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别样告白
华无双只觉得此时呼啸声起，百里倾鸿不动则已，一动便如雷霆。
手一伸便将华无双拽起，毫不客气的一把扔了出去，她在半空被抛出一条抛物线，啪的一声屁股朝前脸朝下的扔在塌上，还没来得及惊呼，眼前银影一闪，百里轻鸿已经落在塌上。
华无双狼狈哀嚎，大姐送礼还送错了？
手中紧抓着流徙玉的手，腕上却突然敷上一抹清凉，华无双颤了颤。
这个一直静水深流的男子终于有了认识以来的第一次不算镇静的举动——
他霍然将华无双脑袋别过来对着他，直视。
他的眼眸这一刻比天色还黑，沉沉压着乌云闪着青色电光，电光下是涛飞浪卷的无垠大海，激浪横飞，扑面而来。
华无双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几欲吞没人的眼神，记忆中的百里轻鸿，雍容淡定，八风不动，巍峨山敢崩于前他就有能力顺脚把山给踢了。
她以为她这辈子，永远不会有机会看见他变色。
然而这一刻对着这样的眼神，华无双的心刹那间便沉了沉，她窒了窒呼吸，目光垂了垂。
下意识转开头，手指抠紧了塌上的丝褥，转眼又吸了口气，昂起头直视着百里轻鸿。
她努力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别让外边那俩只跑了…”
百里轻鸿只是盯着她，没有动作，没有表情，没有回答，甚至连一开始眼神里的波浪滔天，也没了。
他就这么凝定在火堆前，微微透进来的月光将他侧脸的弧线细细勾勒，长睫微垂，静如处子。
然而她却觉得，四周的气息突然变了。
仿佛有人突然在空气中泼了一盆浆糊，瞬间胶粘了原本爽朗洁净的春夜，层云有所感应的更沉的压了下来，而原本清凉温和的月光，都似压抑了讦多，深沉的得悄无声息。
华无双只得再尴尬的开了口：“那个那个，外边很多人等着呢…”
依旧没有回应。
令人窒息的静默里，她怀里却突然窜出个晶莹碧透的白球，白球蹭蹭蹭爬上华无双的脸，目光坚定叉着狐腰对着百里倾鸿呲目瞪眼，表示对主子贞操的坚决维护。
“嘤嘤……”
媲林大爷还来不及将自己正义忠诚淋漓尽致的表达完毕。
“砰嗵！”
便被自个踩着脸的主子嫌弃一甩，再被头顶上那个此刻状态明显不对的男人一把扔了出去。
媲林大爷在半空中走起一道白而亮的抛物线，痛甩狐泪。
华无双错愕的紧盯着她的百里轻鸿，她的金色头冠被扯开，长发散在塌上，有一些和他的手指搅在一起，扯着生痛。
华无双不避不让，狠狠一拽，一缕青丝如烟般悠悠掉落，像是一踌尘遗落的大梦。
华无双看也不看那头发一眼，抿紧唇看着百里轻鸿，俩人一上一下对视，百里轻鸿手里抓着她鲜血模糊的手腕，这深春的时节，居然也能觉察到他掌心冰凉。
从华无双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下颌，线条精致而坚定，一抹薄唇抿得比她还紧，百里轻鸿总是微笑的，笑得从容笑得尊贵笑得睥睨四海江山。
华无双习惯了他的笑，不习惯他嘴角那一抹近乎冷峻无情的弧度，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抹平，手抬不起来才想起手被人紧紧抓着。
落花浮灯，玉石微霜，这一夜多少人同悲或喜，心惊彻夜；
暗室熄烛，凉榻人暖，这一夜这一对人共沉默，在风云翻滚之后，寂静无声。
华无双苦笑，无奈的合了眼，轻声吸气：“殿下，你弄疼我了。”
百里轻鸿依旧不动，好像根本没有理她的打算，华无双又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无奈闭嘴，半晌却听到他道：“你还知道疼。”
“嘎？”
华无双有听没有懂，却也知道今日百里轻鸿真的不知怎么就被她惹毛了，想完尸而归还是老实点比较好，只好尴尬的别了脑袋脖子不语。
百里倾鸿也不在说话，却默默掏出一瓶玉露膏，慢慢靠过去，抓过她的手，给她上药。
华无双也不再说话，沉默配合她。
百里倾鸿却怵目惊心于手上那些血淋淋的伤，伤口皮肉翻卷十分狰狞，中指和食指都隐约可见白骨，这般重的伤势，难得她声色不动直到此时还不吭一声。
他觉得药量可能不够，便轻轻的将那价值千金的玉露膏全都倒在那伤口上，华无双微微一颤，百里倾鸿立即道：“痛么？”语气突然恢复温和。
他突然俯下身，对着伤口微微吹气。
这一下倒把华无双看的一愣，完全不敢相信尊贵强大的太子殿下，竟然也会做出这种稚儿举动，忍不住问：“你这是做什么。”
百里倾鸿倒是十分自然的让开，垂下眼道：“我记得小时候跌破膝盖，母后也这么给我吹来着……”他的语声，慢慢低下去。
华无双渐渐敛了笑容，她自然听说过大烟沁德皇后的事情。半晌她轻轻道：“有人给你吹过，也是好的……”
百里倾鸿怔了怔，觉得阴郁的心情终于又缓了一缓，抬眼看她——这粗神经的也会安慰人？
