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步步为营
对话殷殷，长者温存，少女娇憨，林灵薇僵硬的站在门前冰冷的也封住，，一眨不眨地看着。
吴一腰背挺直，面容漠然，轻轻皱眉。
令狐焱坐在幕布边，慢慢饮茶，微笑自如。
幕布换了背景，一间小院，满院子人疯狂忙碌，似乎正在找人。
一个身形清瘦的小厮凑上来，附耳低言，袖子里漏出一柄刀，刺在在高大威猛的男子怀里。
四面起了幽幽的音乐，低沉压抑，不知不觉便揪住了人的心。
吴一的神色微微有点变化，在冷月的光影里，脸色白如雕像。
林灵薇直勾勾看着，脸色越来越白，眼睛却越来越红，那一轮血色如血晕之月，刹那间，遮蔽天色。
她看见那清瘦男子袖底飞出的刀。
她看见中刀倒下的父亲。
她看见在一群男人身下挣扎的大姐。
她看见灵丘门被排成一排的尸体。
……
吴一脸色越来越白，一直稳定的身形，此刻突然起了微微颤抖，似狂风里的树，强悍不倒，却枝叶剥离。
随即他看见林灵薇霍然回首，盯住了他。
这一刻这明丽清越少女，乌黑的眸子里血光大现，狞狠如一头雪原上失伴重伤的兽，在四面的空寂里将长天万物切齿痛恨。
那些跳动的画面，那些木然的肢体。
那些倒影的重现，那些不可挽回的欺骗。
那些失去的、永别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也追不可及的血肉至亲。
一场皮影戏，扮演谁的苍凉，那些沉默的，无声的，罪过的，最终都将僵化凝固在岁月的洪荒里。
再年轻的心跳，也换不回生命的柔软，从此徒留各自不同的道路，不能相逢。
也不能认输。
微微的颤抖里，林灵薇一声长啸，幕布刹那撕裂，灯光齐齐爆灭。
黑暗降临那一霎，林灵薇手指一抬，绿色的灵力不要命的输入大刀，在奔腾着奔向吴一。
“去死！给我去死！”
锐器入肉的声音，低微一声。
热血如熔岩喷射，夜色里红花绮丽。
血花飞溅，令人心惊。
吴一身子微微一僵，慢慢低头，苦笑着坚持看了一眼。
那大刀插在他胸口，入肉了，还在奇异地颤抖，将伤口割得更深，血流湍急。
他听见刀锋在体内轻轻颤抖的声音，听见血液悄然流淌的声音。他慢慢抬起眼，从坚定的握着大刀，青筋毕露的小手，到溅了鲜血，红着双眼，苍白的脸。
那是属于年轻的，精巧的，少女的一张脸。
他细细扫过那张脸的每一个细节，生怕此生不能看完，又怕不到来生便忘却。
薇薇。
从前，我都不敢好好看你。
恍然间还是胡城街头初遇，少女扬起精致的下颌，骄傲灿烂的像一只刚会展屏着急显示的孔雀，毫不避讳的告诉世界：“这就是我看中的男人！”
他以为她小小年纪便轻浮放荡，任性胡闹，他曾像厌恶所有女人一样厌恶她。
直到断倾书院，他第一次听见那未及笄的少女坦诚而认真。
“我喜欢他，喜欢的是这个顶天立地敢作敢当敢爱敢恨的真男儿，他讨厌我就是讨厌我，他拒绝我，避开我，拿剑伤我，把我一个人扔在荒山不管我，没关系，起码他没有骗我。”
“所以，我相信，他这样的男子，若是有一天爱上我，必然就会毫不犹豫的承认我，他会接受我，靠近我，不让任何人伤我，永远不会扔下我不管我，永远不舍得骗我。”
……..
对不起，我未曾骗过你，却也曾未告诉你真相。
开始是因为不屑，后来，是因为不敢。
对不起。
我爱上你，却来不及承认你，接受你，靠近你……
保护你。
吴一静静的看着林灵薇，夜来风腥云重，往事舒来卷去。
最后一刻，想念的不是曾经同生共死誓死效忠的主子，不是血腥残酷阴暗的秘密。
想念，只属于眼前这一人。
我死，没关系。
只愿他不追究你，你也能了结心中仇恨。
他觉得眼皮没有力气了，恍惚间看见面前双目赤红恨意滔天的少女似乎微微波动，心中不免一丝安慰。
嘴角掀起一丝轻笑。
他想起这个曾经追在自己身后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的少女，有日实在被她追烦了，便耐下心来劝她。
“身为武林门派掌门人的后人，不在门中习好武功，光耀门楣。亦或身为未成年的女儿家，不在闺中静养，习诗作画。反而天天在外面追着男人乱跑，你知不知羞？”
她却毫不在意的笑，她说：“江湖女儿无需静养，而我若是为我门追回一个我练多久武功都不及的好夫君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她笑的狡黠又得意，她说：“所以，我只要练好轻功就够了，这样我才追得上你。”
他被她气得转身就跑。
她却还在后面追着他喊：“一一，总归你迟早都是要被我追上的，省省吧，别动！别跑了！”
…….
