苦了克善,也害苦了冰儿;他们为了替我隐瞒,甘愿让伯母你们误解,也不说出是华儿自个儿贪玩离家,更害得冰儿怀着身孕却不能进严家门,我的罪过真大!」

    「你说什么?华儿,你说冰儿怀了身孕?」严重安激动的问。

    严母则惨白了脸,她真的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冰儿怀了严家的骨肉,她绝不会……不会……

    天啊!冰儿已经被她……被她给害死了啊!

    「是啊!现在肚子都看得见了,还好当初落水没有伤着胎儿。」盛清华故意说道。

    「落水?」严母激动的抓住盛清华。「华儿,你是说冰儿现在在你家?」

    「对啊!当初她落水,恰巧被爹爹给救了,要不然,早就造成一尸两命的悲剧了。」盛清华摇头感叹。

    「那……她……冰儿有说她为什么落水吗?」严母胆战的问。冰儿会不会早已将她逼迫她的事给说出来了?

    「有啊!」

    「她怎么说?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那天在溪边散步,结果她一不小心才失足落水。」

    「她真这么说?」严母难以置信,冰儿没有供出她?

    「对啊!有什么不对吗?严伯母?」盛清华微微一笑,故意问。

    「没有,没什么不对。那她现在身子好些了吗?孩子呢?好不好?」冰儿真是个乖巧善良的好女孩,都怪她当初太过不通情理,有这种善良体贴的好媳妇,她还求什么?更何况她已经有了严家的后代。

    「现在都很健康,只不过不晓得为什么,冰儿整个人郁郁寡欢的,没有笑容。真担心将来孝生出来的话,会是一张苦瓜脸。」

    「我可以去看她吗?」严伯母立刻问。

    「当然可以啊!」耶!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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