百里倾鸿抿着唇，细细的涂抹着清凉的药药，他发丝垂下，拂在她肩，华无双觉得微微的痒，想让，却又突然不想动。
她的呼吸近在耳侧，气息清甜，像这深春半开的叮咛花。
外面很嘈杂，隔着一层厚厚的宫墙也能听见一片混乱，华无双眼里却只觉得这一刻难得安心，懒洋洋的完全听不进去。
百里倾鸿也没有注意听那些吵嚷，他看着那些露出骨茬的血洞，想起前因后果种种，忍不住低低叹：“你何苦？”
“无双，我是男人，不需要让女人为我去争去抢，不知珍重，不知爱惜自己的生命，你这样将我置于何地？”
华无双愕然抬头。
啥米？
啥米男人女人？
她怔了半晌，才讪讪笑道：“殿下，您误会了…长时间我都得您关照，先前还救我一命，我这么做，不过是不习惯欠别人太多，所以……唔…”
一双冰凉而柔软的唇突然轻轻堵上了她的唇。
华无双震惊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她呆呆僵硬在那里，面上还保持着一种古怪的，毫不在意的表情，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百里倾鸿俯下身来品尝自己。
唇舌辗转交缠，华无双浑身一颤，感受到百里倾鸿似乎也一僵。
华无双下意识去推，百里倾鸿却一把揽过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那最初本是是蝶翼飞羽般轻盈的吻，豁然入深，她只觉得呼吸一紧，就要窒息。
他口齿间有种化雪般的清甜，带着他独有的优雅又不失强势，那是一种微凉明爽却不令人觉得寒凉的滋味，温存而细腻，仿若所有初入豆蔻年华的女子，在月上枝头的红楼中做过的真实的梦。
那样的梦境迷离而氤氲，如他如雾的眼波，包围了人心疲态，千疮百孔。身前男子清雅的气息，淡淡的异香袭来，她的心突然被熏软了。
微微叹息一声，华无双昏眩的仰起头，再没有力气去推开这一刻的温存。
月色倒映在暗室，相拥的男女，唇齿交接，一笔笔写自己的诗行，那诗也是极为缠绵温柔的，字字动人，空气中气息芬芳，温润而又震撼，终于在她即将要不能呼吸的时候，放开了她。
交颈而缠，华无双依旧睁大眼睛不知如何反应，思绪在浮云般的飘荡中，直到听到埋在自己颈间的人，突然低低道：
“无双，你可以斗狠好强，你可以随心而活，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你…可以假装不知我对你的心思，你可以天涯海角去飞去逃，没关系，我给你自由…”
“追逐你，由我来。”
华无双抬起头，让春日里薄凉的空气渗入她过大睁开的眼，那空气如此之凉，凉的显得眼眶里某些液体与血肉的温度格格不同。
白领和的容颜半边显在暗昧的月色中，半边沉在昏黑的暗室里，只一双眼眸明光辉映，平日里的温润雍容都化为此刻的清凉如玉，声音冷静而稳定，一字字如玉石交击，一字字都如玉碎。
她听得见他说话的声音，也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无双，你记住。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和压力，你不需要偿还，不需要回报，不需要如此拼命要为我做些什么。”
“你如此坚决的回报我，真的那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如果是，那我告诉你大可不必，你如果不想见我，你可以明白和我说，永不再见，我从此会永远消失在你眼前，这是你想要的么？要的话，现在就说。”
华无双抬头看他，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这算是告白？告白？…
华无双简直要哭了，她没见过还带这样的。
百里倾鸿居高临下看着她：“你看，你的内心是不排斥我的。”
“无双，你有秘密，你有使命，我不问，不阻挠，因为，我也有。”
“但我从不认为这该是你拒绝逃避我的理由，这世间上没人都有执念，我也有，可我不认为你该因此要放弃那些你本该珍视，本就那得可贵的东西，最终迷失本心，就像你我——”
百里倾鸿将金光璀璨的流徙玉从她掌中拿出，又拿出红光暗淡的琉璃玉，那俩个色泽晶莹的宝玉在他如玉的掌心显得越发奇异。
“你我都为你我所需所做努力，我也曾为自己帮你找过一些瞒不过自己的借口，就像现在的你——你真的是为与我撇清关系而争取它，而不是因为，只是因为觉得我该需要？”
华无双怔怔不语。
百里倾鸿终于又笑了，笑的笃定而可恶，“你的本心是喜欢我的，只是你不敢承认它,
华无双捂着心口，挣扎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百里倾鸿突然沉默下去。
很久以后，他轻轻接抚摸她如玉的容颜，清雅的声音响在夜里，一字，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