好，好，好。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这回我不动了，我也不跑了。
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拿着刀，靠近我的身体。
我答应你。
低低*一声，吴一仰天倒下，地面一声沉闷回响。
林灵薇怔怔的看着吴一倒下。
那个曾经她求而不得，追而不得，爱而不得的男子。
在他亲手刺杀了她的父亲后，在他灭了她一门后，在她终于认清他后，心甘情愿的，躺在她的刀下。
去死。
去，死。
血色蜿蜒在石板，伤口狰狞翻开，那人一生中最后一抹定格在脸上的微笑……
逐渐僵硬，冷却的身体。
这一切的缔造者，是她。
是她苦苦纠缠不离不弃，是她一心认定坚定固执。
是她…
为什么不躲开呢？不是你最擅长的么？
喜欢一个人有错么？
她后退，颤抖着，麻木着后退。
原来，是有错的。
是她啊。
是她？
不
不….
不！
不是！
不是她！
她仰天无声长啸，火花爆闪，血液倒流，刹那乌发白首，目光幽绿艳红如一人疯魔的双眸厉光一闪。
周围山石椅，风云涌起，草木瞬间枯化！
她指尖指甲暴涨，灵力全部逼至手掌之中，瞬间起了萤火之色，豁然奔向一旁冷笑看戏的令狐焱！
令狐焱脸色大变。
他本是想看俩人俩败俱伤，未想吴一毫不抵抗，林灵薇用尽全力灌进的灵力就要到眼前，他神色从容，突然脚尖一挑。
“呼啦”一声，一块深黑色的巨大锦缎被挑起，半空中一卷，锦缎背面，灵狐灵动起舞的轮廓一展。
林灵薇的眼光，直直落在锦缎飞起的地方。
那里，令狐焱原先靠着的地方，看起来像个供人休息的石墩，此刻锦缎被挑开，出现的却是方正厚重的黑檀木棺材。
灵狐做舞，栩栩如生，灵丘门的标志。
令狐焱微笑，用一种温柔的态度，将手放在棺材上，斜睨着林灵薇。
棺材盖半开着，隐约可见其间确实有尸体，蓝色锦袍，身材高大。
一丈外林灵薇浑身一颤，眼睛血红，霍然向前一扑。
——她以极快的速度，撵上了自己发射出的灵力，自己撞开。
她不知那尸体真假，可她不愿连父亲的遗体都毁在她的手中。
就算是可能，也不可以。
“难得你一片孝心。”令狐焱微笑轻轻。
“想来你和我一样，是个命苦的。我向来心软，决定将尸首还给你；虽然你想杀了我，我却不想和令父的尸首一同灰飞烟灭，你说呢。”
林灵薇咽下一口血水，轻喘着，枯干的白发绿眸瘆人的在夜色椅，全无少女的年轻朝气，死死盯着眼前笑容若蛇蝎般的阴柔男子。
嗓音嘶哑：“为…为什么….”
“为什么？”令狐焱笑，蛇形的双眼阴毒仇恨暴涨：“理由很多，你想听哪一个？”
“因为你母亲恬不知耻勾引我已婚的父亲，害的我生母郁郁而终。”
“因为深情谷主发现你母亲和我父亲下三滥的私情，派人追杀，而他，却偷偷让人带走了你，让我代替你，去死。”
“因为我被潮阳山庄庄主救下，收为养子，令狐淼为杜绝我和他争位，派人在我饭菜里下毒，断绝我作为男人的…..”
“呵呵。”他翘起兰花指，拢了拢鬓角：“后来，我遇上了他，那个比妖更耀眼，比魔更残忍的人。”
“他说，能帮我报仇。”
令狐焱笑：“我做他潜伏在武林的卧底，我帮他给我养父下*，后来，我帮他掩饰身份…..”
“我肝脑涂地的为他做事，我相信他能给我报仇。”
“可是那个吴一！他却偏偏给我一拖再拖！看我的眼神如蝼蚁！贱犬！”
“我要报仇！”
“可是你知道么？那日武林大会上老爷子用来陷害华无双的毒，我是中了的，我也是中了的！”
“若不是有人提前告知，我怕也成了他随手利用被抛弃，被牺牲的棋子！”
令狐焱面容扭曲，声音尖锐：
“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可不还不能死，我还要报仇….”他手扶着棺材，身形颤抖，神情木然：“没有人帮我，我只好，自己来。”
林灵薇静静听着，心绪已死，漠然无澜。
那属于上一代的恩怨，就算他们都是无辜牵扯其中，她也并不埋怨。
因为，这是属于老天精心策划的一场游戏，只能动手纠缠，不可出局。
她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吴一，又看看那口黑漆漆的棺材。
分别留下了她此生最爱的俩个男人。
心中疼痛僵涩，静静开口：“尸首，还我。”
令狐焱直视脸色越来越白的林灵薇，笑着道：“你想要回尸首？可以——”